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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圍獵

第二日晨起青梔提起稷王府的膳食就擰眉,一日一日沒有胃口,瞧著她整日懨懨的吃不下,人更瘦弱了,蘇落歌本也不在乎這些衣食住行,只是看著她一日一日吃著府裡的膳食,就像是嚼蠟一般難以下嚥,便想著是否要換個廚子。

寒冬已過,春風溫柔拂過,萬物也吐露著新芽。

稷王府後院裡的茶梅園深處有一處蘇落歌僻出的聽雨小院,除過書房那裡便是他待過最多的地方。

小院裡極為寬敞,地上用光滑的鵝卵石鋪就,裡面兵器林立,此刻一支長箭如同白虹貫日,尾端更是散出細碎的白霧從蘇落歌手中飛馳而去。

那箭正中靶心後將標靶整個掀飛出去。蘇落歌見狀這才收起暗色的眸光。他再搭上一支長箭,手挽長弓,疾馳的箭尾帶起的風將他額間的發吹亂,第二箭射出,將原本的第一箭劈開後沒入箭靶。

撣了撣衣襬上的浮塵對冷策說

“去把王妃請來。”

蘇落歌掂了掂手中的弓想著青梔身子單薄,怕是拿不動,便轉身取了一把較輕的精巧小弓放在石桌上。

花房暖了一冬的三角梅此刻擺滿了小院,那枝條上全是稠密的花朵,甚至不見葉子只見花,花開這般壯觀美麗。

蘇落歌腳邊是落下的花瓣,風一吹花瓣打著圈兒格外眷戀的在他腳下蹣跚飛起,落的他發額和肩膀上都是。

“王爺。”

青梔在他發上取下一朵花兒,莞爾一笑的樣子比這滿園的花要嬌上三分,蘇落歌拉起她的手,冰涼涼的。

他便將青梔的手湊在唇邊呵氣,又輕輕撓著她的手心,一下一下的,如小魚輕啄一般,青梔的臉頰便浮上一絲紅暈,蘇落歌將她攬入懷中低頭埋在她的脖頸處深深的嗅了嗅她身上清幽的味道說

“這味道我好似在哪裡聞到過,可是又想不起來,聞多了京裡甜膩的脂粉氣,這味道倒是獨特的清香。”

片刻蘇落歌鬆開她,轉身兒拿了石桌上的精緻小弓說

“我瞧著你這幾日食之無味又神色寂莫,我被禁足倒累的你不能出府,索性我閒著,便教你拉弓射箭!待春季圍獵,到時你也去。”

青梔臉上嚮往的神色被蘇落歌盡看眼中,他將青梔輕攬入懷中細細的教她如何拉弓,她的手被蘇落歌溫柔的手掌撫著。

他拖著青梔的臂膀將弓弦拉滿,青梔只覺得指尖瞬時就傳來火辣辣的痛感,隨著啪嗒一聲,長箭從靶心擦著飛過,蘇落歌放下手中的弓跟她說

“你身子得站直了,用力要平穩,握著箭的手不要抖,你力氣弱些便用四指拉弓弦,弓弦更是要和你的,口,鼻,下顎貼合——”

蘇落歌鬆開手中的弓弦,長箭透著破空聲飛了出去,正中圓心。青梔點點頭將手中的弓弦再次搭上箭,蘇落歌站在她身後瞧她附耳輕聲說著

“這個手推出去,這個手將箭走回來,就這樣————”

兩人都瞧不見箭的尾端已經掛上蘇落歌的半遮面,箭飛出,雖是穩穩的釘進了靶心,可蘇落歌面上的半遮面也被帶了下來,青梔瞧著箭已入靶當即欣喜的回頭看他。

青梔與蘇落歌的視線沒來由的撞在一起,半遮面斜斜的掛在他耳旁,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紅疤赫然映在青梔皎潔的眼眸裡。

蘇落歌從青梔眼裡看見自己那如惡鬼一般的自己,慌得一張臉白中泛青,額上鋪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牙關緊咬,周身都開始戰慄,他覺得自己就像被凍僵了一般立在當地一動也動不了。

青梔瞧見他面上的疤嚇得退了兩步,捏在弓弦上的手指微微泛白,她儘量的平復著心裡的害怕,可她泛白的指尖和顫抖的聲音卻誆不了人。

“王——王——王爺。”

青梔輕顫的聲音才讓蘇落歌回過神,他絕望的閉上眼睛,將半遮面帶了回去,轉過身兒不再看青梔,快步的從聽雨小院逃也似的跑開。

青梔見他離開倒像是鬆了一口氣,她摩挲著石桌脫力般的坐在軟凳上,嚇得緊緊閉上了雙眼。聽說也只是聽人說起,如今親眼所見竟不知蘇落歌面上的疤竟駭人至此。

到了午膳花賦來喚青梔,青梔正坐在房裡閉眼悔著,她方才是不是行為不妥,那樣是不是傷到王爺了,花賦瞧得想的出神便喚道

“小姐,早起你就吃的不多,這午膳小姐還是不去嗎。”

青梔回頭看了一眼花賦,思索片刻道

“那你先去看看王爺在不在?記得要悄悄的,別讓人發現了。”

花賦領聲退了出去,約莫一會便回來說

“王爺剛到。”

青梔開口道

“他去了?我想著他不會去了,嘖,怎的又去了?那我要不要去。”

花賦不解問她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和王爺拌嘴吵架了嗎?”

