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

素雲的拋磚引玉，讓珍莉心中沒底。

挑了一下右眉，珍莉仍然一言不發，她看不透素雲的言行，至少，在那層厚重的蠟質下，她看不出對方的表情變化。

見珍莉一臉不信任，素雲索性直接開講，她說：“在尚海變成真正的魔都前，我在尚海杜莎夫人蠟像館工作，負責蠟像的維護與修繕。不過，也正是這份工作，導致了我今天的遭遇。”說到此，她徐徐垂下眼瞼，透出後悔與痛苦的表情，然後，她繼續道：“記得事發當天，我加班至很晚，估計應是深夜時分吧，所以，我打了輛計程車回家。不料，車子開到半路，正等紅綠燈時，司機竟然憑空消失了，而且，同樣的情況陸續在路面上發生，見狀，我嚇得拔腿就跑。說來也怪，我沒有向家的方向跑，卻選擇往蠟像館奔。一路上，車輛碰撞，建築起火，人們消失，那場面真的堪比好萊塢大片。”

聽到這兒，珍莉總算是茅塞頓開了，腦內已構思出素雲的悲慘命運。

“待跑回蠟像館時，我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當時，我竟傻傻地跑過去尋求對方的幫助，可想而知，在人們無故消失的狀況下，怎麼可能還有人平靜地站在一個地方呢？我真的很後悔自己那時的幼稚和單純。”素雲再次望向窗外，或許，窗外模糊的風景可以鈍化它內心的不安吧。

停了好一陣子，它才繼續話題，說：“那人就是匹諾曹，它穿著一身的西服，還戴著禮帽，手中握著一枚權杖。可能是夜太黑，心情也緊張，我竟沒有發現匹諾曹不是人類，畢竟，它給予了我安慰。也不知道是不是著了魔，在它的再三勸慰下，我還傻傻地跟著它回到蠟像館內。終於，在燈光的照射下，我看清了匹諾曹的真容，驚恐再次侵襲全身，我想逃跑，可匹諾曹卻百般阻撓，甚至，它還復活了館內所有的蠟人。”面對這一段儼然親歷阿修羅地獄的回憶，它那僵直的臉龐還是泛起詭異的扭曲，以此表達自己內心的恐懼。

當刻，珍莉的同理心上線了，她擔憂地問：“既然匹諾曹有時間復活蠟人，你為什麼不趁機逃跑？”

收起遠眺，素雲望向珍莉，它艱難地皺起眉頭，苦悶地說：“我也想，可是匹諾曹的城府很深，它一早就將所有的出入口鎖好，還美名其曰‘安全的堡壘’。走不了了，我也很無奈，但是看到往日照看的蠟人會動會哼，甚至一個個走過來與我相擁，我心裡的恐慌竟逐漸消退，最後還被感動所代替。原以為這就是結局，可怪就怪自己沒有防人之心，趁著我熱淚盈眶之際，匹諾曹突然舉起權杖，並大喊了一句：‘素雲啊，我賜予你蠟人公主的偉大稱號，往後你就是與我最為般配的王妃！’它一說完，一道銀光就覆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儼然掉入了白蠟之海，全身上下都被厚重的蠟液包裹，並且，蠟汁從四面八方湧入我的眼耳口鼻，使我無法呼吸，無法動彈，更無法叫喊，那種痛苦絕對是終身難忘。過了不知道多久，等醒來時，我便發現自己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那，你抓我走，又是為了什麼？是讓我感受你的痛苦嗎？”聽到素雲的不幸，珍莉還是忍不住刀子嘴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素雲沒有生氣，它前傾身體，吃力地伸手握住珍莉的雙手，柔聲說：“珍莉，請原諒我之前對你做出的粗暴行為，但是，我真的沒有惡意，只想將你從大廈中救出。我也曾經是人類，不希望看到你被匹諾曹化作另類的存在。”

‘它是為了救我？’珍莉露出不解的表情，急問：“其實，匹諾曹它們白天是不可能出大廈的，我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時間點逃出去，你沒必要暴露自己來救我。”

隨即，素雲愁容滿臉地說：“珍莉，別小瞧匹諾曹的能力。它白天也能外出，只是需要有遮擋，沒有晚上方便罷了。即便你白天逃走了，利用木偶犬，它照樣可以在晚上把你找出來，帶你回大廈，而且，它還會殺掉你的朋友。”

