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各種鳥獸蟲鳴的聲音響起,為這個寂靜的晚上平添兩分喧囂。
周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唯有一座帶獨院的房子,仍在燭火通明中。
房間內,秦瀚與江佑錢共同躺在一張床上,兩個人背對著背,氣氛一度陷入尷尬。
秦瀚率先打破眼前的僵局:“早點睡,你放心,我不會越界的”
江佑錢:“......”
就是簡單的一句話,直接將聊天說死了。若換做從前,兩人能在一起說話,非要說到寅時才不舍地躺下休息。
哪怕全程是江佑錢在講,秦瀚在聽,他們都沉醉其中。
可現在......自從兩人的關係,發生碎裂後。這種親密的舉動,便再也沒有了。如今再度回到,好兄弟共同躺一張床上的場面,短時間內,兩個人都難以適應。
江佑錢無語,心想這傢伙還是跟從前一樣,對外不善言辭,連正常說話都能輕易說死。怕是除了幾個要好的朋友,不然,還真沒人能接受他這古怪的性格。
果然像聊天這件事,還得江佑錢這種話癆來親自來:“秦瀚,我很好奇,你做了什麼?瀚海學院那幫老傢伙,竟然會留我一命”
他的語速慢慢放緩,嘗試找回從前兩人聊天的感覺。
這個問題,是江佑錢內心最大的疑問。按道理來講,原先那幫上位者,前面還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後面態度直接翻轉:放了他不說,還同意讓他留在仙神峰內,一步晉升成內門弟子。
但凡不是腦子有病,只要是個人,都能看出裡面有詐。
現在,江佑錢在等,等著秦瀚的答案。
思考許久,秦瀚輕描淡寫回答:“我知道,單靠一個人的力量,想救你無疑是不可能的。所以,佑錢,為了保住你,我同秦威做了一個交易”
......
瀚海學院,秦家。
面對秦威,秦瀚面無表情道:“我要同你談一個交易”
“我自願,聽從你們的話。你們可以隨意支配,我會無條件遵守。而且,你們不是一直希望我去青雲巔修煉?我答應了,給我一年的時間休養,待我養好這身傷,便即刻出發”
話音剛落,秦瀚講的每一句話,就像一個個靈力暴擊,砸在現場的眾人腦袋上。他們久久陷入震驚中,難以消化裡面的含義。
在瀚海學院裡,少主與院長、大長老的關係,向來不合。三個人明明是父母與孩子的關係,可放到他們身上,應該用仇人形容更為合適。
可秦瀚,他開的第一個條件,竟然是自願聽從秦威夫婦的話。
倘若不是他們在現場,親身聽到過。不然,他們寧願相信太陽是從西邊才出來,也不願相信這件事。
至於開出的第二個條件,則更加離譜:主動請身,前往青雲巔修煉。
眾所周知,這個世界分為明州與暗州兩片大陸。而青雲巔,正是明州的三大禁區之一。
青雲巔,顧名思義,它是一座矗立的高山。因長年隱身在雲霧裡,沒有任何人能真一睹到它完全的面容。傳聞中,只要能登的上青雲巔,並在裡面潛心修煉,出來後必將是實力強勁的人上人,在明州稱霸一方的存在。
可傳聞畢竟是傳聞,只要你進去青雲巔,十有八九都得把命陪在裡面。就算僥倖能出來,不是全身癱瘓便是非痴即傻。毫不誇張地說,沒有人親眼見到過,有人能從青雲巔全身而退。
久而久之,無一人敢闖青雲巔。至此,青雲巔的兇名,遠揚整個明州大陸。
兩件事加在一起,能確定秦瀚少主的腦子,莫不是被大長老打傻不成。這是在場眾人,一致同意的想法。
秦威來了興趣:“哦,那要是我不同意,你又該如何?”
