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是該死!”
她還未來得及看到說話的人,只覺得自己眼前寒光一閃,接下來就是利刃割碎錦袍的聲音。
“誰!”
六皇子捂著胸口痛苦的蹲下身,也得虧他有些功夫在身,要不然這劍刃刺穿的就是他的胸膛了。
“要你命的人。”
只聽噌的一聲響,寒光乍起瞬間照亮了青梔的周身。
六皇子連忙一滾身堪堪躲了過去,只有手臂被劃傷,蘇子莘見有人護著青梔,倒也是當機立斷的向營外逃竄。
持劍之人慾追,卻被青梔喚住,她此刻已經到了意識模糊的邊緣,卻還是清楚的記得他的名字
“瑤玉公子莫追了。”
即使夜色再濃也擋不住瑤玉眼中那灼灼逼人的怒火。
青梔想要伸手拉住瑤玉的衣袖,額頭上已經見了汗卻還是動不了。
此刻她抵死忍耐著心中的怒火,不敢抬頭去看瑤玉,只怕自己緊緊繃住的那根弦會因為一見他而崩斷,而讓瑤玉失了理智。
當下強打精神連忙開口道
“你莫追,他是皇子,你追去要做什麼?殺了他?即使他在皇上面前再不得臉,那他也是皇上的孩子!皇子被殺可是何等大事?到時候皇上哪怕將霞山上的每一塊草皮翻過來也會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徹底查清楚,到那個時候誰也保不住你!左不過是一個下等的人,殺了他不值當!”
一番話說完她只覺得自己心在狂跳,她大口的喘著氣,青梔從未覺得有如此累。
瑤玉握著手中的劍柄,此刻的劍柄冰冷刺骨硌讓他手心疼的厲害,原來這裡還是如此醜惡。
縱然他自認為已經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卻還是不能懲罰那些該死之人嗎?青梔見他動搖又開口勸道
“瑤玉公子,今日林中有人私放了猛虎進山,如果你追出去讓別人瞧見你,只怕你就要被人扣上弒君的名頭了,雖然今日圍獵是二哥哥負責皇上安危————”
青梔說到這兒心中立即大驚!
對了今年圍獵皇上的安危是二哥哥負責的!那猛虎或許根本不是衝著皇上和五皇子來的!
是衝著二哥哥來的!那猛虎傷了誰不重要,重要在二哥哥護著的霞山上有猛獸傷了人!那方容楚的罪名可就坐實了!
遠處已經有士兵的腳步聲,青梔心裡暗驚,這六皇子算的好時辰。
若沒有瑤玉公子拖他片刻,只怕待會就會被人撞見她深夜私會皇子了!
“此刻還在巡山的只有我二哥哥手下的金羽軍,他們不會將我怎麼樣的,你快些走,你突兀的出現在這裡,若被士兵瞧見你,我又周身不能動彈,我就算是唇舌費勁,也會護不住你的!”
瑤玉掀簾看了一眼方容楚帶士兵愈來愈近,千般無奈湧上心頭,這就是你所承擔的無可奈何嗎?
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傷口無法癒合而生出腐肉一般讓人作嘔與噁心。
那種感覺讓瑤玉心頭一陣翻湧,這裡依舊那麼讓人厭惡,他的心上人,如菡萏一般含苞待放的潔淨之人,卻要在這浮浮沉沉過完自己的餘生了。
他轉身執劍指向月棉兒道
“這一切都和她有關,皇子我殺不得!她我是可殺的!”
青梔連聲阻道
“瑤玉公子!她是稷王爺的侍妾不能殺!”
“為何!為何!”
瑤玉雙目瞪裂,握著長劍的手顫抖不已,青梔知道他心中悶苦,儘量的平靜自己的語氣道
“瑤玉公子!此事確實皆因她而起,可她確實不能死!”
青梔聽的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急得喊出聲來
“瑤玉公子快走!”
青梔的聲音愈來愈急,瑤玉捏捏劍柄轉身離去,即使不憤,即使不捨,可他只能聽她所言!
但他也知道他往後再也不能將她拖出這片泥塘了。
見他身形藏於黑暗中,青梔深深吸了一口氣,腦袋幾乎炸裂,她覺得自己快要呼吸不暢,忍著即將昏厥的念頭出聲喊道
“救命啊,救命!”
“誰在那裡!”
