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過年，陳檸宣決定回家。
陳檸宣磨著趙舟舟許久，邀請她一塊回家去。
趙舟舟想起在化龍村，接到的戎意霖的電話，她已經五年沒有回Z市了，就這個契機回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飛機落地，聞著久違的空氣裡的味道，趙舟舟發覺，離開五年，似乎對這個城市一點沒有生出陌生感，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爸爸！”
陳爸早早就在機場等著了，幫忙把行李搬上後備箱，車後座還放了奶茶和蛋糕。
“你媽說要買半糖，我也不懂，就讓店員隨便做了兩杯奶茶。”
陳爸啟動車子，車子繞出機場，上了高架。
“爸，下次和媽媽說，我已經開始養生，奶茶只喝三分糖了。”
陳檸宣將吸管插上，遞給趙舟舟：“來，嚐嚐老baby的奶茶。”
陳爸佯裝生氣輕聲斥責了一聲：“沒大沒小。”
“嘿嘿。”
陳檸宣吃了滿口地珍珠和椰果：“爸，真好吃，給你一個麼麼。”
陳檸宣的父母經商，生意不大不小，算是小康富足。
兩口子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陳檸宣能夠找個穩定的工作，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
所以當初耳提面命盯著陳檸宣回來考公務員，誰知道上了幾個月班，這丫頭一聲不吭辭職跑了。
當時鬧得差點斷絕親子關係。
可是歸根到底，父母之愛子，也無非希望子女過得快樂健康而已。
如今陳檸宣做著自己喜歡的事，能養活自己，他們也就不強求她非要考編制了。
到了家，陳媽正好在炸魚，滿屋子都瀰漫著香氣。
“媽！”
陳檸宣丟下行李，跑進廚房，上手撿了一塊剛炸好的魚：“好燙好燙！”
“你慢點——”
陳媽拍了一下陳檸宣的背，又嫌棄又稀罕。
“舟舟，快來嚐嚐我媽做的炸魚，可好吃了。”
陳檸宣這次學乖了，用筷子夾著炸魚向趙舟舟走去：“來，張嘴。”
酥脆的炸魚，入口鮮香。
“好吃吧？”
陳檸宣一臉獻寶等誇獎的模樣，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這是她的手藝。
“阿姨，您做的炸魚可真好吃。”
趙舟舟向正主拍著馬屁，陳檸宣翻了個白眼：“小嘴甜的，什麼時候揹著我偷偷抹了蜜。”
趙舟舟回Z市的這天，臘月二十。
晚上斷斷續續已經開始有人家放煙火了。
吃了晚飯，陳爸建議一家人去Z市最大的一家超市置辦年貨，陳檸宣買了一推車的零食，經過甜品區又走不動道：“舟舟，我買個榴蓮千層，咱倆一人一半。”
趙舟舟對甜品並不是很鍾愛，指著冷藏櫃角落的一塊巧克力慕斯：“我勸你買這個，不要浪費。”
“不嘛不嘛，我愛榴蓮，榴蓮愛我，沒有榴蓮我今天晚上會睡不著覺的，睡不著覺我就去你被我撓你癢癢。”
趙舟舟：……
她這是帶著什麼三四歲的小朋友嗎？
有一雙手拿起冷藏櫃裡的最後一個榴蓮千層，然後放入了自己的購物車。
陳檸宣和趙舟舟雙雙向手的主人望去。
陳檸宣的表情像是見了鬼，而趙舟舟一時間怔住，反應也慢了半拍。
戎君澤！
鬼知道這位戎家二少爺，怎麼會推著購物車來買超市的榴蓮千層。
重點是：怎麼辦！趙舟舟看見戎君澤了！
陳檸宣憂心忡忡地盯著趙舟舟，隨時準備帶人去醫院急救。
“你很想要嗎？”
戎君澤指著榴蓮千層問陳檸宣。
畢竟在路人看起來，陳檸宣望著戎君澤的眼神實在很熱切的模樣。
“不要。”
陳檸宣拉著趙舟舟只想趕緊跑路。
“姐姐，好久不見了。”
戎君澤的聲線清晰地傳入趙舟舟的耳中，相比於五年前，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多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趙舟舟抓著推車的手因為太過用力，關節有些泛白。
而戎君澤，卻好像很熱衷於和她聊家常：“我們都有五年沒見了吧，姐姐什麼時候回來的？”
趙舟舟給了陳檸宣一個放心的眼神，抬眸望向戎君澤：“今天剛回來。”
“是嗎，那可真巧，今天剛回來，我們就遇見了。”
“是挺巧的。”