“不會”,秦瀚堅定道:“我相信你,一定會同意這個交易”
秦瀚相當瞭解父母,他提出的條件,正好落在兩人的需求上。在瀚海學院,身為利益至上的上位者,面對報酬如此豐富的“糕點”,秦威夫婦不可能無動於衷。
“啪啪”,鼓掌聲緩緩響起。
萬幸,秦瀚沒有等太久。他,賭對了。
秦威鼓著掌,笑容越發深沉,說道:“真不愧是我的兒子,做事越來越有我當年的風範。敢同親爹談交易,上來挖著坑等我們往裡跳......好,真是好的很”
“不過 ,你提的交易,實在讓人無法拒絕”,秦威看了藍漫雲一眼,在得到對方的同意後,接著道:“所以, 這個交易,我同意了”
“那麼現在,說出你的交易條件”
終於等到這個機會,秦瀚回答:“很簡單,留下江佑錢一命”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字字清晰可聞。
後面,秦瀚俯身接近秦威夫婦,用他們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留下江佑錢,只要有他在,我不會反抗。倘若他沒有活著,我不能保證,你們下次見到我,究竟是真人還是屍體了”
秦威夫婦對視一眼,臉上玩味的笑容,越來越深邃。
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們的傻兒子,竟然願意暴露自已的弱點。修士要想活的久,除了自身強大的實力外,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將自已的弱點,永遠藏起來。
看來,那個叫江佑錢的小子,是秦瀚的軟肋啊......
秦瀚站在原地,藉著寬大衣袖的遮擋,他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整個人,也在控制不住地顫抖害怕。
他的修為不過是元嬰後期,要抵擋在場修為遠在他之上的各位長老,根本毫無勝算。那麼,唯一的突破口,只能放在秦威夫婦身上。
只有這樣做,秦瀚才能救下江佑錢。不然,江佑錢面對的結局,只能是死亡。
秦威心情甚好,他大笑道:“條件就這?秦瀚,別怪我說你。你付出的,遠比你想要的,要慘痛的多。就算如此,你還要堅持這個交易嗎?”
秦瀚點點頭,說道:“自然,只要你們說話算數”
身旁的藍漫雲,見事情談妥好。她開啟摺扇,擋住大半張臉,下令道:“龔長老,麻煩你帶人去救剛剛的孩子。謹記,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給我救活他”
“是,大長老”
龔齊一臉茫然,但還是連忙接下命令。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人,一路小跑趕到坍塌的廢墟里,開始徒手救人。
這邊在挖人的時候,另一邊的人可不滿意了。首當其衝的,便是五靈峰的峰主張惠敏。
面對秦威他們選擇救江佑錢的行為,她不能接受。畢竟,還從來沒有宣判死刑的天才,還能留下一命的先例。
張惠敏是個暴脾氣,她連忙詢問道:“大長老,為什麼要救那個小子?我記得瀚海學院,可沒有這條留下天才的規矩”
此言一出,後面更多反對的聲音響起:
“沒錯,這怕是不合規矩。還請大長老三思,收回這條命令”
“我們堅決不同意,留下那個小子的性命。這個風險,我們承擔不起”
“倘若放任那小子成長,未來有一天,他回來報復瀚海學院,又該怎麼辦?”
......
“一個個的,還想造反不成”,秦威將靈力匯聚在咽喉裡,他的聲音帶著壓迫感滾滾響起:“我與大長老,心意已決。那個叫江佑錢的小子,究竟是死是活,我們說了算”
張惠敏還在堅持:“可是......”
“沒有可是,各位若是再有疑問,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不少長老趕忙往後退兩步,不敢有過多的妄言。而剩餘沒有說話的人,則是預設了秦威的決定。
威脅已經放出來,張惠敏縱然有太多的不甘心,現在不得不接受這個決定。她看向江佑錢所在的方向,惡狠狠道:
“是”
龔齊帶人救出江佑錢,確認人還活著後,一群人連忙開始了治療工作。遠處,秦瀚遠遠看向倒地不起的江佑錢,眼睛裡寫滿了心痛。
可這在外人看來,秦瀚依舊是一樣的冷著臉,跟從前沒有任何變化。
秦威推了秦瀚一把,做了個請的姿勢:“去見見那個小子,畢竟,留個你們見面的日子不多了”
秦瀚轉身,瘸著腳一步步,朝著江佑錢的方向走去。
......
