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胤昭思索片刻,隨後搖頭道,“我不常去後山,以前在神木林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後山有個山洞。若是八師兄想一探究竟,我陪你去便是。”
幾人吃完飯,霍訣和封玄奕、敖亓三人在前面打鬧,方瑜和胤昭挽著手在後面慢慢走。偶爾問起家裡的近況,方瑜也如實回答,並讓她放心。
敖亓回頭看見兩人笑靨如花的樣子,不禁嘖嘖讚歎,“這倆人就得放一起,才能拼出來一個笑臉。”
胤昭雙指一勾,地上的枯葉像飛鏢一樣飛了出去。敖亓笑著躲過,笑道,“這就惱羞成怒了?”
“就是這兒……哎?!哎!”
霍訣蹲著撥開洞邊的枯草,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顯露在眾人面前。倒著走的敖亓沒注意到身後的霍訣,把霍訣一腳踹下了山洞,霍訣一個轉身拽住了敖亓的腳踝,也被他拽下了山洞。方瑜向前跑了幾步,探進去半個身子,也只抓到了敖亓的手。可下面畢竟是兩個人,方瑜也沒堅持多久,三個人一起跌進了深不見底的山洞。
胤昭嘆氣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封玄奕看著吃人的洞口,又轉頭看胤昭沒有動作,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麻煩七師兄去知會蕭公子一聲,叫他想辦法救人。”
“哎!”封玄奕一口答應下來,轉身就要往回跑,想起胤昭還在原地,“那你…呢?”
話還沒說完,就見胤昭撩起衣襬,直直的跳了下去。
“得,殉情了。”
封玄奕自嘲的一笑,眼下不著急也不擔心了。有胤昭在,下面那三個也肯定死不了。於是,他嘴裡叼著根野草,晃晃悠悠的往回走,心裡的算盤聲,在金陵都能聽見了。
“人家小兩口肩上挑的是三界,事務繁忙,多長時間都見不上一面。這回好了,一起掉進那深不見底的山洞了,世俗的煩擾終於不能拆散他們了。雖然有兩個外人也一起掉進去了…不過也無礙,他倆卿卿我我的時候,啥時候背過人啊?不急不急,先拖個兩三天再說。”
*
一串人終於在洞底停下,此時洞口已經變成了針鼻大的小眼,發出微弱的光。
每個人都摔得七葷八素,這個人的腿在那個人的肚子上,那個人的腳踩了這個人的衣袖……
“老八!你從我身上下去!”敖亓喊道。
“嘶…我又不是故意的…這是到底了?”
“你可真行啊,自己掉下來就算了,這一連串拽下來多少個?”敖亓把霍訣從自己身上推下去。
“我是因為誰掉下來的?!”
“你蹲在我身後,我如何看得見你?”
“要不是我,第一個掉下來的就是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方瑜感覺得到頭上還有一片陰影,他雙手向外一推,一手一個,將剛站直的兩人又推得跌坐在地上。
“你…”
還沒等兩人開口叫罵,就見方瑜懷裡接住了一個人。本來還是敵對陣營的兩人,見了這一幕,立刻擰成了一股繩。
“咱倆可真是多餘。”
胤昭撇了兩人一眼,從方瑜的懷裡下來。環顧四周,感覺這裡有些熟悉,但想不起來是哪裡。
“你怎麼也下來了?”敖亓問。
“要是皇帝死在我這,我不好交代。”
“…我倆真是多餘…”
霍訣看了周邊的環境,想看看有沒有其他的路。腳下一動,一聲清脆的響聲從腳下傳來。
“如果這裡有樹枝,就能做個火把了。”說著拿出一張火符照亮整個山洞。
當山洞明亮起來,霍訣看清了山洞內情況,嚇得手一顫,將火符直接扔了出去,轉身就和敖亓抱在了一起。
幾人趁著那一瞬的火光,也看清了山洞內的情況。
山洞兩邊堆著的是滿滿的骸⻣。
而剛剛那聲脆響,是霍訣踩斷了一根肋骨!
“啊… 原來是這兒。”胤昭看到了屍骨身上的道袍,輕聲嘆氣。
“什麼?”敖亓不解。
“三百年前本是六個宗⻔,我剛到魔宗,他們幾乎傾巢而出,把我堵在這裡,說要替天行道。我為了自保,把他們滅⻔了。從此世間只有五個宗門。”胤昭語氣輕鬆,彷彿再講別人的故事。
“那宗⻔⻓老不是陸吾殺的嗎?”
“嗯,只有⻓老是他殺的。”
瞬間,山洞裡安靜下來,閉塞的空間裡瀰漫著一絲尷尬。
“你確定你砍的不是地裡大白菜?”
“一殺殺一門,一屠屠一城…?你有沒有小一點的計算人頭的單位…?”
“大魔頭這個稱號,你可真是實至名歸......”
“過獎。”胤昭乾笑一聲。她已經習慣了別人如此評價她。
“他們自詡除暴安良,懲惡揚善,可乾的都是坑蒙拐騙的勾當。不過是仗著人多勢眾,甚至和當朝大官有勾結,沒人敢將他們如何。早就該滅⻔了。”方瑜突然沉聲道,胤昭有些驚訝的看向方瑜,“人們只會覺得你殘忍,殺人如麻。或者是你是神,你得渡他們而不是殺他們。當你滅了宗門之後,他們將恐懼轉移到你身上,渾然不覺救他們於水火的也是你。”
這是第一次有人想到這一層,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錯的不是你。
不光胤昭,剩下的兩位也是張大了嘴巴。以暴制暴確實不是上策,但往往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霓旌上神…凡人大多是愚昧無知的。”
方瑜輕輕牽起她的手,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的。
幾人往山洞深處走,長長的甬道兩邊堆滿了花白的骸骨,方瑜的手也一直沒有鬆開,牽著她繼續前行。
胤昭神情柔和些許,垂下眼眸,輕笑了一聲。
經過長長的甬道,一扇緊閉的石門出現在道路盡頭。
“這是…”敖亓看著門兩旁的石像生,總覺得後背刮來陣陣陰風,“這是地宮…?!”
