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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年分別

“怎麼?小天才想來折騰折騰我這煉器?”

池書也沒鬆懈下來,只看了一眼火爐。

“沒有,就只是好奇。”

葛煉哼了一聲。

“我修煉已有數百年,別人在認不認真還是看的出來的。這個時候不準備準備一個月後的收徒大典,來這裡自學煉器,真不知道你這小丫頭在想什麼。”

池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實在的,個人思想上,她和他不熟,她覺得她沒必要和他說話。

但是果然,即使修仙了也是有社會存在的吧?

“我覺得還早,所以才想試試沒試過的東西。”

池書嘿嘿一笑,葛煉睨她一眼,接過了錘子。

“是為你那兩個同伴學的吧?我記得他們兩個天賦略差。若是為了他們,我幫你煉出個適合他們的。你既然成為了尊上的徒弟,當專心修行,莫要負了尊上的名號。”

池書愣了一秒,抱拳行禮。

“峰主大人好意,本不該推辭。只是,晚輩斗膽懇請峰主大人,提點提點晚輩該如何煉器。”

葛煉沒想到她會如此回覆。

“……為何?”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如此說您可能覺得我狂妄無禮,只是晚輩希望能靠自已做到某些事。”

葛煉看向外面。

“……怪不得他們都誇讚你。”

池書一下想不到是哪些個“他們”,沒吭聲。

“你可知為何這幾千年來,厲害的修士越來越多,在外奔波解決憂患的卻永遠是後輩?”

“……晚輩不知。”

葛煉不解釋他發出的問題,反手放出火焰,敲出第一錘。

池書感覺得到他的火熱。

在落錘之後,他滿眼就只有他手中的那塊胚胎靈石。那張臉分明應該是不苟言笑的,此刻卻帶著滿足和喜歡的笑意,彷彿他是在對待自已心愛的物件。

每一次落錘發出的聲響,本該吵鬧的,在他手下卻像悅耳的音符,輕輕敲打著聽眾的心。

最後一錘落下,葛煉用控物之術將靈珠交給了池書。

“煉器若無喜愛、耐心和磨練是做不成大器的。你對所有事都極有天賦,可同樣的,你對任何事都無喜愛。相信他們察覺出了你並無最為擅長之事,但相信你的天賦所以想收你為徒。他們沒遇到過不知道,但我知道……生來就不喜歡任何事物的天才,絕不會因為某人而且喜歡某件事。”

他已經有上千歲了,但聲音只是中年男人的音色,並不蒼老。他的語調不疾不徐也無波瀾,池書猜測著他的態度。

“罷了、罷了。日後你會是尊上之徒,於輩分上高出我們許多,再稱我們為大人於禮不合,以後只敬稱我們為峰主即可煉器之路不可急於求成,你也莫要急躁。”

他說完就走了,池書簡潔道別後,捏著珠子端詳許久。

看來是專門來見她的。

雖然不知道他是有什麼故事,又說了些什麼謎語,總歸讓她受益了。

煉器並不像鍛造個錘子一樣,把材料敲出外形就行。拿她的神女玉來說,想要煉成神女玉,先要造出那無數的小玉塊,還要構思讓碎玉彼此之間不會衝突並且能隱藏大塊玉的陣法,就連蠶絲都要經過一寸寸精煉,才能完成這件法器。

在法器中,一個外表普通的圓球破壞後可能都有上千個結構。

說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先不按著圖紙造了,她去琢磨琢磨結構原理還不成嗎?

結果就是池書這半個月一點東西都沒做出來。

到了後半個月,她開始幫忙籌備收徒典禮了。

本來池書還不懂為什麼排場看起來那麼大,但當天她就知道了。

她的兩隻耳朵都聽到了,來的那些看起來厲害的、平平無奇的、好看的、普通的乃至於醜陋的,都是現如今的靈脩巔峰!