戎君澤嘴角擒著的笑意不達眼底，趙舟舟看似風輕雲淡的反應，令他有些不爽。
知道她回來了，他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一刻都等不住，巴巴的跑來裝作偶遇，看見她的一瞬間心中一瞬間浮起千般酸澀萬般思念，可是趙舟舟看他的眼神，平靜得就像是看一個隨便的路人甲。
戎君澤看了一眼趙舟舟她們推車裡滿滿的戰利品：瓜子果凍，對聯薯片，全都是年貨。
“姐姐住在哪兒？”
“朋友家。”
“都回來了，怎麼不回家呢。”
“而且大過年的，住朋友家，比較打擾吧？”
趙舟舟輕輕笑了一聲：“我家在哪兒？”
戎家，從來就不是她的家。
那三年的時間，她只是一個無處可去暫住戎家的孤女。
至於劉溪沐的房子，如今也還被趙河奕的那對母子佔著。
在Z市，她趙舟舟無家可歸。
陳檸宣心驚膽戰地聽著兩人的對話，拉了拉趙舟舟的手：“舟舟，爸爸他們已經買好了，在付款的地方等我們，我們走吧。”
當然，這是陳檸宣瞎謅的藉口，陳爸陳媽此時此刻還在和大爺大媽搶剛上架的砂糖橘。
“蛋糕給你吧。”
戎君澤將購物車中唯一的商品拿出來，放到趙舟舟他們的購物車上。
陳檸宣像是燙手山芋一般丟回給戎君澤：“醫生說了我脂肪肝，這種高油高糖的東西還是少吃。”
說完，忙不迭扯著趙舟舟走了。
戎君澤望著趙舟舟的身影離去，眼神重回那個榴蓮蛋糕上。
心中空落落的。
姐姐，你還記——明天是我的生日嗎？
趙舟舟離開的這五年，戎君澤每年都會給她準備生日禮物。
無論多忙，無論有什麼事，他都會在生日的當天，飛去趙舟舟的城市，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靜靜看著她，默默說一聲生日快樂。
可是這些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最終也都只能安靜地躺在戎君澤房間的抽屜裡面。
五年前趙舟舟離開的時候，將戎君澤送她的素銀手鐲和平安扣留在了戎家沒有帶走。
當時。她是真的打算這輩子都不再和戎君澤相見了的。
戎君澤覺得心口又隱隱痛了起來。
他捂住胸口，摸到胸口那個硬硬的東西，心底才稍微軟了一些。
是趙舟舟送他的那個平安符，戎君澤一直戴著，去年紅繩磨損，戎君澤怕平安符掉了，特意去了趙舟舟當初求符的廟裡，請師傅重新換了一根紅繩。
換下來的紅繩甚至也不捨得丟，仔細收了起來。
到了收銀臺，陳檸宣看起來比趙舟舟還要緊張。
還後怕地拍了拍胸口：“見鬼，怎麼哪兒都能碰到這個煞星。”
趙舟舟問：“你經常碰到他？”
陳檸宣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漏嘴了。
錢明明本來就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在陳檸宣跟前，更是什麼壓箱底的話都一股腦兒說出來，自然也告訴了陳檸宣，在醫院樓底下遇見戎君澤的事。
不過沒敢告訴陳檸宣，她和趙舟舟連吃了一星期的私廚外賣，其實是出自戎君澤親手製作。
陳檸宣做賊心虛一般地瞞著趙舟舟，在醫院時候趙舟舟去哪裡做檢查她都亦趨亦步跟在後面，生怕不小心撞見戎君澤了。
醫院倒是防住了，沒想到剛回Z市，好傢伙，直接一個大驚喜。
陳檸宣心虛地搖了搖頭，眼神飄忽：“沒有啊，我也才見到他。”
說完，陳檸宣擔憂地問了一句：“舟舟，你沒事吧？”
剛才見到戎君澤的時候，因為太過驚訝，情緒還沒反應過來，此刻倒是確實有些不太舒服。
“我沒事。”
趙舟舟指了指購物車：“宣宣，超市人太多了，我有些喘不過氣，先去外面等你。”
“好，你去等我，我結完賬就過來找你。”
從超市回去，到家已經九點了，陳媽早就給趙舟舟和陳檸宣買了兩份一模一樣的日常生活用品，並且佈置收拾好了客房。
收拾完剛回房間，陳檸宣就抱著枕頭過來找趙舟舟。
“舟舟，我怕黑，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趙舟舟：……
你這個理由還能再勉強一點嗎？一個熬夜成癮的小說作者，作息日夜顛倒的人，和她說怕黑？
趙舟舟無情拒絕：“滾。”
“啊——不嘛不嘛。”
趙舟舟無奈地笑了：“宣宣，我沒事的，不要擔心我。”
她最難熬的那段時間，只有陳檸宣知道。