“看這個規制應該是。”
方瑜說著,送開胤昭的手,做了個讓她待在原地的手勢。然後上前幾步檢視石門,試圖找到機關。
三個男人找了許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敖亓回頭,向胤昭投來求助的目光。
胤昭笑著走上前,讓幾人退後。食指輕輕觸碰石門,只聽哄的一聲,石門應聲崩塌,碎成了石塊散落在地。
“…這麼粗魯的嗎…?”
“見笑了。”胤昭笑著把路讓出來,讓幾位男士先行一步。
霍訣走在前頭,看著甬道牆上的壁畫,畫工很是精美。胤昭也駐足觀賞。
畫中的女子有著曼妙的身材,如天仙下凡般美麗動人。她接受萬民跪拜,她的姿態沒有高高在上,而是身體微微前傾,抬著一隻手,十分親和。透過這些壁畫不難看出百姓對她的敬仰。
“這畫的是誰啊?”敖亓問。
“大概是西王母,聽說西王母在人們心中一直同神明一般,即使她並未位列仙班。”
“你沒見過她?”
胤昭搖頭,“從我記事起,魔宗就是陸吾在掌管。”
霍訣連著看了幾幅,描繪的都是大婚時的場景,只是身邊的男子看起來不是同一人,“西王母是換了多少任夫君?”
“據說是三個,陸吾也因為西王母連換了三任夫君,也不與他喜結連理,氣急敗壞之下殺了西王母,篡權奪位。浮黎還因此和陸吾打了一架。因為雙方實力相當,也沒分出個勝負。所以這幾千年來他們倆一直暗暗較勁,給對方下絆子。”
“…這麼說來…夫子和西王母真的沒什麼?”
“浮黎和西王母的傳言已經鬧的滿仙京盡知,奈何浮黎不承認。一口咬定,就說是他們是知己。”胤昭微微聳肩,表示無奈。隨後笑笑,繼續說道,“不過看浮黎年輕時候的樣子,傳聞…也有可能是真的。”
甬道的盡頭是寬闊的地宮,四周有八個耳室,裡面都放滿了精美的陪葬品,大部分都是金器和漆器,即使幾千年過去了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光彩。
如此高規格的墓葬,應該是西王母的無疑了。
“為何沒見到棺槨?”
幾人對此也略有詫異,只見方瑜左敲敲,右看看。從地上撬下一塊青石磚,從下面傳來淡淡的光亮。
敖亓在三人中身型瘦小,率先跳了下去。只聽敖亓落地後走了幾步,隨即突然停下。
“你沒事吧!”霍訣大喊。
“嗯…啊…”敖亓心不在焉的回應著。
“下面有什麼?”方瑜問。
這時,敖亓⻤使神差說了句:“...有口棺材......”
氣的霍訣直翻白眼,多新鮮啊,在墓裡面有口棺材。
可等眾人來到棺材旁,便不這麼想了。
經過一小段甬道,就見一個被被成千上萬顆夜明珠照得如同白晝明亮的墓室。就這些夜明珠的大小,隨便一顆都是價值連城,但是它們居然被人鑲嵌在墓穴裡,為一個⻓眠不醒的人照明。
棺材亦不是普通的棺材,而是琉璃水晶做的,通透至極。
透過棺蓋能看⻅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躺在 裡面,肌膚彈性依舊,栩栩如生,如同睡著了一般。
而她身邊鋪灑的,是滿滿的鮫珠。鮫珠散發著淡藍色的幽光。這滿滿一棺槨的鮫珠,得多少鮫人哭瞎眼睛才能得到?
敖亓不可置信的盯著胤昭,難不成...這也是她的傑作?
胤昭瞥了他一眼,立刻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這些鮫珠和我沒關係。”
“這麼豪華的墓葬,是誰弄的?這…這位…就是西王母…?”
“這麼大手筆定是陸吾乾的,值得他這麼做的,那也只有西王母了。”胤昭推測道。
敖亓盯著棺中人許久,最後說了句,“她......⻓得有點像......行十......?”
“對!難怪我看著眼熟!”霍訣也驚叫出聲,隨即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瞄了一眼水晶棺裡的人,彷彿怕吵醒了她。
“浮黎那老頭不會跟⻄王母有什麼吧?”胤昭皺眉道。養魂木是西王母的,但最後落到了浮黎手裡。八成是西王母主動給的。
然後浮黎又用這塊木頭,雕刻了一個長相和西王母相似的女孩,並將其養大成人。如此便可得出:至少浮黎心悅於西王母…
西王母是否心悅於浮黎暫且不知,畢竟西王母也換了三任夫君。而浮黎除了花邊新聞不少,但一直孑然一身,不曾娶妻。
“行十有西王母統領百獸的能力,又由浮黎撫養長大,如此說來…浮黎和西王母就像是你的父母……”
胤昭也側頭看向水晶棺,不禁嗤笑一聲。他們二人是不是自己的父母不知道,她不但誕生於浮黎的一時興起,還誕生於他的思念。天地間本不應該有她。
方瑜上前幾步牽起她的手,在她的眉心輕啄了一下,“你是霓旌,你也是司馬胤昭。”
胤昭回過神,看向方瑜。透過方瑜的肩膀,敖亓也霍訣也目光炙熱的看向她。她笑了一聲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