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
冷水兜頭而下，檀筠眷站在正中央，任由冰涼的水不斷沖刷著自己。
他伸出一隻手撐著一旁的牆面，垂著頭低喘著氣。
浴室的鏡子裡映出了他的狼狽。
檀筠眷緩了好一會才慢慢平靜下來，一抬頭，就看見鏡子中自己眼睛裡的紅血絲。
他長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仰頭直面淋下來的冷水。
直到這個時候，檀筠眷才有心去想剛剛慄微月說喜歡他這件事。
她對自己是什麼樣的一種喜歡？
是對長輩親人的那種依賴和喜歡，還是對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還是……男女感情之間的那種喜歡……
一想到剛剛慄微月抱著自己不肯放手的樣子，檀筠眷怎麼也沒法將她的那種喜歡歸到前兩種裡面去。
她真的喜歡他……
不得不說，這個認知衝擊了他的大腦。
他現在感到很亂。
如果說，慄微月對他是那種喜歡，那他呢？
他又對慄微月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檀筠眷陷入沉思。
從一開始當她是末世的關鍵，到後面逐步瞭解她，發現她那些叫人心痛的過去，便不忍心也不想將她當作實驗體。
再到後面日漸相處，將她當作親人，當作自己的妹妹……
你真的是拿她當妹妹看嗎？
一個聲音突然在檀筠眷心底響起。
檀筠眷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他真的是將她當作妹妹看嗎？
發自內心的，檀筠眷覺得不太像。
他總是會在任何大腦放空的時候想到她，總是想著要給她帶各種各樣好玩的，好看的和好吃的。
他想對她好，想超過世界上所有人對她的好。
他不喜歡她跟別人尤其是那些男人站在一塊。
他不希望她離開他。
他想無時無刻不跟她在一塊。
他想跟她一起生活一輩子。
在她靠近的時候，他總會莫名地緊張起來，然後心跳就開始加速，體溫也開始升高。
他也想靠近她，一眼不錯地看著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他想對她做一些有些過分，再過分，最過分的事情。
他心裡，身體裡，裝著滿滿的，對她的渴望。
尤其是在剛剛慄微月抱著他，兩人捱得無比近的時候。
他差點就要壓不住那種渴望了。
要不就這樣將錯就錯吧。
這個想法他甚至在腦中閃過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強行壓了下去。
理智告訴他，這不可以。
事到如今，將這些全部理順開來，檀筠眷才發現自己對慄微月的喜歡有多深，有多明顯。
原來他喜歡她，早在很久之前。
只是檀筠眷從來沒有主動去想過這個問題。
他甚至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排斥去想這個問題。
因為他只要一想到他內心想對慄微月做的事，再看到慄微月什麼都不懂的眼神，濃濃的罪惡感盡數湧上心頭。
那些不堪的想法便盡數壓到心底，隱藏起來。
他不止一次在想，自己怎麼可以對微月做出那些事來呢？
就是想一想也不行！
可是如今……
如今他在慄微月嘴裡，聽到了她說她喜歡他。
親耳聽到的。
她也喜歡自己。
慄微月喜歡檀筠眷。
光是這句話在腦子裡默唸一遍，那種難忍又熟悉的燥熱感便捲土重來。
不行！
再這樣下去，他今晚估計都出不了浴室了！
又過了好久好久，檀筠眷終於再次開啟浴室的門。
一抬頭又被嚇了一跳。
慄微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站在了浴室門口。
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自己，目光清透中卻又帶著幾分朦朧。
檀筠眷緊張到嚥了咽，想退後一步，但腳就像是在地面上生了根，動不了。
“微月……你還沒睡啊？”
她沒像之前那樣直接撲上來抱他，她只是直直地站在那，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房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只剩下一盞小夜燈，昏黃的光線自床頭櫃那邊打過來，她的影子投在另一邊的牆上。
看上去清冷又落寞。
檀筠眷攥緊了拳頭，突然就很想抱一抱她。
很想很想。
慄微月過了好一會才回答，那種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好久以前，她看不見，反應遲緩的那個時候。
“你洗了好久。”
檀筠眷噎住，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慄微月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
“已經很晚了，你要好好休息，早點睡吧。”
檀筠眷低頭看了看她伸過來的手，又看了看她，最後還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對於他來說真的很小，小到他隨隨便便就能將之包裹在掌心裡。
她的手也很柔軟，像是沒什麼骨頭，稍不留神就會從指縫中溜走。
她的手也很冰，沒有溫度，無論怎麼捂也捂不熱。
以往都是檀筠眷牽著慄微月走，而這一次，是慄微月拉著檀筠眷往前走。
這種感覺很微妙。
像是有一抹奇異的暖流從交握的手心一點點傳進心臟。
蓬鬆但很柔軟。
慄微月一直拉著檀筠眷來到床邊，然後指了指檀筠眷的那張床，示意他躺上去。
檀筠眷想都沒想就照做了，直到躺下來才想起來慄微月還醉著。
他有些緊張地盯著慄微月，甚至隱隱含著一絲期待。
不過，這一次，慄微月什麼也沒做，她只是幫他蓋好被子，然後自己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伸手將唯一的一盞小夜燈也關掉。
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然後檀筠眷就聽見她有些軟糯的聲音：
“晚安。”
聽到這句話，檀筠眷心裡突然就靜了下來，比自己安慰自己一萬遍還要管用。
“晚安。”
檀筠眷輕輕嘆了口氣，想起來件事情，將小黃鳥周圍的屏障撤掉，然後閉上眼睛。
他前面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只是喝醉了而已，況且就算是喝醉了，她也沒做什麼，只是抱著他說喜歡他而已。
檀筠眷啊檀筠眷，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房間裡徹底安靜了下來。
檀筠眷偷偷看了眼慄微月，黑暗的視線裡，他只能看到那個模糊的輪廓。
她好像睡著了。
一動不動的，一點聲息都沒有。
叫人無法判斷。
檀筠眷安分地躺了回去，重新閉上眼睛。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