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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這兩日用的香,似乎以往也用過。”

聖上懶洋洋的斜依靠在踏上,深深嗅了一口面前香爐中的嫋嫋香菸。

連日來的煩悶,焦躁,此刻一掃而空。他只覺著通體舒泰,筋骨又帶著幾分綿軟,連帶著精神也有些倦怠,但並非乏累,而是宛如泡入溫度適宜的溫泉水中,輕快,溫暖,舒適。

肅親王低頭淺笑,他此刻並沒有靠近聖上,而是坐在窗下的八角雕花凳上,手裡拿著竹刀等傢伙,正在削著手中筆直的一管紫竹。

“這香,叫不負。”肅親王抬眼敲了敲聖上,低下頭,漫不經心的在紫竹上又削了兩刀,“前次方子沒弄好,再聖上面前燻燒的時候,您說聞著噁心。眼下用的方子,是又調過的,我用著不錯,所以才特來進上。”

聖上點點頭,唸叨了幾句肅親王忠心一類的話,又隨口賞了兩件兒暹羅國敬獻的珠寶。

肅親王起身跪地謝恩,那竹刀在手裡緊緊的攥著,顯然是在努力剋制著自己某方面的衝動。

香,已經用上了。聖上也頗為喜歡。

待會兒,只要略略說上幾句,把帶來的香一併呈送過去,聖上自然會歡心不已的收下。

如此這般的好香,聖上不會獨享,皇后娘娘家事擾的聖上憂煩,他也必然不會去找皇后。那,就只有去找趙昭儀。

趙昭儀處已經有了香,再加上這些,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達成所願。他也並不擔心聖上會疑惑趙昭儀那裡為何有不負。在聖上面前他已經用了兩次不負,每次用的時候,聖上自己未曾覺察,但實際上已經有些神思昏昏,腦子不怎麼夠轉。別的不說,就那暹羅國敬獻的珠寶,上次就已經賞過了。

若換在平常,聖上怎會如此昏庸。

胸有成竹的肅親王把視窗推開半指寬的縫隙,藉著削紫竹管的藉口,只在窗邊坐,避開了那不負的香氣。

一爐香燃盡,肅親王才推開窗。

“你那蕭,制的如何?”寒冷的清風吹進來,聖上精神一振。

“下錯一刀,怕是不成了。”肅親王隨手擲下紫竹管,把竹刀插回到靴筒裡,又等了片刻,才關上窗,走到聖上近處。

“聖上若喜歡這香,臣弟這裡還有些,您先拿去用著。我今晚回去再合一些,過兩日送來。”

肅親王帕子託著不負,按照打算好的往上遞。

聖上才接過來,便聽有人回報,說是皇后娘娘來了。

眉頭微皺,聖上面色有些不好,“朕與肅親王有國事要商量,請皇后先回去,朕閒了,再找她說話。”

近日來,他不怎麼願意見皇后。皇后也聰明,並未過來,今日這是怎麼了?

太監出去傳話,不過片刻功夫,又笑吟吟的進來。

“聖上,皇后娘娘回去了,不過,娘娘說,知道聖上今日煩悶,她給您留了玩意兒在御書房,讓您去找呢。”

少年夫妻時常玩兒的把戲,今日再說出來,即便聖上為皇后家的事心煩,也不由得心中一動。

肅親王知情識趣,馬上起身告辭。

反正聖上已經受了香,他現在正好趁這個功夫再去籠絡趙昭儀一番。

御書房,大紅酸枝雕花木盒,雕的是並頭鴛鴦並蒂蓮花。

聖上原本面上帶笑,卻在開啟木盒,又挑開白玉盒封口處的白蠟,聞見那裡的不負時,勃然大怒。

他把木盒掃落在地上,任憑白玉盒摔得粉碎,香餅滾得到處都是,連那幾封書信和李老太醫書寫的脈案,也都棄於不顧。

“這盒子,是什麼時候送來的?”聖上叫來御前伺候的嬤嬤,咬牙發問。

嬤嬤膽戰心驚的說明日子,又特意說這盒子是皇后娘娘蓋了寶印的,自己取了來,就沒動過。

“去請皇后。”聖上坐在龍椅上,咬牙切齒。

肅親王才在自己面前用了兩次的香,皇后是怎麼早就得了的?

是與肅親王有什麼苟且麼?

不,若是如此,她不說躲藏,怎麼反倒送來?

那,是一直在監視朕的兄弟,監視著朕身邊的一切動靜?

也不對。

聖上琢磨了一會兒,怎麼想也沒想明白。

他這才撿起地上的書信和脈案來一一翻閱,越看,臉色先白後青,等皇后到來,卻已經冷靜了下來,恢復了日常的面色。

若是趙昭儀此刻在,便能懂得為何皇后沒有直接拿著那些證據在找聖上,而是要繞個彎子。

當今聖上自坐皇位一來,性格越來越古怪,人也越來越小心謹慎。常言道無情最是帝王家,他與皇后不再是尋常夫妻,自然也沒了尋常夫妻那般的信任。

“你來了?”聖上不似往日那般,見皇后進來,依舊坐在龍位上沒動。

眼下御書房裡沒有旁人,按說,聖上與皇后本是夫妻,國禮自然要有,但平日也都是虛應故事。通常是皇后未等行國禮,聖上便先走過來拉住皇后,免了國禮,只以家禮相待。

皇后進門就瞧見了地上的大紅酸枝木盒和粉碎的白玉盒子,她愣了愣,心中瞭然後,便添了幾分酸楚。聖上的猜忌之心,越加嚴重。

她面上一絲不露,規規矩矩的行了國禮,笑吟吟的應了聲,“來了。”

