戎君澤那天很晚才回來。

趙舟舟背完英語單詞，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才聽見樓下汽車的剎車聲，是阿辰接戎君澤回來了。

趙舟舟聽見戎君澤上樓，開門，關門。

啪。

隨著關門聲落下，夜又再次寂靜。

過了片刻，趙舟舟的手機進來一條簡訊。

這是之前住院的時候，戎意霖給趙舟舟的舊手機。

趙舟舟平時不會帶去學校，只有回別墅的時候會用來看班級群裡發的通知。

開啟手機螢幕，發信人是戎君澤。

【姐姐，你睡了嗎？】

趙舟舟盯著螢幕上這幾個字，在鍵盤上打了兩個字：

【沒有】

手指停留在傳送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

【姐姐，我好痛。】

手機震了一下，戎君澤又發來訊息。

趙舟舟把螢幕上打的兩個字刪掉，重新輸入：

【你怎麼了？】

資訊剛發出去，門口就傳來很輕的敲門聲。

趙舟舟頭皮一緊。

【我已經睡了。】

資訊發出去，可是門外的人依舊固執地敲著門。

【有什麼事明天說吧。】

資訊發出去，門外的人停止了敲門。

趙舟舟屏著呼吸，卻沒有聽見腳步聲和關門聲。

看了一眼時間：23:19。

趙舟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揪著心，窗外的風吹得樹葉莎莎，她依舊沒有聽見外面的響動。

忍不住拿起手機看了好幾遍。

從23:19一直到23:50，趙舟舟懷疑自己都要魔怔了。

戎君澤應該回自己房間去了吧？

可是怎麼沒有聽到他關門聲？

自己一直都在聽著，不可能漏掉。

他不會站在門外等吧？

他等不等，關她什麼事。

趙舟舟翻了個身，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快點入睡。

……

可是戎君澤真的等在她的門外……

這個瘋子不會真的等在門外吧？

趙舟舟從床上坐起來，有些惱怒地看了一眼房門。

……

去確認一下吧。

不然一晚上都被這件事擱在心頭。

趙舟舟做了會思想鬥爭，從床上起身走向房門。

房間裡開了暖氣，還鋪了地毯，趙舟舟赤足走在上面，伸手摁下門把手。

咔嚓——

趙舟舟推開房門，透過門縫往外看了一眼。

走廊上沒有人。

趙舟舟鬆了一口氣，正要關門，手上卻突然搭上一隻手。

“姐姐。”

趙舟舟頭皮發麻，險些驚叫出聲。

戎君澤的臉白得毫無血色，手指冷得彷彿冬日冰下的湖水。

可是臉上卻掛著糜敗的笑意：“姐姐是在關心我嗎？”

趙舟舟回過神，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我……我上廁所。”

戎君澤顯然不相信，他將門推開，伸手向趙舟舟的臉。

趙舟舟撇過頭，戎君澤的手指觸碰到趙舟舟的頭髮。

散下的頭髮，剛到趙舟舟的肩膀。

髮絲拂過戎君澤的手，猶如綿密的細針，扎地人生生髮疼。

下一刻，戎君澤像是被剪斷線的提線木偶，失去了力量轟然朝著趙舟舟倒下。

趙舟舟接不住戎君澤的重量，兩個人都倒在地上，趙舟舟的手臂磕到旁邊的櫃子，立時一股鑽心的痛。

戎君澤的手很冷，身體卻滾燙。

趙舟舟貼了一下戎君澤額頭：“你發燒了？”

手上卻觸碰到濡溼，趙舟舟愣住：“你……哭了？”

這是趙舟舟第一次碰見戎君澤哭。

她有些手足無措：“很難受嗎？對不起啊，我以為你又是在騙我，你難受你怎麼……”

趙舟舟啞口無言，人家給她發資訊了，說他很疼……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趙舟舟轉身去拿放在床上的手機：“你等我一下，我去給阿辰哥打電話，送你去醫院。”

“我沒有生病。”

戎君澤伸手拉住趙舟舟的手腕。

沒有生病？

“你又要說是什麼幽閉恐懼症？”

戎君澤另外一隻手捂住自己的額頭，趙舟舟沒有開燈，只有透過窗戶對映進來的夜光。

看不清楚戎君澤此刻的神情。

“姐姐，你能不能抱抱我？”

趙舟舟：……

她想拒絕，可是戎君澤看起來狀態實在糟糕透頂。

“我要不……還是給阿辰哥打電話吧。”

戎君澤笑了起來。

低沉的笑聲，是自嘲是壓抑。

趙舟舟莫名有種負罪感。

可她明明什麼也沒做。

戎君澤是怎麼了？

放學以後他去了哪裡，為什麼如今這副模樣？

趙舟舟有些不忍，蹲下身，但並沒有去擁抱他。

“戎君澤，你是心裡難受，還是身體難受？”

人傷心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會體現在身體的疼痛上。

趙舟舟八歲的時候，劉溪沐知道趙河奕在外面嫖娼。

劉溪沐不明白濃妝豔抹的那些女人，到底哪裡吸引了趙河奕。

當天晚上，家裡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趙河奕急著出門賭博，難得沒有把劉溪沐打得鼻青臉腫。

只是在出門時候罵了一句：“臭婊子你以為高貴在哪裡，還不是被老子玩爛了，扔都扔不掉。”

趙舟舟後來想起當時劉溪沐的反應，真的是一瞬容顏枯槁。

在這之前，趙河奕會因為劉溪沐不給他錢毆打她，會因為劉溪沐做的菜鹹了毆打她，不論什麼樣蹩腳的理由和藉口，趙河奕那時還會在酒醒後去哄劉溪沐。

三言兩語，打個巴掌給顆甜棗。

劉溪沐總是不肯清醒。

而那天，劉溪沐最後的精神信仰終於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她昏倒在家裡，高燒不退，夢魘不斷。

“姐姐，我是怪物。”

戎君澤說得沒頭沒尾，卻藏不住話裡嗚咽隱藏的顫抖。

“誰都不要我，原來誰都不要我。”

趙舟舟聽得沒頭沒尾。

戎君澤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趙舟舟不敢再耽擱了，站起身想要去拿床上的手機，可是戎君澤即便昏過去了，那隻手還是緊緊拉著她的手腕沒有鬆開。

“陳姨！”

趙舟舟只好大聲高呼。

偌大的別墅，沒有一個親人。

等夢中驚醒趕來的陳姨，看到躺在地上的戎君澤，顯然嚇了一大跳。

“這又是怎麼了！”

“發高燒，得趕緊去醫院。”

“我這就去喊阿辰。”

燈光下戎君澤的臉因為高燒，不再白得毫無血色，反而暈起了一抹不正常的病態紅。

趙舟舟使出吃奶的勁在阿辰來之前，將自己的手從戎君澤手中抽出來，拿起手機給戎意霖發了一條簡訊：

【意霖哥，你明天能回Z市嗎？戎君澤生病了。】

戎君澤看起來狀態不好。

比之前吃錯藥暈倒，還有在密室那一回，看起來都更加嚴重。

戎君澤的身邊，總要有一個親人回來守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