方容楚的聲音傳了來,青梔聽見立刻大喊
“二哥哥!二哥哥!是我!是我!”
她的聲音怪異又急切。
青梔轉身對月棉兒道
“若想今日你與六皇子合謀之事不被人知曉,你最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方容楚三步並作兩步衝進營帳裡,看見花賦倒在地上,一旁的月棉兒又抽抽搭搭的在哭。
方容楚的心就咯噔一下覺得不好,便伸手去拉青梔,青梔周身癱軟根本不能動彈。
方容楚將青梔攬在懷裡,青梔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斷斷續續的說
“二哥哥,方才有人將我誆出來。”
說完哆嗦的看著四周,士兵被方容楚留在外面。
青梔連忙抓住方容楚的衣領,意識幾近崩潰的她嘴裡胡言亂語道
“二哥哥快想想辦法,千萬不能被人知道我中了迷藥!”
方容楚不知青梔為何在這裡,可他卻知道小妹的話定有她的緣由。
他看著一眼倒下的花賦走過去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有氣,回身看到月棉兒後皺起了眉。
他來不及細問,一把將青梔抱起走出營帳說
“你們快些進去瞧瞧,五皇妃的丫鬟失足摔到營帳裡,應該是摔得不輕有些嚇到五皇妃和稷王侍妾,你們倆去將帳裡的丫鬟抬出來,跟我走。”
青梔聽的方容楚如此說,便暗自鬆下一口氣來。
方容楚抱著青梔回了她的營帳,卜遊正在營帳裡瞧著蘇落歌的脈象,正感嘆五皇子身子不錯。
方容楚便踏著大步走了進來,他將懷中的青梔遮的嚴實對卜遊說
“卜遊先生!方才青梔去我帳中尋我,她的丫鬟不知怎麼了突然倒地撞倒了柱子上,受傷流血,嚇到青梔了,你快些瞧瞧。”
方容楚說話之時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卜遊一刻也未曾挪開。
卜遊會意,眼下帳裡不止他二人,卜遊便接過青梔將她放在榻上道
“五皇妃身子素來孱弱,怕是被嚇得不輕。”
方容楚拱手,命人將花賦放在帳中的地上交給袖音便離去了。
月棉兒正侯在營帳外,方容楚冷臉沉聲道
“我不知你為何在那裡,可今夜你記住了,青梔是去尋我!而你是擔憂她,跟著她一起去的!不管誰問起,你都得這樣說!”
卜遊見方容楚已走,連忙為青梔搭了脈,當下面色越來越沉重,他冷著臉問她
“你這是怎的了?脈象虛浮無力,像是中了迷藥?”
青梔憋著淚不肯多說一句,卜遊心疼的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漬道
“你若不想說,那便不要說了,你中的迷藥不打緊,一會便沒事了,只是你不要事事皆忍。”
青梔忍著酸澀的眼淚,她又如何開口說自己方才受的屈辱?無法言說更無法解釋,左不過是打碎了牙齒和血吞罷了。
卜遊見她又要自己扛著,也不再追問,便指著地上的花賦道
“那她呢?總不能是真的摔倒撞到柱子上吧。”
袖音正扶著花賦不知該如何,青梔看了一眼昏過去的花賦對卜遊說
“將她帶回自己的營帳好生歇息吧。”
袖音平日裡本就不大待見花賦,總覺得花賦不似她和流煙打小陪著小姐一起長大,不是全心全意的為著小姐,此刻花賦昏迷不醒,她在不情願,也只能拖著她離了青梔的帳中。
卜遊靜靜的立在她榻前,身上慕白色的長衫上繡了灰暗的竹葉,黑沉沉的長髮鬆散的挽了個髮髻,用一根水光極好的碧玉簪子彆著。
他越來越像鶴鳴道長了,也多了和鶴鳴道長平日裡雲淡風輕和煦的模樣。
晨曦微露之前的夜是最暗的,折騰了一夜,青梔早已精疲力盡,迷藥的藥效已經過去,卜遊也坐在軟凳上小憩著。
夜裡忽然一聲痛苦的哀嚎將卜遊驚醒,那聲音就像是金玉折斷,充滿無盡的嘶吼與無望。
青梔覺得心裡咯噔一下,猛地睜大眼睛坐了起來,和卜遊一同細聽著帳外士兵們愈來愈嘈雜的聲音。
“在那裡!”