沒想到她師父的排面這麼大。

“兩千年的歲月過去了,我以為是你的話,不會收徒。”

身著素雅藍衣的女子如此說著。

她已然蒼老,看臉該有五十歲,但實際年齡恐怕也不是個小數字。

池書遠遠地聽著,她也很好奇雪卿是什麼想法。

“收徒而已,沒什麼做不得的。”

雪卿的語氣很冷,池書想著他在她面前的時候語氣好像也沒那麼冷漠過。

“你明知道,以你的修為牽扯因果,是大忌諱。”

“我問心無愧,沒什麼可忌諱的。”

“沒什麼好忌諱的?可笑,你這樣也敢說自已是修仙之人?”

“若今因我收個徒,就算不得修仙之人了,成仙又算得了什麼?”

“別混淆概念,若想成仙當脫離因果,如今你收一個遭人哄搶的極品水靈根之人為徒,又如何斷絕因果?”

“我的事無需你關心。若你久違出關只為說這種無聊的事情,以後別在她面前出現。”

雪卿想離開,女子卻大聲喝住了他。

“雪卿!你如此,真不怕對不起枉死的人們嗎?”

雪卿頓住了一下。

“你被影響了,不想失去本心的話,別閉關了,出去走走吧,連玉。”

連玉看起來有些落寞,站在原地久久未言。

池書撓撓臉頰。

算了,還是繼續去找他們三個吧。

一個月前他們得知她要被雪卿收為徒弟後很是吃驚,這些年見識見長,他們也知道了雪卿是何等身份,因此嘰嘰喳喳討論了許久。

池書只說是偶遇,隨口一問,對方可能也正有此意,乾脆促成了此事。

“我這身衣服如何?”

池書當著他們的面轉了一圈。

這是她的新派服,是與雪卿一樣的款式,只是她的是淡金色的暗紋。

她的外套還是雪卿贈予她的法器,可擋元嬰期以下全力一擊,聽說是他從某個秘境裡拾來的。

“不過師父說要讓我在縹緲峰上沉澱沉澱,一年之內不得下山,要好久都不能與你們見面了。無論是何人想欺負你們都要與我說,無論是何人想要動搖你們都莫要忘記,我們已經一同走過了十年,還會有無數個十年。若是遇到了危險的人,儘管用我給你們的東西,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池書從未與某人如此長久、如此和諧地相處過,於是像這樣的分離也是第一次。

“阿書,我會想念你的。”

姜華小聲說著,手卻拉住池書不肯鬆開。

池書看著他們,心有不解。

為什麼會認識了十年,還不討厭他們呢?

為什麼就沒有讓她討厭他們的事情呢?

到了如今,她已然見不得他們有事了。

“阿書,一年之後再相見。”

長孫希堯紅了眼睛,看到他傷心,池書有了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於修行的人來說,一年應該只是彈指一揮間,尤其像雪卿,他已有兩千年的歲數,一年或許只是他閉關一次的幾分之一。

“別哭,等我回來。”

他們到了晚上才分別,而從各方來慶賀的的大佬們才離開個七八。

入夜,雪卿找到了她。

“今日,你當聽到了我與連玉的話,我有些事想與你說。”

池書心想原來發現了,點了點頭。

“連玉本不是這樣的人,只是她執念難脫,又被影響,才說了那些話。”

這就有些離譜了。

“可是我聽聞,連玉前輩是……”

分神期。

“她早生心魔,卻生生用意志壓了下去,憑藉恨意往上走,只是這終非正途,難得長久。”

有這樣的心智的話……

“連玉前輩有如此意志,為何還會受心魔誘惑?”

池書看得出,雪卿也並非毫不在意連玉的事情。

“她天賦異稟、家庭幸福、兄弟和睦,是修行數百年也未曾有心魔作祟的一代天驕。若沒有意外,她本該還盡因果,是有望登天的人,只是偏偏出了意外。”

雪卿的表情沒有變化,池書卻隱約覺得,他聯想到了什麼事,他也有那種感受。

“什麼意外啊?”

