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棠被視窗的那一幕刺激得幾欲反胃，她虛虛扶著胸口，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來。

二號樓，死人了嗎？

自己被突然調到了四號樓，那麼二號樓肯定就會安排新的人到自己本來負責的區域，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四濺的血紅色液體儘管離著一段距離宋知棠也看得十分清楚，腦子亂成一團，她不斷深呼吸，以壓下心底那種不太美妙的生理反應。

看著少女小臉兒一片蒼白的模樣，司殷突然就覺得自己讓少女到窗戶邊看的建議有些草率了。

但宋知棠消化能力出乎了他的意料，簡短靜默了片刻，少女軟乎乎的聲線在腦海中響起：“所以，因為影靈變異了，那些病人才會變成動物嘛？”

宋知棠並不確定是所有的病人都會變成那個樣子，她想到了昨晚的獅子，又看到今晚的老虎，只淺淺朝著這個方向猜測。

“算是吧。”

司殷沉吟，斟酌著給了箇中間答案。

沒有忘記先前提到的需要影靈處於自己天賦使用範圍內，宋知棠抿著唇想了想，突然問道：“是不是每到晚上影靈都會到2-B區域啊？”

少女在某些時候反應力敏銳得有些令人驚訝。

司殷點頭：“嗯，不只是2-B區域，除了四號樓以外的其他病人，都會受到影靈的影響。”

除了四號樓？

宋知棠皺了皺姣好的眉頭，感到有些奇怪：“那四號樓的病人呢？”

以為宋知棠應該能夠意識到四號樓的情況，但少女似乎是真的感到奇怪，司殷想了想。

慈寧精神療養院這個副本從開啟至今，還沒有玩家能夠踏及四號樓的領域，宋知棠算是頭一個。

雖然他的影靈存在於這個副本，但對於各個副本具體的情況他也只能藉助系統的資料去獲取資訊，現在8688被所謂的主神團隊調離，他也只能透過表面去推算，再就是依靠影靈之間的微弱聯絡知曉副本的隱藏情況。

既然沒有人到過四號樓，那麼就算是將具體情況告訴宋知棠也大機率不會引發懷疑，更何況0001已經切斷了與四號樓之間的畫面聯絡。

不止是他忌憚和影靈之間的聯絡會被已經幾臨魔化的影靈察覺，0001同樣也擔心被影靈發現。

這倒大大方便了他的行動。

“四號樓，只有伏夜一個人。”

司殷不緊不慢地說著，宋知棠卻有些疑惑：“可是，我剛來的時候，有一個醫生給我帶過路，而且白天的時候，那個門外…有怪物在吃人的。”

說到這裡，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自己開啟銀色大門後看到的景象比起適才透過窗戶看到的有之過而無不及，那是更為近距離地直視醜陋又可怖的怪物。

司殷對宋知棠的疑慮絲毫不感到意外，他解釋道：“影靈的能力不僅僅在於影響他人，還有幻變、附身…你能想到的事情他幾乎都能辦到。”

所以意思是自己白天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伏夜自己搞的鬼？

從司殷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宋知棠呆呆地想著。

那如果自己今天直接從大門走出去的話，其實應該不會碰到怪物，也不會碰到其他人吧？

司殷否定了她的想法，只說即便是幻變，那也不代表是幻覺，影靈變幻出的任何人或者事物都是具有實體的，就像是被他影響的病人一樣，同樣具備殺傷力。

司殷講解的很詳細，宋知棠對這種詭異黑霧的瞭解又更上了一層樓。

如果影靈這麼強大，司殷說影靈是他的一部分，那司殷的實力…豈不是在這些副本里的影靈之上？

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宋知棠一邊思考著司殷的身份，又一邊將這些話默默記進腦袋，始終沒忘記自己的任務，她提起了主要的話題：“所以我需要等伏夜回來才能發動天賦嗎？”

並沒有那麼簡單，如果只是需要伏夜和宋知棠共同處於一個空間，司殷就不會多此一舉的讓她去視窗看二號樓的情況了。

他嗓音低沉，說什麼都是不緊不慢的樣子，倒讓宋知棠也變得微微平靜了下來。

“你的淨化目標是那些異化的影靈，只有在異化影靈出現時，天賦才會起到作用。”