戎君澤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也只有陳檸宣知道。
趙舟舟知道陳檸宣是因為今天在超市碰見戎君澤，怕她難受，才會耍賴要和她睡一個房間，其實就是擔心她。
陳檸宣將信將疑：“真的不要我陪嗎？”
趙舟舟再三肯定：“真的不要。”
連哄帶騙終於將陳檸宣送走，趙舟舟關上房門回到床上，看見手機裡十分鐘前有一條未讀簡訊。
戎意霖：【舟舟，剛好君澤生日，明天來家裡吃飯吧？】
原本這次回來，她就做好了要見戎君澤的準備。
畢竟是——她也不可能真一輩子躲著。
趙舟舟：【好。】
戎君澤看見戎意霖手機上的那個“好”字，連日來的陰霾全部都煙消雲散，疼了好些天的嗓子似乎也一下子不疼了。
戎意霖望著戎君澤舒展的眉梢：“滿意了？”
戎君澤瞥了戎意霖一眼，沒說話。
“五年前你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突然陌生得連個電話都還要我給你轉達？”
“是有些誤會——”
戎君澤頓住，想了想說：“我會解決的。”
“也不知道舟舟這五年過得怎麼樣。”
戎意霖嘆了口氣：“她走之前沒要一分錢，還給媽媽打了欠條，去年還把欠條的錢給還了過來。”
戎君澤有些意外地望著戎意霖。
難怪他每次，總看見趙舟舟不是在學習就是在打工。
暴雨天還騎著腳踏車趕去咖啡店，路上打滑摔傷那次，就買了碘伏紗布自己包紮處理傷口。
那次之後，戎君澤私底下找了那家咖啡店的老闆，由他出錢讓老闆出面給趙舟舟增加時薪，調換了工作時間，讓她不用晚上九點半騎著腳踏車還要匆忙趕回學校宿舍。
戎君澤的心隱隱疼了起來，他應該發現的。
趙舟舟在經濟上的拮据，那幾年日子過得很辛苦。
“走了？”
戎君澤懨懨地起身離開，戎意霖喊住問他：“陳姨問我明天的長壽麵你想要吃細面還是粗麵？”
“隨便。”
關上門，走回自己的房間，戎君澤怔怔望著對面的房間許久。
趙舟舟離開後，這個房間就空置了很久。
這幾年戎章賀身體日益不好，多數時候在醫院，或者國外的醫院。
劉溪阮越來越忙，戎意霖一年都見不到她幾次。
戎君澤上大學後，這個別墅有很長一段時間，就只有陳姨一個人住著，管著。
去年戎君澤畢業後，加上戎意霖也開始逐漸接手集團國內的業務，兄弟倆住家裡的時間才稍微多了一些。
臨近年關遇上戎君澤的生日，加上聽到說趙舟舟也要回來吃飯，陳姨早早忙碌起來，準備大展一番身手。
第二日，趙舟舟廢了許久終於說服陳檸宣，不跟著她一起來戎家。
“舟舟，我覺得這頓飯你也不是非吃不可。”
“宣宣，我就是去吃頓飯，而且是幾個月前就答應我哥哥了的，不會有事的。”
陳檸宣不放心，戎家有個戎君澤，一定會出事。
“那你記得，有什麼事情，立刻馬上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
趙舟舟無奈道：“好，知道了，有什麼事情，我會立刻馬上給你打電話的。”
又是一番叮囑後，陳檸宣終於依依不捨將趙舟舟送出門。
打了輛車，報了地址。
沿途的風景沒什麼變化，就是樹看著更茂密了。
“喂？”
趙舟舟按了門鈴，傳來陳姨的聲音。
“陳姨，我是舟舟。”
“舟舟！”
陳姨的語氣充滿了欣喜：“你等著，我馬上來！”
不一會兒，陳姨連身上的圍裙都來不及摘，就一路小跑過來給趙舟舟開門，一見到趙舟舟就忍不住紅了眼睛：“瘦了！瘦了！你這孩子——”
“陳姨，好久不見。”
趙舟舟上前抱住陳姨，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好久不見，見到你真高興。
陳姨一路熱絡地拉著趙舟舟回屋，戎意霖已經等在門口：“舟舟，好久不見呀。”
趙舟舟笑著應道：“好久不見，哥哥。”
“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我不給你打電話的話，你是不壓根就沒記得要回來呀？”
“沒有，本來就打算今年回來看看的。”
戎君澤拍了拍趙舟舟的胳膊：“別站外頭了，冷，快進屋。”
走進客廳，戎君澤坐在沙發上，聽見響動抬起頭望向趙舟舟：“姐姐好。”
時光彷彿在一瞬間和八年前重疊。
八年前，趙舟舟第一次來到戎家，坐在沙發上的戎君澤抬起頭，對她說：“趙舟舟，歡迎你來我家，我是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