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這頓飯吃的很是沉默。

蘇外婆是尤其難過，二丫頭懷秀，小時候出過一次事。

那時候懷秀親外婆那邊，還有個小姨。這小姨打著來看望親外甥的藉口，總想上門來。

也是懷秀四五歲了，說懂事也還不算懂事，說她不懂事吧，又知道不少大人的事了。

她嫁給老頭子那年，也不過二十出頭，當年兵荒馬亂的，父親沒了，家裡天也塌了一半。

父親在臨終之前，將自己託付了給了老頭子。再後來，老頭子前頭那個，在生老四懷廉的時候，難產，留下孩子人沒了。

她當時託庇於蘇家，主動來照顧這孩子，後來也就順理成章，跟老頭子走到了一起。

可前頭那位的孃家，還有個待嫁小妹。

這小妹眼紅這蘇家的殷實日子，便藉口探望外甥女和外甥，行那挑撥離間之實。

事情都很老套，蘇懷秀被小姨挑撥的，看蘇外婆和蘇外公的眼神，就有些像看仇人一樣的。

還是蘇外公先看出了苗頭，又掐指一算，自己算出了這一段桃花孽緣。

蘇外公當時不動聲色，自己親手設了個陣法，將這段爛桃花給斬斷了。

這二丫頭等這個事情過去了，自己也知道錯了，蘇外婆還跟以前一樣真心對待她，又一直不生孩子，只拿他們兄妹幾個當親生一樣的對待。

其實她又何嘗有多少真心，不過是有些良心罷了，蘇家在她家道中落的時候，於戰亂年代收留了她，那麼她現在就要用自己所有的真心，來真心照顧這幾個孩子，報答一二。

只是這二丫頭，過後想通了，雖然還跟蘇外婆親近了，只是好像自己鑽了牛角尖，變得不愛說話了。

所以剛才老二說有辦法，蘇外婆絲毫不懷疑，畢竟這父子倆一脈相傳，一定有些絕學本事在身上。

今天圍坐在桌旁吃飯的人不少，可卻安靜的過分，甚至沒有一絲聲響，蘇外婆心裡惦記，這心裡不痛快的時候，硬是吃飯吃下去，到時候也不舒服。

可老頭子發話了，也沒人敢不聽，都乖乖坐在桌旁，認真吃飯。

當然，這裡面，也就姚月還小，她在認真吃著面前那碗雞蛋羹。

而其他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慍色。

蘇外婆發話了：“看你們一個個的，都氣成什麼樣了？真是沒見過世面。就這樣的，你們至於氣成這樣？”

蘇外公雖然板著臉，可也應了蘇外婆的話：“大家都好好吃飯，學學小月吃飯的樣。”

倒是姚月難得趁著嘴裡的雞蛋嚥下去，聽到外公的話，也開口了：“吃飯飯。姨姨，笑笑。”

行吧，從她這話裡，大家也都聽懂了。

蘇懷秀也難得露出了一個笑模樣。

蘇懷蘭也開口道：“二哥，我反正已經把人揍了一頓，狠出了一口氣。我現在吃飯能吃得下。對了，我們帶回來一塊肉，肥的多，瘦的少，咱們晚上包餃子吃吧。”

蘇小舅也點頭：“行，有肉吃，怎麼做都好吃。”

他又看向蘇懷秀：“二姐，我知道你東西肯定帶的不夠。我也不用問你，下午我去給你收拾收拾，你在這裡多住幾天。”

姚倩知道小舅有些別的動作，連忙表示道：“小舅，我幫二姨收拾東西，我幹活仔細。”

蘇小舅本來也想帶著她一起去，就說道：“倩丫頭，永樂，你們倆下午跟我出趟門。咱們一道去石林公社。”

姚萍姚寧眼睜睜的看著小舅帶著大姐出門了，連忙跟姚倩表示，回來一定要跟她們倆轉述細節。

飯後，白荷花又問：“你們要不要多叫上幾個本家兄弟？就你們爺仨去？不怕吃虧？”

她已經問了幾次，生怕去的人少了，會吃虧。

蘇小舅也有耐心：“我又不是去打架。去那麼多人幹什麼？用不著。”

他說完，還不忘去了那間東廂房，指揮著姚倩幹了些什麼。

外面人隱約能聽見他的話：“對，就這個，不用很麻煩。一樣法器就行。”

又聽蘇小舅說道：“對，你二姨家也是坎宅。我記得他們的臥室是東邊這間。到時候就算不在西邊，做法也是一樣，找到邱玉山的桃花位，把東西放到這裡。”