“唔…我…我有點沒懂…”

宋知棠聽得雲裡霧裡，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腦海裡小聲回覆著。

其實不是有點沒聽懂，而是根本沒懂，她理解不了司殷話中的意思。

司殷反應過來，宋知棠昨晚一直都呆在員工宿舍，自然沒有看見員工宿舍外的光景。

如果沒有感應錯的話，影靈在晚上八點開始，會蔓延到除了員工宿舍外的所有病人區域。

他解釋了一番，近乎直白地說道：“你不僅僅需要在伏夜在的時候發動天賦技能，還需要保證異化的影靈在同一空間外散。”

伏夜是幻化的載體，相當於影靈生了靈智的一部分，他是直接媒介，卻不是主要，少女淨化的目標始終是那些對外擴散的影靈。

“所以，你要想辦法在晚上八點後阻止異化影靈到其他樓棟區域，然後再催動天賦。”

宋知棠好像是明白了，遲疑著噢了聲，又問道：“阻止異化的影靈到其他區域，那是不是就相當於阻止伏夜離開啊？”

她這樣問著眼神又下意識地朝緊閉的銀色大門望去。

伏夜現在，是去到其他區域了嗎？

“不是，”司殷隨著少女的視線，也將目光轉向那扇大門，他細細解釋著，“外散的是異化影靈並不是伏夜，他只是將那部分影靈放了出去，你需要做的，是讓伏夜將影靈留在四號樓，留在這個房間。”

“為什麼是八點？”

不僅是副本規則，療養院裡也格外強調這個時間點，宋知棠一直覺得疑惑，恰逢司殷提起，她也就問了出來。

司殷詭異地沉默了瞬，再開口時語氣變得有些冷淡：“因為八點，是夜晚的開端。”

夜晚的開端？

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宋知棠愣了瞬，但很快她就有了新的猜測。

少年的名字叫做伏夜，伏夜伏夜，那另一層意思不就是在夜晚埋伏嘛？

把這一猜測說了出來，司殷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她的猜測，只是淡淡又叮囑了幾句天賦使用時的注意事項。

宋知棠收回發散的思維，這才真正的搞懂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司殷的意思是，伏夜就相當於一個手握著影靈的主體，他可以將身體裡的影靈放出去對那些病人產生影響，自己需要讓對方不把影靈放到其他區域，然後催動天賦。

要做的事情步驟很簡單，但如何讓伏夜這樣做，卻是最大的難題。

自己總不能直接讓他別把影靈放出去吧？

那估計伏夜會懷疑自己的底細，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剛進療養院的普通護工，肯定不會知道這些的。

宋知棠又有了新的煩惱，她問了問司殷其他樓棟的情況，司殷只說在副本里出現任何意外都是很正常的。

知道宋知棠是想問其他玩家如何了，失去了系統的間接助力，他並不能探查除了宋知棠以外的動向，除此之外，他也根本不關心其它人的生死。

所有進入異世界的玩家，能呆的唯一一個不會有性命危險的地方，就是玩家中心。

副本里，受傷、死亡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只有能者，才能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司殷想著，突然有些出神：宋知棠…算是能者嗎？

被黑暗籠罩的空間裡，他微眯起狹長精緻的眸子，能在危險面前化險為夷，也算是一種能者吧？

不知道司殷心底已經把自己歸類成了能者，見他這裡也問不出什麼，宋知棠只想了想2-B區域的杜斐，還有那兩個醫生玩家，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其實短暫接觸後，宋知棠並沒有那麼擔心杜斐會出現什麼意外，杜斐渾身都泛著一股可靠的大佬氣息，在這種副本里，應該也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更何況，她的身份是病人。

