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欽的淚砸了下來。
曲墨度握緊傷口,用完好的那隻摸了摸封欽的頭,將人哄好。
“不是說要嫁給我嗎,還沒出嫁,就想讓我喪偶?”
封華眉頭微皺,慢悠悠走過來,聽到了曲墨度的話,看著封欽頂著那張跟他有八成像的臉,跟曲墨度卿卿我我的樣子,難免反胃。
不過他很快就鬆開眉頭,笑吟吟對著曲墨度,“真是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呢,弟弟,你能覓得良人,為兄很欣慰。”
封欽充耳不聞,曲墨度緩緩抬頭。
“這就是大羅皇子求人的態度?”
“曲神醫,吾等真心佩服您的醫術,想要請您醫治父皇,醫治完畢之後,必有重謝,您又何必,將場面弄得如此……”
不愧是未來國家的繼承人,顛倒黑白的能力信手拈來。
要不是重騎鐵蹄在前,銀槍寒芒在側,封欽怕是真要信了他的鬼話。
“放了封欽,我跟你們走。”曲墨度提出條件。
“這可不行,曲神醫神功蓋世,我等還是要捏一些把柄在手裡,才能睡得踏實呢。”
說完,揮了揮手,一群步兵走來,不容兩人反抗,將兩人分離。
“等等,我有東西要拿。”
行醫的傢伙事肯定是要拿的,雖然太醫院那群酒囊飯袋沒用了些,對父皇的傷勢束手無策,卻也個頂個的脾氣古怪,非要用自己的行頭,才肯醫治。
封華略一思索,便同意了,揮了揮手,甚至沒有讓人跟著,足以見其對手中握著的籌碼的信任。
曲墨度回房間,沒有多逗留,出來時肩上掛了一個藥箱,手上捧了一件大紅的衣服。
他將衣服交給封欽,“說好了,要穿給我看的,不要食言。”
封欽知道,曲墨度這是在給他希望呢,要他不許自盡。
他眼淚都快憋不住了,接過那如火一般的衣服,重重點頭,然後熱烈地在那如玉的臉上留下一吻。
“我等你來接我。”
最後回望了一眼,曲墨度騎上了進京的馬匹。快馬加鞭,朝皇宮跑去。
封欽呆呆望著曲墨度離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封華見他這副模樣,嗤笑一聲,“別看了,動身吧,我的好弟弟,這次多虧了你,幫了大忙。”
他說的大忙,封欽自然知道是什麼,怒瞪了封華一眼,抱著曲墨度給他做的衣裳上了馬車。
曲墨度治人,封華自然是要回去的。
他是太子,這麼急切地想要吊住老皇帝一口氣,自然是要他清醒過來,下一道昭紙,宣佈他即位。
去京都的路不比來時輕鬆,由於要趕路,一路上顛簸得封欽想吐。
他乾脆要來一匹馬,在馬上顛簸,才算好一點。
白天趕路到天黑,竟然走完了他和曲墨度花一個多月經歷的十之一二,想必日夜兼程,也能在三天之內趕到。
晚上,封欽攏了攏身上的袍子,輕輕撫摸曲墨度給他的紅衣。
紅衣鮮豔如血,上邊用金絲勾勒了龍鳳,栩栩如生,展翅欲飛,比那婚服還要華麗三分。
他將頭埋進紅衣裡,深深吸氣,還能聞到曲墨度殘留的藥香。
軍裡打更的已經敲過子時的鑼,今天是他的生辰,也是他和曲墨度的婚期。
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本應該在今天天亮時分成婚的。
可惜,命運連一天都不願意給他們。
今時今日與那時那日,何其相似。
這次,他甚至沒有期許永遠,只想要短暫的歡愉,也被無情地扼殺。
一模一樣的無力感襲來,封欽蜷縮著,才不至於太無助。
生辰於他而言,彷彿是什麼詛咒,需要咬牙才能度過。
好在,他以後也沒有幾個生辰可過了。
睜著眼到天明,封欽的體力支援不住,只得在馬車裡忍受顛簸。
臨近中午,軍隊才暫時歇息。
封欽面色慘白,走下馬車,士兵送來午飯。
由於今天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太子殿下大發慈悲,給每個將士都多發了一塊肉。
那可是一塊肉啊!
要知道,日常的吃食裡,他們半個月裡能有一頓肉,伙食就已經算很好了。
士兵臉上洋溢的笑容,不約而同的讚美太子殿下。
有的人在竊竊私語,如果皇上沒能挺過去,太子殿下繼任,想來也很不錯。
封欽看都沒看,吃不下,不想吃。
他聞著這個味兒,一陣反胃,離所有人遠了些,免得聞了心裡不舒服。
封華趁機勉勵將士一番,今天是他生辰,到哪兒都能聽到吉祥話,笑眯眯的,心情大好。
看到封欽那張跟他差不太多的臉,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
他一生都是光輝的:
生而為太子,被母后抱養悉心教導,註定要繼承國家。
唯有這個弟弟,時刻在提醒他他是妃嬪生的,彷彿他光輝人生中抹不掉的汙點。
不過沒關係,等曲墨度將人救回來,老頭子一下詔書,他就能……
這麼想著,他又笑開了顏,暫且忍他一番。
封華又笑著坐在封欽身邊。
封欽聞到一股龍涎香的味道,下意識皺眉,看到是封華過來,又開始想吐了,轉過身乾嘔。
他偽善的面孔讓封欽胃部十分不適。
封華只以為他是路上顛簸,暈車,表情不變,繼續靠近。
“弟弟,暈車好點沒?”
封欽胃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吐的,聽到封華的這一聲弟弟,他又感覺生理不適,朝著地下乾嘔幾下。
封華將懷中的帕子遞給封欽,封欽別過頭沒有接過,用自己的手帕隨意擦了擦嘴角。
被拒絕了,封華也不惱,“怎麼不吃?”
“一路上看到你的嘴臉犯惡心,吃不下。”
封華臉色頓時陰沉下倆,嘴角抽搐,這個弟弟,嘴還是一如既往的毒。
他即為君子,自然是不能為此責罰於他,扔下一句好自為之,匆匆離開了,不再找不自在。
封欽望向那邊,又是一堆恭喜的漂亮話圍繞著封華。
此時此刻,又像極了皇城之中,他在無人問津的角落,羨慕望著彷彿有光環的哥哥。
他們同年同月同日生,卻有著截然相反的命運,他也曾迷惘,也曾不甘,為什麼自己不能早出來半個時辰。
可現在——
他不再羨慕他人的眼光。
這世間想法與他何干?他只要曲墨度一人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