姚倩問：“只是放在桃花位？”

蘇小舅：“斬桃花只是第一步。後面還有，到時候再說。”

蘇小舅拿了一個小布袋，裡面隱約放了點什麼東西。

就這樣，正當午呢，太陽最曬的時候，蘇小舅爺仨一起去了石林公社。

到了邱家，果然大門上沒上鎖，可大門緊閉，說明邱玉山在家裡。

院子裡還隱約有人說話。

蘇永樂直接上前，拍響了大門。

來開門的不是邱玉山，是個跟蘇永樂年紀差不多的青年人。

這小夥子面色不善，哼了一聲，將大門開啟，也沒跟蘇小舅爺仨打招呼，只轉身向堂屋方向喊道：“二叔，來親戚了！”

從屋裡面走出來三個人，一位看起來跟邱玉山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長相還算敦厚。

鄉下親戚，還有親戚的親戚，彼此也都認識，蘇小舅也知道他是誰。

正是邱家大哥，：“親家小舅來了。快進來坐。你說，他們家安明都這麼大了，兩口子眼瞅著要當爺爺奶奶了，還鬧這麼一出！我剛剛還在說我二弟，這不是丟人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小舅來的目的很明確，收拾該收拾的人，至於這邱家大哥，他也就給了個笑臉：“親家大哥說的是。這兩口子過日子，還有不吵架的？也是我小妹，這個妹妹年齡最小，從小性子就虎。”

那邱玉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只嚷嚷著，這裡疼那裡也疼。

房間裡，還坐著一個小腳老太太，她在一邊唸叨著：“讓你去衛生院看看，你又不去。這請人來家裡查，你也不願意。你又一直哼唧個不停！會不會哪裡被打壞了啊？”

隨著蘇小舅的到來，邱老太太自然而然的，也就抱怨了那麼兩句：“這都是親戚裡道的，親家小姨子也真是的，下手沒個輕重。老大看了一便，也看不出來什麼傷！你們老蘇家的小閨女，也是太厲害了！”

蘇小舅也只笑笑：“我小妹脾氣大一點，眼裡容不得沙子。她就是看著二姐臉上被打出傷來了，才壓不住火，動了手。不過到底是個女人，這力氣能有多大？親近老太太，您說是吧？”

邱老太太這麼說，也是看兒子一直躺著哼唧，她心裡也想著，這蘇家小閨女，到底是個女人，力氣能有多大？女人打男人，不過就是出口惡氣罷了。

蘇小舅假作關心：“我也是聽說小妹出手揍了人，我專門來看看。怎麼樣啊，二姐夫，要不要我送你去衛生院？”

邱玉山難得停下：“不用去。我沒事……”

蘇小舅指揮著外甥女：“倩丫頭，你看看那桌子上的雪花膏，你二姨還跟你說了什麼，你都收拾一下，給你二姨帶走。”

邱老太太一看，這兒媳婦是要在孃家常住啊，連忙也開口勸：“安明小舅啊，這夫妻哪有隔夜仇，結婚這麼多年了，眼看安明都要娶媳婦了，這麼鬧下去，多難看啊！”

蘇小舅帶著笑應付著老太太，姚倩則是拿著那個布袋，站在寫字檯旁，將桌上的雪花膏，梳子等等二姨慣用的小物件，裝了進去。

當然了，她也順手將一把桃木劍，就那麼掏出來，隨手就插到了桌子和牆面之間夾角縫隙中。

隨後，姚倩又隨手將二姨的針線笸籮擺在了上方，正好將這裡擋的嚴實。

就算有人拿開針線笸籮，也看不到那桌子空隙中多了一個東西。

蘇永樂陪著來了一趟，自認為是當了一次背景板。

可蘇小舅卻告訴過姚倩：“三人為木。第一回斬桃花，三這個數，力量最大。”

蘇永樂是來湊數的，而且是認真的那種。

姚倩做好以後，鬆了一口氣，看向小舅說道：“小舅，二姨的東西，我收好了。”

當著邱家老太太的面，姚倩還特意將布袋子拉開，讓老太太能清楚看見裡面的東西。

邱老太太藉著姚倩這個孩子，找了些話頭，說了不少好話，很是誇了她一番。

蘇家人目的，已經達成。

蘇小舅也懶得再周旋，又笑眯眯跟邱家人打了招呼，並且做了一些承諾，比如說：“我回去就勸勸二姐，等過兩天，就讓她回家來。”

