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父葬禮這天,烏雲密佈,細密的雨水淅瀝砸下,將整座雲城都籠罩在窒息陰沉的氛圍中。
秦溪去的時候,來弔唁的人已經走了大半。
看到她一個人出現在殯儀館,秦家二房的少爺都看呆了,皺了皺眉,“怎麼就你一個人?藺鶴城呢?”
好歹大伯也是他老丈人,他就這麼無情?連葬禮都不來參加?
秦溪搖了搖頭,唇色慘白,柔弱的身子彷彿一折就斷的折柳,隨時都能倒下的樣子。
她手上捧著一束菊花,放到秦父的黑白照片前後,弓著背,整個人早已泣不成聲。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她皙白的臉頰滾落,看得秦戾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秦紫鳶站在一旁,眼底全然都是看好戲的神色,任由二房的人上前,對秦溪指指點點。
“秦溪,不要以為你嫁到藺家秦家就和你徹底沒關係了,你看看現在什麼時間了,該來的人都來了,你自個姍姍來遲不說,藺鶴城到現在都沒露過面。”
“你們兩夫妻就這個態度是吧?”
秦溪慌亂地擺了擺手,“不是這樣的,我來的時候堵車了,所以才來晚了……”
“那藺鶴城呢?他為什麼不來?”二房的人繼續咄咄逼人。
“鶴城哥他……”
秦溪咬著唇,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鶴城哥不願意來,這不是她能決定的事情。
見她說不出什麼正當理由,二房的諷刺聲更大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都沒嫁過去多久就一個勁胳膊肘往外拐。”
“大伯還屍骨未寒,藺鶴城那小子就敢這麼囂張,可有把秦家放在眼裡?”
蘭安青見他們都在針對秦溪,心裡一急,便走上前去,勸道。
“都是一家人,老秦離開,溪溪心裡肯定也不好受,你們就別說她了。”
“大伯母,就你知道慣著她,看把她慣成什麼樣了,一點規矩都沒有!”
秦父在世的時候最疼秦溪這個親生閨女,其他人都得排在她的後面,所以就算二房的幾位少爺對她這個堂妹沒什麼好感,也不會說她什麼,頂多無視。
可眼下,秦父已經死了,再也沒人能護住秦溪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大小姐了,有些賬該好好清算清算了。
蘭安青雖性子膽怯,可她對秦溪一直是視若己出的。
“今天是老秦的葬禮,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溪溪了,就算你們有想說的話,也別在今天說。”
她的潛臺詞無疑是在說——
看在秦父的面子上,就別在他葬禮上說秦溪的不是了。
秦家二房的幾人對視了眼,覺得蘭安青這話說的有道理,到底是秦父的葬禮,還是得收斂幾分。
雖然鬼神之說太過玄乎,但卻不得不忌憚。
他們壓下心中的怒火,沒有再接著說秦溪了。
秦紫鳶沒想到素來唯唯諾諾的母親居然會為了秦溪出頭,心裡冷笑一聲後,不動聲色地走到蘭安青的身後。
蘭安青滿眼關懷地看著秦溪,“溪溪,你就別太難過了,老秦出事是大家都沒想到的事情,剛才你兩位堂哥也只是正在氣頭上才說了你兩句,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秦溪眼睫顫抖得厲害,垂著頭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眼淚卻一直順著眼角不斷往下掉。
“為什麼……為什麼爸爸會出事……明明婚禮前他還好好的……”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聽說爸爸跳樓的事。
即使因為性格原因導致她和爸爸並不親近,但他對她的好她一直都看在眼裡,她從小就沒有媽媽,眼下老天又把她的爸爸也奪走了,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蘭安青心裡揪了起來,剛要安慰一二,秦紫鳶卻扶住了她的肩膀,柔聲說著。
“媽,我覺得溪溪需要一個人冷靜冷靜,你就別上去給她添堵了。”
蘭安青仰頭看著女兒清婉出眾的容顏,明明笑得那般柔和,可她卻莫名感覺有幾分怪異。
但她疑心向來不重,聽秦紫鳶這麼一說,便跟著點了點頭。
“鳶鳶,你說的對,瞧我這腦子,真是沒你想的細緻。”
秦戾見秦紫鳶將蘭安青哄住了,眼底的冷意更多了幾分,沒有再看她,反而是走到了秦溪面前。
“大小姐……”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秦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見她哭紅了眼,掃視了一圈四周,從一旁的桌子上扯了幾張紙出來,“別哭了,父親若是看到你這樣,他會難過的。”
秦戾有些不太熟練地幫秦溪擦著眼淚,他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掌握不了力道,沒一會兒就把她白皙的臉擦得更紅了些。
見狀,他冷硬的面容少見的浮現出幾分無措來,連忙停下動作。
秦溪這時候含著淚靠近他的胸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一般,“大哥,爸爸其實沒死對不對?這肯定只是我做的一場噩夢罷了……”
她的淚水將他胸前的西裝打溼了大半,帶著絲絲的冰涼,讓秦戾心臟猛地一縮,也就沒有將她推開。
他其實對這個名義上的妹妹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情,只不過因為知道秦父收養他是為了給秦溪留條後路,所以不管怎樣,他都會站在秦溪這邊。
可這一切都是基於秦父在世的立場上,眼下他突然離世,秦家的局勢一下子就變得不明朗起來。
他不再是無條件站在秦溪這邊了。
對於這點,秦戾不知道該怎樣跟秦溪開口,他知道,接連失去雙親的滋味並不好受,他若是也在這時候拋棄她,她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秦紫鳶看到這幕,眸中的嘲諷更多了一些,對蘭安青說了幾句話後,就朝秦戾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大概還有半米的距離,細眉一挑,氣勢凌人地喊了句:“秦戾,該走了。”
秦戾身子一僵,秦溪也茫然地抬眼看向秦紫鳶。
秦紫鳶沒動,高傲地望著秦戾,“秦戾,你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情了嗎?”
秦戾牙關驟緊,即使心有不服也只能對秦溪露出歉意的神情。
他低頭,艱難地一字一句道:“大小姐對不起,恐怕我得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