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
沒多久,濃重的硝煙徐徐消散,可樓道內仍是一片迷濛,除此以外,四處還瀰漫著刺鼻的氣味,因此,狹窄的空間內,不可避免地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珍莉悶著嗓門咳了幾聲,然後,她起手扇動眼前的煙霧,霎時間,她發現,自己那被‘海盜’拽住的手已然鬆脫,遂急忙朝電梯間方向後退。不料,沒退幾步,她感覺自己的後腳跟被什麼東西抓住,驚慌下,她提腳就使勁向後猛踹,企圖掙脫‘枷鎖’。
這時,周文柯的聲音響起,只聽,他激動道:“別踢,珍莉,是我!”
“文柯?”珍莉驚詫地反問道。
湊巧的是,從電梯間方向突然吹來一陣勁風,當即,樓道內的所有煙霧皆被一舉‘推’入406房。
同一時間,珍莉看見,周文柯與燦盛君正半跪在自己的正後方,而樓道的末端,電梯間的出口位置,還站著兩人,他們竟是德和素雲,其中,德手中還握著倉庫專用的大風扇。這時來運轉的跌宕人生,迫使她鼻子一酸,嗯一聲就哭了起來,那聲線既感動,又心酸。
不等珍莉繼續哭下去,周文柯與燦盛君倆人已合力把珍莉拖往電梯間方向。因為,他們看見,那個人偶‘海盜’側身倒在地上,雖然左半腦和左上肩均被轟爛,但它剩餘的肢體還殘存一定的反應,說不準隨時會死而復生。
見狀,德和素雲也跑了過來,一邊幫忙,他倆還一邊輪番向珍莉提問,方有否受傷。殊不知,珍莉卻問非所答地說:“今天,我實在,實在太開心了!嗚嗚嗚。”
聽罷,眾人忽地哈哈哈笑出了聲。不為別的,只因珍莉的囧相,此時,在她那滿是菸灰塵土的臉上,雙眼的下眶,‘描畫’了兩道相對乾淨的淡白曲線,而鼻孔周圍則‘鋪滿’了又閃又粘的液體,咋一看,跟個滑稽的小丑無異。
很快,透過臨近的鐵門反射,珍莉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她並沒有生氣,反倒自我安慰道:‘大家看著開心就好!’
歡樂過後,素雲及時提醒眾人快速撤離,她認為,剛才的響動或已驚動了附近的木偶犬,如果不趕緊離開此地,極有可能被木偶犬群圍攻。
對於素雲,德與周文柯倆人表現出了莫大的寬容和接納,並沒有因為對方不是人類而排斥,反正,只要不傷害珍莉,他們就無所謂,甚至交個朋友也行。燦盛君呢,他一直都戰戰兢兢的,但見珍莉等人都喜歡素雲,他也只好嘗試去與素雲和平相處。
眾人快步奔下樓,坐進車內,在素雲一聲令下,那臺白色保姆車再次啟程,朝人民公園方向急駛。同行的還有另一臺黑色轎車,它似乎負責開路。
車廂內,眾人皆是疲憊,不過,珍莉的好奇心卻仍是處於亢奮的狀態,頓了頓,她扭頭就衝後座的德問:“德,之前你去哪裡了?後來又是怎麼找到406房的?”
“我與文柯靠岸後,發現了你們的遊艇,以及那艘運沙船,但找遍兩船也不見你和eva的蹤影,而且,從種種跡像推斷,你被救了,eva卻沒有下落。所以,我決定與文柯分頭行動,讓他進城找你,我就開艇出海找eva。不料,在海上兜了好幾圈,一點線索也沒有,我只好又回到那個碼頭過了一夜。第二天,就今天上午,我正準備出發進城找你和文柯,卻在碼頭處碰到了這位素雲小姐的下屬。開始時,我還有點猶豫,但想想自己既沒有地圖,也不熟路,所以就跟來了。後來,車子開到剛才那棟房子底下,我見到了素雲小姐。她跟我說,你與文柯在樓上4樓接朋友,於是我們便聊了聊。可是,聊了好久,發現你們仍沒有下來,我便感覺不妙,遂帶著船上的獵槍上來,然後就發現你們的處境。”德邊說邊替珍莉輕拭臉上的餘灰。
想起eva,珍莉甚是不安,她憂慮地問:“eva應該會沒事的,對吧?”