聽完事情的全經過,江佑錢陰沉著臉,久久沒有說話。
青雲巔的兇名,江佑錢多少聽過一些。去那個地方,跟送死又有什麼區別。如果可以,江佑錢寧願他死在那天,也不願秦瀚為了他的命,獨身前往青雲巔。
江佑錢在內心苦笑,欠的救命之恩,一件比一件重。除了自已這個人,他已經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償還了。
“秦瀚”,江佑錢苦笑道:“下次,記得不要救我了。我記得說過很多次,我這條爛命,不值得”
秦瀚翻身,下意識伸手,像從前一樣將人摟在懷裡安慰。可那雙手,停在半空中掙扎許久後,慢慢退了回去。
秦瀚在害怕,他怕這個舉動,會嚇到江佑錢。要是江佑錢抗拒,不願意接受,他會自責一輩子。
他發過誓言,除了表白,不做任何江佑錢厭惡的事情。
秦瀚安慰道:“佑錢,你不要感到自責。救你,我心甘情願。要怪,就怪我的實力太弱,沒能帶你逃出來”
在面對江佑錢時,不管是誰犯下的錯,秦瀚總是將一切錯誤,攬在自已身上。
他心心念唸的佑錢,應該活在陽光裡,而不是在陰暗的地獄裡艱難生長。至於所有過錯,他秦瀚一人承擔足矣。
江佑錢沉默許久,回答:“謝謝......”
秦瀚轉過身,入眼的,便是套在江佑錢脖子上,那條紅色字元的白綾。在燭火的微弱光明下,越發地猙獰恐怖。
他陷入深深的自責:“佑錢,都怪我實力太過弱小,沒能力保護好你。你本不該,戴上這恥辱的禁咒”
江佑錢脖子上的白綾,正是他們秦家的秘傳禁術,束靈咒:此咒法一旦種在人的身上,就不能輕易離開施咒者規定的區域。不然,將直接暴斃而亡。而且,中咒者每天入睡,都將會墮入夢魘之中去。
“為了防止你叛變,我得給這孩子施加束靈咒。你可不要怪我狠心,畢竟,我需要確保我們的交易,沒有受損才能放心”這,是秦威的意思。
也就是說,只要江佑錢離開瀚海學院,就會馬上暴斃而亡。選擇強行留下江佑錢,就能確保秦瀚不會生出異心,好好兌現交易。
秦瀚心想,都是他的錯,要是他的修為能再強大一點,佑錢根本不用吃這種委屈。
一隻手,悄無聲息落到秦瀚的頭上。
只見江佑錢也轉過身,他閉著眼睛,嘴角微微上揚:“能在一群實力遠在你之上的老傢伙中,留下我的命,已經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就像你剛剛跟我講的,秦瀚,你無需自責”
秦瀚握住江佑錢的手,貪戀裡面的溫暖,他回答道:“謝謝你,佑錢......”
敞開心扉聊天后,兩人的心情好多了。因為兩人還有傷在身,便早早閉眼歇息。
待燭火熄滅後,周圍陷入一片黑暗。在環境的渲染下,秦瀚漸漸進入夢鄉。
在秦瀚熟睡的時候,一具溫熱的軀體,緩緩貼了上來。身後,江佑錢環住秦瀚的腰,將腦袋靠在前者堅挺的後背裡面。
江佑錢的聲音,帶著壓抑許久的哭聲,娓娓說道:“秦瀚哥,下次,不要再救我了......一個將死之人,不值得你來救”
江佑錢深深眷戀這個擁抱,待兩個時辰過去,他才緩緩鬆開了手。翻身抹掉眼淚,他在痛苦與內疚中反覆橫跳,過了很久才漸漸睡著。
而這一切,秦瀚並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