“快快!有刺客!”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刺客傷了六皇子!”
青梔手捂著胸口藏著自己那顆惴惴不安的心,外面天色暗青梔更覺得自己眼前也暗。
她忍著眩暈下了床,一身嫩紅色的長衫裙輕飄飄的捲起了花朵,她心急的來回徘徊,如一隻山火欲燒焦自己羽毛的雀兒一般急躁。
她將營帳的簾子掀了又掀,外面的冷風忽的灌了進來嗆得她直咳嗽,可就是不見有人進來,青梔下意識的想到那個刺客就是瑤玉。
“小姐!”
袖音衝了進來,青梔見她面上驚慌,一把扯住手中的銀月松柏絲帕,她因著驚懼竟將帕子撕成兩半。
脫落的絲線繞在她手指上,袖音上前,她便退後,腳下不穩跌坐在地上。
她閉上滾燙的雙眼擠出話來問袖音
“那刺客是他嗎?你可瞧見了?親眼瞧見了?”
袖音不忍開口,只囫圇的點了點頭。
那一刻天邊露出的晨曦都讓青梔覺得無比刺眼,就一瞬她便覺得自己眼前已經日月無光。
“外面傳的刺客是他嗎。”
蘇落歌不知何時醒來,正盯著跌坐在地上的青梔開口詢問,青梔木訥的回過頭。
面上的驚懼還未褪下,卻想要露出一絲笑意,那表情當真是怪異至極。
蘇落歌抬了抬痠痛的手臂,向她招手示意她過來,見她不動又開口道
“我們成親後回方府夜裡,來尋你的人,是不是今夜的刺客?他是來尋你的嗎?是嗎?”
原本還帶著一份僥倖的青梔此刻如同天雷炸響一般驚愕,原來那天夜裡瑤玉來尋她,稷王爺竟然知道。
蘇落歌眼神透出逼人的寒光問道
“你捨不得他對不對?”
青梔心頭微震,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未曾放下北荒,更沒有放下瑤玉公子。
所以自成婚以來她不肯接受稷王爺的心意,更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那隱在心裡的那段往事。
可是她自己的那一點小心思被人當場拆開,她有的不是羞辱而是難過。
蘇落歌瞧她低著頭,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又開口道
“你別怕。”
青梔聞言抬起頭眼裡已經有了自己的決絕之意,她低著心口火灼一般的煎熬看著他,走向他,撩起自己那摻了珍珠繡花的裙邊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五皇子,青梔求您救救他。”
蘇落歌看著她,眉宇之間的幽色更甚,目光閃動之間,露出難以名狀的複雜之色。
既有難以掩飾的綿綿情意,更有迷離和無措。
蘇落歌抬起手臂想要輕拂她的髮鬢,可手臂痛的他額間滲出細汗也無法碰到她半分,蘇落歌認命般的閉上眼睛道
“罷了,你知道的你所願我都會依。”
青梔聞言福身下去,將自己的姿態放到最低,聲音嗚嗚咽咽的聽的人心頭髮顫,鬢邊的瑪瑙綠石墜子隨著她一起隱入了塵土中,她道
“王爺,青梔眼下已經無望,瑤玉與兩位兄長皆相熟,所以我不能求兩位兄長,如今只能求你。瑤玉如今之為,是萬死不能贖其罪,可我還是想要求求你,王爺,怎麼都好,只要他活著,只需要他活著,若王爺肯幫青梔,青梔將一生謹記王爺恩德。”
蘇落歌合上雙眼,許是帳中火盆燒的太旺,又或許是看到青梔對瑤玉的情意,他只覺得有一團火氣灼燒著自己的理智。
不到片刻間外面逐漸安靜下來,冷策的聲音也傳了進來道
“王爺,刺客抓到了。”
“知道了,進來吧。”
冷策進了帳中對青梔行了禮,這才跪在蘇落歌面前,蘇落歌瞧了一眼青梔道
“你詳細說來。”
冷策頷首道
“後夜裡不知為何有一刺客突然潛入六皇子帳中,生生捏碎了六皇子一雙腿骨,等人發現的時候六皇子口中正塞著白布,那刺客身手了得就連方容楚方大人都不是其對手,還是江將軍領著士兵將他圍困,才擒了刺客。”
青梔低頭帶著絕望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