青梔搖頭瞧了一眼示意她上前來後輕聲問她

“你比流煙袖音年長,有些事也比她們更懂些,我想問你幾句話。”

花賦聞言點點頭,倒是青梔愁蹙眉毛想了半晌才為難的開口

“花賦,你年少家中還未曾有變故的時候,可曾見過稷王府的面兒?或者說,你見過他的嗎?我是說你會不會害怕他?”

花賦恍然道

“奴婢年少父親雖公務繁忙,但母親對奴婢與弟弟看管也是嚴厲的,奴婢不怎麼出門,就算出門也不會一定碰到五皇子的面兒。”

青梔露了幾分失落來,花賦見她落寞轉而一笑道

“不過啊,當時府裡的婆子丫鬟們倒有些好事的主兒,奴婢也喜歡聽她們說一兩嘴,奴婢記得皇上曾經給五皇子許過婚事,那女子是定國公家的嫡幼女,可是那定國公的幼女知道自己被許給了五皇子當即嚇得暈了過去,醒了後便哭鬧著尋死覓活的不肯嫁與五皇子,原是她見過五皇子的面兒,她害怕也不願。”

青梔有些不忍,又問道

“那其他人見五皇子都是這樣嗎?有沒有人不害怕的?”

花賦笑道

“有不怕的,那就是皇上了,女子見他皆道是惡鬼,聽聞就連五皇子的皇弟皇妹都不肯與他相見。”

青梔乍驚乍嘆,一想起方才她面對蘇落歌時的那份失態與害怕時,面上跟煮熟的蝦子一樣漲紅著,一分分連著尷尬垂眸落了下去,花賦見她不說話便輕聲問

“小姐眼下可問完了?那是否要去前堂裡吃些東西?奴婢方才回來的時候碰到小九,他說今日快午膳的時候少夫人做了牛乳酥山送進府上,小姐不準備去嗎?”

青梔一聽立刻回道

“去去去。”

蘇落歌在前堂裡等了許久,菜已經溫了一遍了,眼瞧著午膳的時辰就要過了,想來她見了那樣的自己,怕是不會來了,蘇落歌將面前的盛滿金銀米的碗盞一推道

“撤了吧。”

她還是怕我——

蘇落歌伸手狠狠的砸在桌上,前來收拾碗筷的丫鬟嚇得一愣呆立著一動也不敢動,蘇落歌只覺痛的透心,人好似也不清醒似的跌跌撞撞的向屋外走去。

“哎呀!”

青梔撞在他堅挺的胸膛之上,撞落了頭上的玉葉金蟬簪,蘇落歌低頭一瞧一把將快要跌倒的青梔扯住,順手接了她落下的髮簪,蘇落歌攬在青梔腰身上,見到她後所有的不快皆消散,原本沉著的臉霎時有了笑意,但想著她晌午時候被嚇的模樣又有些心悸,便鬆開箍在她腰身上的手,沉著臉轉而又折進屋裡。

青梔見他不語,便壯著膽子上前坐到他身旁,蘇落歌見她仍舊坐在自己身旁袖口下的手指緊握在一起,側過臉隱了自己嘴角的笑意,半晌才壓下心頭的歡喜沉聲說

“你若再晚些,今日你兄長送來的牛乳酥山便不能吃了,天這般涼你不懂事你兄長也不懂事嗎?這樣貪涼吃壞了身子豈不是又要勞煩卜遊先生?”

說罷將食盒裡的酥山放到她面前,青梔伸手正要去拿,蘇落歌微嗔的清咳一聲,捏住青梔的手腕,只舀了一點給她,說

“還是少吃的好。”

青梔羞得垂著頭將那牛乳酥山吃淨,蘇落歌又舀了一碗給她,青梔詫異抬頭道

“不是說讓妾身少吃些嗎?”

蘇落歌撐著額頭笑道

“你吃的這般小心,讓人瞧著像是我苛待你一般。”

青梔神色寂寂的放下手羹勺說

“妾身是不該吃這些的,因著身子弱母親是不許的。”

蘇落歌抓住她的手笑著拍了拍道

“只一點想來也是無事的。”

青梔推了碗,思索半晌方才抬起臉來小心問道

“方才王爺可有怪妾身?”