“她的至親、至交在她外出時,被困宗門,力戰而死。死後血肉被吞噬、魂魄也被煉成了怨魂幡,永世不得安寧。”

她沒辦法不恨。

“於是其後百年,連玉都在殺邪修洩憤。”

若是親情淡漠也就罷了,但將她愛入骨髓地護著的家人,與她相談甚歡的友人,一夕之間全都沒了。

“但是,她殺邪修是沒用的。這樣的場面,原本的邪修做不到。你已入我門下,我應當和你說個清楚。”

池書點頭應下。

“謹遵師父教誨。”

“這世上有一物,叫惡祟玉。雖有個祟字,但並不是普通的邪祟,而是另一種不知來源的邪物所化。在研究了它們千年以後,現如今,我們叫它們祟鬼。”

雪卿指尖竄出火苗,池書看到他的星辰火,默默縮了縮脖子。

“這就是惡祟玉的形狀。祟鬼不可見,於無形之中影響人心,人的心靈徹底被它腐蝕之後,就會變成極其厲害的邪修。”

池書一下就想到了她的第一個任務。

怪不得來個那麼沒頭沒尾的任務。

“現如今,連玉已然受它影響,我必須看住她,可能並不會時時在縹緲峰,但這一年間,你都要在縹緲峰上煉心。”

池書覺得這很抽象。

“我該如何做?”

雪卿為她戴上了一塊玉佩。

“你要思考清楚,你是誰?想做什麼?為何會如此想?做成之後又想做什麼?只有思考清楚你的前途,堅定你的決心,才不會被祟鬼所感染。我會送你入我的洞天,一年之後再放你出來。”

原來是這樣。

“您放心吧,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雪卿清淺一笑。

“無論你成了何種模樣,我都不會對你失望。”

第二日,池書進入了洞天秘境。

雪卿不知道,其後一年,池書都沉睡在冰冷的雪地裡。

當然也不是完全的沉睡,在夢境裡,池書看到了很多很多。

從她在福利院睜開眼的第一瞬間,到她死亡的那一刻,再到她又得一世生命。

在那個巨大的森林裡,有一棵古老繁茂的樹。

森林之中也有四季,冬天時萬物蕭條,她曾冷到覺得自已馬上就要死掉。

她被某個人照顧過,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不知道他經歷過些什麼,他死前又有多痛苦呢?

她期待有人愛她,又或許不期待,只是希望有人能照顧她。她並不愛人,但是裝成了一個正常的人,一個會為同伴著想的人。

她算什麼呢?

是一顆棋子,是被撥弄生死的玩物?又或許她真的很厲害,甚至曾經俯瞰眾生。

可現在,她只想安眠。

池書被困在心境裡,不知道外面的變化。

一片冰天雪地中,她的身體正在被一縷縷金絲纏繞著。明明她沒用分毫靈力地臥在雪中,體溫卻不往下降。

她為了尋求答案而來的這裡,可但是,那說不定只是她為自已想換種方式活下去而給自已找的藉口。

她什麼時候會因為感受到溫暖就心生感動了?

她應該早就發現了,她不應該來的。

她是天煞孤星,害死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她。

她是被撥弄的棋子,她所學的一切都並非她所長,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其實可以休息了吧?

“並不是沒有意義,現在的你,有人愛著你。”

呵,別太可笑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這一身虛假的能力,她或許連九重派都來不到就死了,又怎麼可能與他們相識?

他們是她用虛假的力量和偽裝的友善留住的人,說什麼愛?他們連她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

她根本沒把他們當人看,她一點都不在乎他們。

好安靜啊。

她終於不用再走下去了。

“你只是怕而已,怕承認你喜歡現在的他們,怕他們不喜歡你。”

隨你怎麼說都好。

“就算有些事心有不願,可是,你現在正在隨自已想法的活著。你答應了他們,一年以後再相見。”

他們?

池書的眼角為金色的眼淚所浸潤,眼淚一邊往外滑落,一邊變成淡淡的霧氣散去。

今生十五歲的時候,她和他們對練的時候走了一下神,結果受了傷。

在水愈的作用下,傷口很快就只剩下一點缺口,但他們還是緊張兮兮地圍著她轉,一點小事都要替她做一下。

他們不會再這樣擔心誰了,他們只會這樣擔心彼此。

這是獨屬於他們四人之間獨特的偏愛。

“雙生花會為你庇護她,那是你愛她的證明。”

愛?

她怎麼可能會愛誰呢?

她才……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