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大和老瘋子坐在篝火前，烤著剛逮回來的兩隻毒鷙，進行臨別前的告別。
跳動的火苗使兩個人的殘影，忽閃忽現。雖然他們都有著十足的心理準備，但當離別來臨時，氣氛還是略顯壓抑。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黑老大眉頭緊鎖，嚴肅的表情流露著他此刻的心情。
老瘋子沒有理會，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摘著一隻毒鷙的大腿肉，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嚥。
或許是被燙到了，又或許是味道確實不錯，老瘋子將一大塊肉塞進嘴裡後，便一個勁兒的哎呦，算是對剛才問題的回應。
“出去之後就完全暴露了，你可有把握?”黑老大往火堆里加了兩根乾柴，沉默片刻後，又繼續叮囑：“一定要保護好他。”
老瘋子將沾滿油垢的手指，胡亂的在早已分不清顏色的破棉襖上抹了兩下，用騰出來的手，將酒囊裡本就不多的果酒，一股腦的都倒進了嘴裡。
當酒囊裡再也滴不出一滴酒後，老瘋子又開始覬覦黑老大腰間的酒壺，擠眉弄眼的盯著黑老大傻笑。
看出了老瘋子的心思，黑老大也不吝嗇，便將自已的酒壺慷慨的甩給了他。
“萬尼亞，你這個人吶！就是囉嗦。”老瘋子在一番豪飲後，終於對黑老大說出了第一句話。
“你我都知道，他會死的。”黑老大憂心忡忡。
“嘿嘿!萬尼亞，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啥嗎？”
黑老大不明白老瘋子的意思，歪著頭不語。
“我記得你以前最討厭政治，可你來到這裡後，把這裡打造成了樂園。”老瘋子很快把一隻毒鷙啃完，靠在一塊石頭上，滿足的揉著自已的肚子。
“樂園?老兄，這兒可是拔摩島，可是什麼樂園？”
“不不不，對那些犯人來說，這裡就是樂園，因為你創造了秩序。”
老瘋子用一根撅折的木棍摳著牙縫兒，繼續說：“你雖然和這裡之前的老大一樣，都是靠拳頭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但你讓這裡的人平等，平等工作，平等分配，你給了他們一個沒有階級的環境。”
“呵呵，你諷刺人的時候，可真幽默。”萬尼亞苦笑著搖了搖頭。
“當初我們來到這兒的時候，你完全可以把這裡的人全都殺了，但是你並沒有這麼做。”老瘋子吐掉了卡在牙縫裡的肉屑。
“老不死的，我還是喜歡瘋瘋癲癲時候的你，你現在這個樣子，確實很討厭。”萬尼亞有些生氣。
老瘋子急忙擺了一下手，示意剛剛的話題結束，他可不想和麵前這個大塊兒猛男翻臉。
晴朗的夜空飄起了雪花，皎潔的明月讓這個晚上，稍顯詭異的冰冷。
“嘿嘿，萬尼亞，這是我們的使命，維護王權，我們為此自豪，不是嗎？”老瘋子回到篝火前，坐了下來。
“王座上的那位，恐怕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他對你、對我，對這裡的一切，都瞭如指掌。”
“嘿嘿，那是當然，拔摩島上，就連空氣都長著他的眼睛。”
“所以老兄，我想聽聽你的計劃。”萬尼亞鄭重的盯著老瘋子。
“什麼計劃？不都告訴你了嗎!我要先帶著他去覺醒血脈。”
“不是這個，我說的是你如何保證他的安全。你應該知道，你們出去後，面對的可是整個王國的追殺。”
“這個嘛！我還沒有想過。”老瘋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所謂。
“你、你!”萬尼亞無可奈何的指著老瘋子，在嘆了一口氣後，又說：“要不把我的任務變一下，我和你們一起走。”
“你呀！又囉嗦上了，外面的事兒不是你該操心的，你還得繼續在這兒當好你的政治家。”
“可讓他和你這個老不死的出去，我不放心。”
“那你能怎麼辦？元帥的命令，你能改？還是我能改？”老瘋子有點不耐煩，他討厭萬尼亞的囉嗦。
“我們應該讓他知道真相，越早越好。”
“早晚會讓他知道的，但不是在這兒。”
“這對一個孩子來說，公平嗎？”萬尼亞情緒有些激動。
“萬尼亞，我得提醒你，第一，我們是聖龍騎士，第二，我們是聖龍騎士，第三，我們還是聖龍騎士。”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我們是聖龍騎士。”
兩個人幾乎是在用咆哮的方式對話。
“那你就應該明白，我們效忠的是王權。”老瘋子的眼神中有股冰冷的寒光，凜冽的感覺，似乎能夠殺死任何一個想要和他對視的人。
“可他才十五歲。”萬尼亞在那股強大的氣場前，也不敢直視老瘋子的雙眸。
“這就是命，從他出生就註定了，他要走一條殘酷的路。萬尼亞，我們發過誓，但我現在再跟你保證，他肯定不會死在我的前面。”
萬尼亞沒有說話，默默的轉過身，背對著老瘋子，粗獷的後背似乎在微微的顫動。
老瘋子緩緩抬起頭，凝望夜空，稀疏的星點在深邃空曠的天空忽閃，他微微閉上雙眼，感受雪花在落到臉頰那一刻融化的溫度，耳邊彷彿奏起了昔日的戰歌：
‘五湖四海皇風波，金戈鐵馬踏山河。襤褸蔽衣更不著，黃沙白骨告功成。回看狼煙低如馬，漸見枯血直北流。天威直卷龍門塞，萬里江山盡我歌。’
“萬尼亞，你的路比我的要難得多，保重!再見了，我的朋友、兄弟。”
二人彼此背對，萬尼亞右拳抵胸，腳步輕踏，腦海裡湧現著曾經的戰歌，他在用軍人特有的方式，為老友送行。
老瘋子甩了一下衣袖，地上隨即出現了兩隻木箱子，這兩隻木箱，除了多了些時間的斑駁，幾乎還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樣。
老瘋子提起木箱，來到滑索前，毫不猶豫的滑向了對岸，那是他們來時的方向，在那個烏雲密佈的雷夜。
此時，皎潔的圓月周圍，瀰漫了一大圈厚厚的風圈，風雪更大了，萬尼亞已經看不到老瘋子的背影，朦朧的對面充滿了無盡的未知。
他以為他會回頭，可是他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