“說給朕聽。”聖上手指輕敲脈案。

沒得賜座的皇后就那麼站在地上,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不管是趙昭儀還是李老太醫,她不曾為任何一人隱瞞。

聖上面色不明,眼睛微閉,讓人辨不出情緒。等皇后說完,他才點點頭。

“你做得好。”

這四個字,不帶一絲情緒。

可皇后彷彿如釋重負,她長出口氣,重新跪倒在地。

“有聖上這四個字,臣妾,萬死不辭。”

此一番,他二人不是夫妻,只是帝后。

“傳人過來吧。朕親自問問。”聖上站起身,走到皇后身邊,扶起了皇后。

“你這些日子辛苦,你那孃家姑表兄弟,想必也委屈了。”

皇后目中含淚,點了點頭。這一切都是為了引肅親王入彀,自己不惜以家人清白做代價,總算沒白費功夫。

“是朕,縱了他。”聖上眯起眼睛,“襲了王位,還肖想龍椅。乃至於,淫亂後宮。”

“聖上。”皇后娘娘突然開口,她眼神堅決的看著聖上,“肅親王,不曾,淫亂後宮。”

聖上微微發愣,隨後便點點頭。

天家面子要緊,這事兒,有,也只能做無。

李老太醫聽聞聖上傳召,他整理好衣冠,叫來兒子囑咐幾句,跟著傳話太監去了御書房。

李太醫這邊在太醫院焦急等待,早在當日,把變賣家產,把那些銀子送到梅城縣,準備送與蘭家的時候,他和父親就算到了會有今日。

送銀子去的夥計是家中老人,現在人早已經到了梅城縣,只等信鴿一到,便把銀兩送入蘭家。

李家上下,只求能保住李疏,其餘人,早做了必死的打算。

天家隱秘,怎容旁人知曉。

老肅親王的王位雖然是因為他害死了自己的嫡兄,但也是天家恩賞他才能襲王位。而現在這位,先後與貴妃、趙昭儀,乃至那位高冷孤傲的王美人有染。此事若鬧出來,天家哪兒還有體面?

所以李老太醫篤定,聖上與皇后,根本不會法辦肅親王。

天家要料理人,並不需要尋常手段。

肅親王膝下無子,只他一去,這一脈,便斷絕無人了。

至於趙昭儀和王美人,宮中妃子早夭者甚多,也不差她倆,只怕身後還有給一份榮寵,王美人怎麼想不知道,但對於趙昭儀來說,這算是個比較好的結果。

李老太醫跪在地上,把能說的,都說了

老肅親王之死,他說自己不知。

肅親王是怎麼知道不負的,他也說不清楚。

蘭家的不負為何有毒,他說自己並未參透。

李疏先怎麼得了沒毒的,後怎麼得了有毒的,他則是按照李疏傳信回來的說法。只說是豆娘的義莊原本就有兩種香,當初發現有毒後,便沒再用過。且前任看守義莊的人已經死了,當初肅親王他爹如何得來的,已不可考,此次是為了引肅親王入彀,所以,才找出當日的方子,重新做了毒香出來。

次一番話,不合情理的地方當然有。

但不合情理之處,都沒有證據。

尤其是老肅親王上一任肅親王,他的那位嫡長兄,已經死了多少年。縱然王府氣派,聖上恩賞了上好的棺木,現如今也不可能再挖出來檢驗。

而肅親王他爹臨死只是只跟自己兒子說了不負有用,得自蘭家,再多的都沒說就去了,找肅親王對應,也對不出。

人老奸,鬼老滑,李老太醫已然不想要命的人,他又不指望聖上能給自己加官進爵,為保孫兒和孫兒心心念唸的蘭家姑娘,他當然不會什麼都說。

這件事,現而今遠在梅城縣的李疏根本不知道,他還在操心蘭家被牽連該如何,糾結著要不要在肅親王被查處之時說出蘭家的事兒。

那畢竟是條條人命,可,又各個該死。

聖上與皇后娘娘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樣的意思。

天家體面,皇家威嚴。

這八個字,比什麼,都要緊。

“李老太醫年紀大了,多年操勞,這次,又立下功勞。不知,想要什麼封賞?”

聖上並未開口,他站起身,推開窗子,看著外面片片飄落的雪花。

皇后是他的髮妻,知他,懂他,會為他做他不方便,不好出面下手的事。

他們是君臣,也是夫妻。相互扶持,彼此掌握著對方最深的隱秘。

“老臣這把年紀,還要什麼封賞?”

“只是兒孫本事不濟,怕日後,不能再為聖上和皇后娘娘效力。”

皇后看著面前鬚髮皆白的老臣,垂下眼皮。

“本宮瞧著,你那兒子醫術倒是精湛,可堪大用。至於你孫兒李疏,聽說一直無心從醫,那便,不強求了。”

李老太醫心裡驟然一鬆,皇后娘娘,終歸是起了憐憫之心。

他恭敬叩頭,把袖子裡預備好的藥丸,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