德沒有說話,眼神中盡是擔心。此時,素雲馬上接話,它說:“珍莉,別擔心,我聽德先生說,eva小姐是一個厲害的女戰士,她一定會吉人天相的!而且,我的人已經在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估計最快今夜會有訊息。”
回過頭,珍莉握住素雲的手,感激道:“謝謝你,素雲。如果……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和我們一起離開尚海。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你被匹諾曹為難。”
素雲悽苦一笑,垂下眼,柔聲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如果我走了,其他的蠟人就沒了依靠,匹諾曹會傷害它們的。況且,我現在也是個蠟人,已經不是人類了,如果走出尚海的話,或許匹諾曹的魔法就會失效,屆時我可能會煙消雲散,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聽到素雲的話,珍莉很不是滋味,心情煞是酸楚,她不明白,為什麼上蒼總要傷害善良的人兒?為什麼要讓這些可憐的好人生不如死?有感於此,接下來的路程,她都蜷縮在座位上,沒再說話,表情很是凝重,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為素雲開闢一條生路。
不知是否珍莉的情緒具有傳染性,三位男士也沒再說話,車廂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鑑於街道上的‘嘉年華隊伍’肆意橫行,白車行駛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抵達蠟像館,這時已是下午1點多了,眾人皆是飢腸轆轆。
蠟像館位於新世界城的10樓,自尚海變成真正的魔都後,新世界裡裡外外都被活動自如的蠟人所佔領,整棟大樓宛如海外的‘唐人街’,可謂盛況空前。
看到這一切,珍莉止不住地嘖嘖稱奇,不過,她忽然想起自己與燦盛君曾經到過此地,卻沒看見如此密集的蠟人群,遂不解地向素雲請教。
“之前,我們都只在自己的場館內走動,直到你那天經過,不知為何,我們就產生了外出走走的衝動,其實,我們現在也不能在陽光底下走動太久,基本都在室內活動,只是走動的範圍更為廣寬。”說罷,素雲將手臂放在太陽下。只見,幾秒的功夫,它的手部‘面板’就不斷滲出豆子大小的‘汗滴’,儼然受到高溫燒灼後的蠟燭,蠟液自行析出。
見珍莉的表情不太好,它馬上收起手臂,微笑道:“沒事的,死不了!”
“我感到很愧疚。”珍莉當即難過地說。
素雲沒再說話,它拉著珍莉,領著德等人快步前行,透過一系列的化妝品專櫃後,它讓眾人乘坐拐角處的觀光梯上樓。十來秒的時間,10樓的蠟像館大廳便映入眾人眼簾。
大廳正中間,幾名手捧衣物的蠟人已候在原地,見到珍莉等人時,它們作出了引領的姿勢。不過,這幾個蠟人的容貌則讓人哭笑不得,它們是最近一、兩年較受歡迎的內地青年演員,有男有女,反正就是熱播劇中常常見到的那幾副面孔吧。
本來吧,這也不是什麼,但偏偏其中一名正是與周文柯長得很像的楊先生蠟像,珍莉倒是無所謂,她一臉皎潔地笑而不語;德和燦盛君卻被這樣的場面懵住了,他倆相互對視,滿眼的震驚;而周文柯則相當的尷尬,半天吱不出一個字。
按著指引,珍莉跟著‘花千骨’扮演者的趙小姐蠟像進入了女洗手間。在‘趙小姐’的協助下,她洗了個熱水澡,並換了身乾淨衣服,人神都清爽了,這會兒,她的嘮叨病又犯了,竟有雅緻與‘趙小姐’搭起話,她說:“我看過你演的戲,演技很棒!”
‘趙小姐’靜靜地望住珍莉,頓了半晌才不悅道:“我不是那個人!我叫玉音。”
‘呃?’o了一下嘴,珍莉這才想起自己的失禮,也是,蠟人和本人根本不是一個靈魂,除了外表,這位玉音姑娘與真正的趙小姐完全是兩種性格的人。當即,她輕拍自己的嘴巴,滿臉歉意地說:“啊!對不起,對不起!瞧我這張嘴你好,玉音!我叫珍莉!”然後,她張開雙臂輕輕地擁了擁玉音。
道歉還是很有效的。玉音似乎消了氣,它連忙柔聲說:“你好,珍莉!歡迎你來到蠟像館!我負責照顧你的起居飲食,請多指教!”
洗梳完畢,各人在隨從蠟人的帶領下,陸續聚到一個密閉的房間。這裡的擺設相當西式,可與歐洲的皇室餐廳相媲美。沒多久,素雲也進了房間,它變精神了,不像剛才那樣疲倦。掃了一眼眾人,它提手輕拍,旋即,隨從的蠟人陸續推著餐車從門外走了進來。
素雲邊示意上菜,邊笑說:“希望餐飲適合各位的口味,畢竟廚師不是人類,食物的烹飪和味道不一定很好,請多見諒!”
盯著滿桌的帶感餐食,德自覺地戴上粉色的餐巾,並感謝道:“無論如何,我們應該感謝您的款待,素雲小姐!謝謝!”