青梔無端提起方才的事,竟讓他心頭微震,隨即收回手來,生出一絲退卻,青梔見他神色有異急道

“王爺,妾身方才不是有心的,只是——只是——也是有些怕的,可那也是方才怕,王爺總不能不許妾身害怕吧,如今妾身怕也怕過了,定然是將王爺得罪乾淨了,可妾身是女子,父親曾說過,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與女子過多計較的,若王爺還氣,那臣妾賠罪給王爺就是了。”

蘇落歌算是松下心頭一口悶氣來,他倒是有些奇道

“若是換做別人,我是一點也不在意的,可那人偏是你,戴著這半遮面就是怕嚇到你,不成想還是被你看見了,也罷,我也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讓你瞧見我真容吧,倒是你說的賠罪如今倒是好奇得緊,你可細說說。”

青梔斜睨他一眼道

“既然王爺想知道,那妾身不妨早些告訴王爺,王爺也能夠早一些歡喜,妾身知道王爺是顧念著妾身才進府,怕旁人因著月姑娘進府而笑話妾身,可那月姑娘伴王爺許久,又奔來稷王府尋王爺,可見是真心待王爺,妾身也不是善妒之人,那日王爺能只憑一封書信便留我一人在府,提劍去救她,想來王爺對月姑娘也是極為看重的,所以也算是為著妾身不落個妒婦的名兒,也為全王爺心意,不如給月姑娘一個名分,讓她留在王爺身邊伺候著。”

一席話完青梔抬眼看著他,眼看著他嘴角的笑僵在哪兒,眼裡的喜色褪盡,他合上眼眸,靠在椅背上,再睜眼時徹底的沉下臉來,一雙眸子像沁了寒冰一般冷的滲人,語氣無甚波瀾道

“哦?那王妃可想到給月兒一個什麼名分?”

青梔見他不悅,卻又不知為何不悅,小心開口道

“月姑娘雖是王爺喜愛之人,可側妃之位怕是不成的,眼下只能委屈月姑娘為王爺侍妾,他日若有所出王爺也好再抬她做側妃。”

蘇落歌耐著自己心頭斥痛聽完青梔的話,她這番話一點一點的將他對於將來的希冀徹底澆滅。

四肢百骸幾乎都承受不住此刻的痛苦,她句句為自己著想,卻句句如刀刺的他鮮血淋漓,那話如同一個個耳光打在他的臉上,笑著他無用的痴想。

蘇落歌將喉間黏腥的血吞了回去,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狼狽,起身走了出去,只是在門外停下來啞著嗓子說道

“既然王妃已經決定了,何必來問本王,王妃自己決定吧。”

待蘇落歌一走花賦立刻著急上前道

“小姐!你可是惹了大禍了!”

青梔見她急切,站起身說

“我只是想將月姑娘留在他身邊,郎有情妾有意的,那不是他想要的嗎?他不是也心儀月姑娘嗎?”

“小姐!”

花賦急的在屋裡走來走去,一雙杏眼圓睜著,兩隻手不停的搓著手裡的帕子,瞧著青梔還是淡然的站在那裡,花賦上前問道

“小姐,奴婢斗膽問一句,小姐是不是還念著瑤玉公子!”

青梔聽見瑤玉名字,登時退了兩步,轉過身兒不敢去看花賦,花賦瞧著她便知曉了,她上前給青梔茶碗裡添了茶水問道

“小姐,奴婢知道你對瑤玉公子情深,可你已經嫁與五皇子,你現在的身份是稷王妃,那些事便成了往事,人也成了故人,總不能一輩子都守著過去活著啊,小姐,您心裡當真沒有五皇子嗎?”

青梔朱唇輕抿道

“自接旨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不再是方青梔了,不是嗎?”

花賦看著青梔潔若冰雪的模樣道

“小姐,你開口為月姑娘求名分時可曾問過王爺那是不是他想要的,小姐,有時候事情不能只聽別人一面之詞,奴婢聽您說王爺收了信急匆匆趕去救月姑娘,可小姐,您有沒有問過王爺為何著急,若真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呢!小姐擅自替月姑娘爭名分,有沒有問過王爺他想不想要呢?若王爺想要,只怕那月姑娘早就進門了!小姐,你這般急切的想為月姑娘討個名分,是因為你根本不在乎王爺,也不愛他是不是?小姐急得做這些不過是怕自己不愛王爺,在履行你正妃的責任罷了。”

花賦溫言細語的說著,青梔聽在耳裡卻是那樣沉靜,她對於稷王爺當真是從來沒有付出過真心?所做的一切都是盡正妃的職責嗎?可王爺寧願落得滿身傷,也要將月姑娘救回來時的那份深情難道是假的嗎?她只是想成全他們罷了,難道這也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