再比如：“是啊，親家母說的對，就是這個話，安明馬上放暑假，要是他從縣裡放假回來，見不到親媽，那就鬧得難看了。”

從邱家離開，蘇小舅爺仨又去了一趟石林的副食品店。

姚倩問：“小舅，您去副食品店，這個時候也見不到那張春蘭啊？”

蘇小舅卻解釋：“不用見她，見她爹也一樣。這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見到她爹，我看看她爹的面相，也能把她看個七七八八。”

在邱家耽誤了一陣子，他們到這副食品店的時間，已經慢慢到了人又多起來的時候。

豬肉攤前，只有一個長相肥頭大耳的男人。

這男人膀大腰圓，滿面油光，在這個年代，走在大街上，普通人也能看出來，這個人是個殺豬的。

豬肉攤上，早沒有什麼肉了，只剩下一些骨頭，上面的肉也都剃乾淨了。

蘇小舅只假裝問了一句：“這個時候了，還有豬肉嗎？”

那殺豬張道：“沒看見嗎？只剩下這些骨頭了。要的話，全拿走。”

蘇小舅客氣的笑笑：“那骨頭沒什麼肉。算了，叨擾您。”

爺仨也就離開了副食品店，往蘇家大隊走。

走到無人處，姚倩就問：“小舅，您從那殺豬張臉上，看出什麼了？”

蘇永樂笑：“這人長得肥頭大耳的，一看就是殺豬的。”

蘇小舅卻搖搖頭，仔細跟外甥女說道：“這人啊，是個小人。他左邊眉毛上一道垂直懸針紋。就憑這個，就能斷定他是個小人。”

姚倩問：“那他的兒女呢？”

蘇小舅：“他兒女雙全。只有一個女兒。這女兒是個勢利小人。”

姚倩驚訝：“小舅，這怎麼能看出來？您上次教我看胥司機，能看出他兩個孩子不是親生的。這孩子的性情也能看？”

蘇小舅：“能看，世間萬事萬物，一切皆有聯絡。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窺一斑而知全貌，就是這個道理。”

姚倩：“那小舅，您有下一步的計劃了？”

蘇小舅點頭：“有。既然這女人是個勢利小人，那就更有趣了。等著看，小舅慢慢教你。”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蘇懷秀跟男人吵架，被男人打了，回了孃家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周圍兩三個緊挨著的大隊。

尤其是蘇家大隊和姚家大隊，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姚德業午飯後，就回了姚家大隊，將腳踏車還給大隊長家，那大隊長的老孃，拄著柺杖，連連追問：“你那二姨姐，被男人打了？你媳婦要強，把你連襟打去衛生院了？”

姚德業一聽這話，有點頭疼，連忙說：“沒有的事，我媳婦力氣就算再大，她能把好好個人打進醫院裡去，那我二姨姐，有理也成沒理了！沒有的事。”

很快問的人就更多了。

姚德業每次話不多說，就這麼一句話就給打發了。好不容易熬到幹完活，下船回家，他覺得今天時間過的真慢。

晚飯說好的，要去蘇家吃。姚德業趕緊收拾了家裡幾樣海鮮，還在家裡收拾整理好了，這才走了村後的小路，一路去了蘇家。

蘇家院子倒是清淨。

蘇懷秀似乎已經走出了低落的情緒，安靜坐在一邊，幫著眾人往線梭子上纏網線。

蘇小舅還在那邊問：“二姐，還有幾天安明放暑假？”

蘇懷秀都不用掰指頭，就回答了：“還有五天，安明前幾天回來的時候，說過日子。”

蘇懷蘭也說：“高中比小學放假遲兩天。我們家阿宗說，後天就放暑假。”

蘇小舅算了算日子：“二姐，用不著等安明放假，這事情就能處理好。二姐，到時候，你到底想過下去，還是不想過下去，都給我個準話。我也好幫著你處理。”

蘇懷秀難得這次說話還算痛快：“謝謝二弟。也謝謝倩丫頭。”

姚倩連忙跟二姨說了不用客氣。

蘇懷秀難得又多說幾句：“蘭妹有福氣，這幾個閨女真饞人！我看著這幾個外甥女，都在為我出頭，我再沒主意，我就真裡外不是人了！”

蘇懷蘭：“二姐，你就是太愛鑽牛角尖。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小時候的事，娘跟我提過，她只是心疼你，從來沒有怪過你！你自己偏偏以為別人是為了面子，哄你的，你偏偏一句都不信！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