難得的和諧場面,珍莉當即舉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滿懷激動地對著素雲說:“謝謝您,素雲!沒有您的幫助,我們不可能吃得上這頓豪華晚宴。”言畢,她將懷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相視一眼,德、周文柯與燦盛君三人紛紛舉懷示意,素雲急忙起杯回謝。
推杯換盞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可以說,這是一頓難得的快樂聚餐。
待眾人肚飽腸肥,微有醉意時,素雲便讓隨從蠟人把珍莉等人送回房間,並再三囑咐珍莉幾人晚上不要隨意出屋,若要去洗手間,則必須先按門邊的房鈴,等隨從蠟人領路。
珍莉絕對是不勝酒量的代表,幾杯下肚,她就一臉昏沉,反覆對著酒杯自言自語。所以,到了分房時,周文柯就堅絕不讓珍莉單獨一個房間休息,他要求與珍莉一個房間,方便照顧。
德一聽,馬上插話:“那我們就三人一間房吧!”
雖聽不懂德與周文柯在說什麼,但感覺這事兒與珍莉脫不了干係,於是,燦盛君只好厚著臉皮用英語問:“德,你們在說什麼?”
“你看,珍莉酒醉,不醒人事,我們擔心她今晚會出事,所以決定三人一個房間,以便互相照應。”顯然,德並沒打算隱瞞。
聽罷,燦盛君立即爭取說:“我們四人一個房間吧,我,我不想單獨睡。”
就這樣,應德三人的要求,隨從蠟人重新安排了一間可同時住四人的特大房間。奇怪的是,除了兩個牆腳的疏風口,這個房間就沒有任何形式的窗戶了,論採光和透氣兩項效果都是最差的。不過,這是最適合隱藏人類的地方。
房內,沒有夜空,沒有時鐘,眾人都不知道今兮是何時,直到一陣突兀的尖聲劃破長空,珍莉等人才紛紛被驚醒。
珍莉是最後一個甦醒的,她抱著陣陣暈眩疼痛的腦袋,一臉恍惚,不知所措。當看到德三人全部站在房門跟前時,她不解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瞬即,德側臉作了個‘噓’的手勢,他的身旁靠著手握玻璃杯的燦盛君,而周文柯則默契地調暗了房內的燈光。見狀,珍莉馬上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並躡手躡腳地從床上下來。
此時,門外響起一波接一波的騷動,除了喊叫聲外,還有玻璃碎裂聲和爆炸聲。不曾想,噪聲過後,門外又傳來震耳欲聾的廣播聲:“珍莉!你在哪裡?我來救你了!”
‘我去!匹諾曹來了!’認出了聲波的主人,珍莉不免全身顫抖,焦慮不安。一來,她很擔心素雲的安危;二來,她更擔心德三人的安危。
同時,憑室外的聲響推斷,她認為匹諾曹已然佔了上風,蠟人們的行動受到了限制。
如此看來,要躲過這一劫,耐心和等待最為重要。只要能見到次日的太陽,勝利便近在咫尺。
然而,現實的變化往往比川劇的變臉還快。
突然,廣播又響了,這次傳來的是一記女聲,那人僅吼了珍莉的名字一聲。光憑這一聲,珍莉和德倆人已經坐不住了,他們認出來了,那是eva的聲音。
周文柯即刻拽住德,掐著嗓門說:“別衝動!這,或許是個陷井。”而燦盛君則死死抱住珍莉,不讓對方觸碰房門把手。
“珍莉,你在哪裡?你聽到了嗎?我把你的朋友eva帶來了!”很快,廣播內又換成了匹諾曹的聲音。
房間內,珍莉與德皆是心急如焚,可為了大局,他倆都在忍耐。
半晌,匹諾曹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它的耐心或許已達極限,遂再次開啟廣播,但這一次,它沒有說話,而是播放了eva的悶哼聲。不用猜,有點常識的人都聽得出那是被折磨的人發出的‘求救’。
‘完了完了,萬一eva被當場殺害,那所有人的記憶又將重啟,屆時剛剛形成的團結又將煙消雲散。’情急下,珍莉將德三人拉到房間的另一端,並低聲說:“各位,聽我講,無論你們同意還是不同意,我都要出去救eva。但是,你們絕對不能走出房門。中國有句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只要你們沒事,我和eva才能看到希望!德,救我倆的對策就拜託你了;文柯,請你一定要配合德;燦盛,請你緊跟德與文柯,不要離隊!”這翻話,她分別用中文和韓文強調了一次,意在讓三個男生好好配合。
聽畢,三個男生盡是沉默,重點是,他們想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珍莉的主意。
於是,珍莉自主與德三人分別作了擁抱,以示暫時的告別;接著,在調整了幾翻呼吸後,她輕輕旋開門把,並裝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樣子,戰兢地從門縫中徐徐走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