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能看到陳慕萊在找她，但她沒有辦法給陳慕萊任何提醒。身體慢慢飄空，凌雲腦子裡有些好笑的猜想：她是羽化登仙了？

身輕都不能說是如燕了，凌雲覺得自己像是空氣，她好似與周圍又溶為一體了。情難自禁下，她閉上眼睛，似有我、似無我，她看到了滿目星光，溫和的包裹著自己的身體。

血管、肌肉、毛髮……

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毛孔，指縫裡殘留的上山時攜帶的泥土……

脈膊還在跳動，血液在血管裡流動，細胞裡小小的細菌在遊動……

她轉開視線，黑漆漆的的，隱約有門框線，再抬頭，上面仿若有字，然她看得並不真切，那些字，似曾相識，又似近似遠。腦中想到了1958，她轉身就向一扇門穿梭過去，快得她的思緒都跟不上自己的腳步……

那是一個她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世界，破舊的稻草屋頂、矮矮的土坯牆，有人在哭鬧爭吵，她循聲而去，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人們……

她定下心神，年輕的奶奶、還是兒童的伯父、姑姑們，哭鬧的是個嬰兒，眉清目秀間，跟她侄兒小時候很像，正躺在床上，是她的爸爸無疑了。

她的爸爸，是一大家子中最矮的，爺爺到老死也有一米七，她大姑有一米五八，二姑有一米六三，而大伯和叔叔，也都有一米七三，但她的爸爸，最高也就一米六六，到她離開前，也就一米六二這樣，體重輕到她能一把抱起來。二姑說，爸爸長到九歲了還不能走路，就只有一張嘴會說話。她知道，那是碰到特殊年代缺營養導致的。她叔叔比爸爸小了近十歲，可見那些年物資的貧乏。

年幼的爸爸還在哭泣，大伯道：“我去南塘子裡撈點魚回來吧！不然老二一直吃不飽……”

大姑道：“你去你能搶過人家，等下再被人搶了，魚本來就少，好容易撈到了再被人搶了！”

年輕的奶奶抹了抹眼淚抱起孩子：“你別去了，等你爺回來讓你爺想辦法。”

本地語言中，爺其實是爸爸的意思。凌雲聽了都撇嘴，她老爹爹只顧自己瀟灑快活的性子，自私的徹底，有好吃的能顧上孩子？還不夠自己吃的呢。

眼看快時間流動，她想回去也回不了，聽著小爸爸的哭聲，她想著空間裡的物資，可惜，她竟不能感應分毫。

有些心急，這裡地屬平原，說是魚米之鄉，但現在畝產量低，物資匱缺，哪裡能吃飯穿暖，何況，她印象中，現在應該是大鍋飯吧。

果然，奶奶在家裡翻來找去也找不出什麼吃的。而隔壁的太太，聽著哭聲實在忍不下，從家裡摳出一把大米來。

真的就是一把，她過眼數下，二三百粒罷了！

奶奶邊哭邊接下，她沒辦法推卻，二兒的哭聲像割她的心，她有心想喂他吃點奶，奈何自己身子也是空的！

大女和大兒去村部把飯打了回來，雜糧飯，大鍋菜，這大冬天的，能月多少營養？

凌雲看著那粗糙的米糠雜糧飯，實在心酸。沒有空間，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辦法。但她向來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其實東邊五十米就有一個六七百平方的水塘子，只是周圍人多，撈得多了，裡邊真即便有魚也很難捉到。

她試著呼叫自己的精神力，嘗試不下三次，開始沒有什麼感覺，她猜想可能是受到天道的壓制。但她並不氣餒，想著老道給的口訣，在心中默唸，感應宇宙和星宸的力量，有一絲力量慢慢從她的心魄中產生，可惜，太弱了。她並不能再去感受到水下的動靜。

因為有些疲憊，她試著調整自己的節奏並放空自己，讓自己去冥想。時間很快過去，夜色降臨，她嘗試著離開，可惜，並不能離開老屋超過兩公里，往高亦去不得，往低，呃，全是土！

但這直徑兩公里已經夠用了，往西，直徑兩公里有三條長河，最遠的一條是貫穿整個省的運河。近處的兩條，她不知道通往什麼方向，但也很遠就是。

漫天星子，她覺得自己的力量在一呼一吸之間成長，漸漸的，她感受到了充盈。與以往做善事所積累的福德的力量不一樣，她知道這種力量更為穩固堅定，內心也更踏實。

然則，雖然充盈了許多，在試圖感應迴歸之路時，仍舊沒什麼頭緒。她並不埋怨自己的輕舉妄動，能到這裡，本身應該也是她思念的結果。

既來之，則安之。她耳畔又聽到了小爸爸的哭聲，嘆了口氣。這一次，她果然能分明感應到了水下的生物，如她所想，這塘子枉費了那麼大的面積和那麼多的水，水中的魚真的是很少！

她費勁巴拉的，總算將其中一條撈出甩到岸邊。魚不算太大，至少跟她之前捕到的一米來長的魚比，這條四十公分的魚真得不夠那一家子塞牙縫的。但，於這貧困的時代、這飢餓的一家人來說，這條魚，真的能救命的。

來塘邊抬水的大伯和大姑，被聲音吸引，發現了在岸邊蹦躂的大魚，手快的掩住口中的歡呼，迅速的將魚放到桶中。兩人悄悄對視了一眼：小弟不會被餓死了！

何秀英正愁著呢，小兒喝的米湯，稀得不能再稀了，不熬餓還尿多，聽到大兒叫“嗯媽”的聲音，擔心的出來看看。男人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又去哪流浪了。他也沒其他大問題，就是懶和饞，外加一個愛熱鬧，估計是跑到南莊上看電影了吧。

沒有心思去想丈夫在哪，她被木桶中的魚給驚到了。知道是在前面水塘邊上撿的，忙道：“有人看見沒？是人家逮的包？”

大姑搖頭：“沒人，自己跳上來的！”

她遂放心下來，聽到小兒的哭聲，手下忙得飛起，魚被迅速刮鱗去鰓，那麼大的鯽魚，她也少見的。

一鍋湯鮮香的能喝掉人舌頭，她把小女兒收起來，又拿了個豁口的大碗，先撈了魚肚子，先撈了半個魚頭，再添上湯，滿滿的一碗，放到小竹籃子裡，再用藍布蓋上。

“給南邊二奶奶送去，小心點！”

大伯點頭，與大姑兩人抬著籃子往鄰家太奶奶家送去。

凌雲看得感嘆，奶奶真的是一輩子都沒人說出個“不”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