輕呼了一口氣，宋知棠打算將這些暫時拋到腦後。

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吧。

真如司殷所說，四號樓就伏夜一個人的話，現在伏夜不知道去哪裡了，那就意味著也許這棟樓現在就剩下宋知棠一個人。

外面危險與否都是未知的，送自己來的院長、一直欲言又止的餘然…宋知棠不免亂糟糟的想著。

不過，有了司殷陪自己說話，倒也沒有之前的那種害怕。

她有些慶幸地捏了捏掌肉，又回到沙發角落，用層疊的裙襬遮住蜷縮起來的雙腿。

空氣裡的溫度愈發低了。

不知道是不是四號樓的隔音做得太好，宋知棠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再也聽不見其他的的動靜。

整個屋子就像是隔離出來的一個真空地界，這樣的安靜維持久了其實還有些令人心慌。

她臉頰微紅，欲蓋彌彰地想要拉著司殷多說幾句話，這樣不至於太過於“冷清”。

聽司殷說了太多關於影靈、伏夜還有天賦的這些事情，好奇對方身份的念頭突然變得強烈。

她試探性地小聲問了句，司殷不出意外的緘口不談。

其實之前在對方提出要和自己做交易的時候，她就問過同樣的問題，但司殷當時的答覆是“這並不重要”。

這算不算是…對她的不信任呢？

好像司殷對自己的事情都很瞭解，包括能聽到自己想什麼，但相反自己卻對他一無所知。

這種未知不官方在任何人身上，其實都會有點不太舒服。

宋知棠只是這樣想著，也沒有指明出來，不可否認的是，司殷迴避的態度多少還是影響到了她的情緒。

見她有些低落，司殷先是不明所以，失去了副系統8688的助力，除了意識交流，他並不能在這樣的狀態下聽到少女在想些什麼。

但也只是疑惑了幾秒，少女太過好猜，什麼想法都寫在那雙澄澈的大眼睛裡。

他視線掃過少女看起來悶悶的小表情，脖子上的鈴鐺隨著低頭的動作發出輕微的響聲，毫不懷疑如果少女此時頭上的耳朵是真的，恐怕早就耷拉了下來。

可愛得像是被誰欺負了。

欺負她的罪魁禍首猶豫了瞬，開口說道：“等你透過了下一個等級考核副本，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沒想到司殷竟然會突然開口做出讓步，宋知棠瞪大了眼睛，腦袋微動，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好哄的少女肉眼可見的變得開心起來。

宋知棠嘴角放鬆，還想問點什麼，正對著的大門卻突然被推開。

是伏夜回來了。

他換了套衣服，是一件寬鬆的T恤，比起先前的白襯衫更顯得人稚嫩了幾分。

伏夜黑黝黝的瞳孔在看到沙發上乖巧縮著的宋知棠時微滯，他關了門，朝著少女走近。

似乎很滿意少女安安靜靜待著的舉動，他抬起修長的手指捻了捻少女頭上戴著的耳朵。

這動作有些輕佻，也有些親暱。

二人距離拉近，宋知棠聞到他身上明顯的血腥味兒。

腦海裡適一浮現出在視窗看到的畫面，她不適應地往後縮了縮。

看著少女明顯躲閃的動作伏夜也沒生氣，他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頭，自己身上的味道，確實有些重了。

他語氣淡淡地示意宋知棠先去床上，就一言不發地轉身去了浴室。

見浴室門被關上，宋知棠在心底又喊了幾聲司殷，對方卻反常地又失去了音訊。

只有手腕上的鐲子微微發著熱，像是在暗示他能聽見。

宋知棠盯著浴室門看了片刻後想了想，起身又走到窗邊，提起膽子朝著適才看過的2-B區域看去。

病房還是一樣的被黑暗籠罩著，員工宿舍裡燈火通明，牆上的大片血跡不難看出還在往下淌，顯然昭示著剛才發生的事情還沒過多久，也都是真實發生的。

燈光下，宋知棠隱約看見，牆壁上有綽綽的影子，很龐大。

她下意識問了問司殷，那些異化的影靈是不是還在其他區域。

司殷沒有回答，手鐲卻閃了瞬。

心下了然，宋知棠正準備轉身，耳廓卻傳來熟悉的冷淡嗓音：“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