憑這話，珍莉迅即將素雲當成了朋友。

“你只有跟在我的身邊，它才不會輕易發現你的存在，因為蠟可以封鎖一切氣息。同時，你也放心，剛才被送出門的那位小哥，我已經派人暗中保護，必要時候，我的人會將他帶回蠟像館。”素雲輕拍珍莉的手安撫道。

珍莉望著素雲，心裡異常忐忑，她明白，素雲是一翻好意，可是，她總不能一直躲在對方的背後行動，這樣不僅不公平，而且還會隨時讓對方受牽連，何況，她的朋友眾多，素雲無法逐一保護。深思片刻，她決定開誠佈公，道：“素雲，不瞞你說，我還要北上到貝京，找到我的妹妹，不會在尚海停留太久。”

“那你想好離開的對策了麼？”素雲忙問。

珍莉搖頭道：“暫時還沒有詳細的計劃，因為我還在找另外三個朋友。”

“我能幫你點什麼嗎？”素雲又問，其語氣中透出些微的羨慕。

珍莉肯定地說：“是的，如果你願意，請助我找到失散的朋友，兩男一女。”

素雲再一次輕拍珍莉的手背，真誠地說：“好，我的眼線多，可以幫你找到他們，現在，你只要告訴我他們的特徵就好。”

與其讓匹諾曹的人先找到德他們，倒不如先讓素雲找到，珍莉是這樣認為的，這樣做，她既可表達自己的誠意，又可一試素雲的真心。

“兩名男生皆是高大帥氣，一個是棕色捲髮，混血兒的五官，另一個是棕色直髮，韓裔面孔；而那名女生則是金色長髮，面容身材皆是姣好，就是性格很高傲。這些資訊足夠嗎？”珍莉弱弱地問。

素雲即刻用手指比出一個‘ok’的手勢，透過僵硬的手指，它表露出自己最大的誠意。

“那就辛苦你了，素雲，謝謝！”珍莉前傾身體，輕輕摟住素雲，以示感謝。

不知不覺間，白車已西行了好幾公里，它所行進的距離已經超出傷後評定的可行性距離，這讓珍莉很是震驚。同時，珍莉發現，車子正駛向人民公園方向，她這才想起公園離大中華小區並不遠，遂說：“素雲，請問，待會兒我們可以先到xz中路嗎？我覺得我的朋友可能還在大中華小區。”

“沒問題。”應聲後，素雲馬上讓司機改道。

今天，又是一個秋風送爽的日子，不同的是，寒涼的北風悄悄地夾在秋風中，瘋狂地吸吮大地上的一切水分。

車窗外，藍天白雲，高樓大廈，看上去沒什麼異常，地球仍然是從前的地球，只是缺少了人類的蹤跡。沒有了人類，海陸空本應是一片寂靜，不可思議的是，現實並非如此。

天空上，時兒滑過幾只巨型‘大鳥’；海面上，陣陣巨浪翻湧，露出體型各異的海洋生物；陸地上，大街小巷擠滿了兩條腿和四條腿的假生物，比如各種帶皮和骨架的恐龍、穿著斯文的各式猿人、眼熟的猛獁象以及各類珍禽異獸等，它們全都肆無忌憚地四處遊走，乍一看，宛如嘉年華的遊行隊伍，可謂熱鬧非凡。

“這是怎麼回事？昨天我經過的時候，這裡分明什麼都沒有啊？！”望著窗外的奇景，珍莉驚得嘴巴無法合攏。

見狀，素雲不安地說：“我也不清楚，上午經過就看到這般局面，當時我也嚇了一跳，不過既然它們沒有打擾我的前進，我也沒時間去搭理。這些東西一直都在自己的場館內活躍，很少跑到戶外鬧騰，但自你在魔都出現後，它們似乎開始失控，時不時就跑到外頭遊行一番。所以，我認為，匹諾曹如此執著要你當他的王妃，估計與你的潛能有關，說不準你會是一個厲害的主兒。”

無奈之下，珍莉只能以幾聲乾笑作為圓場。

十多分鐘後，白車才繞過重重障礙，安全抵達大中華小區。車門剛開一半，珍莉便衝了下車，快步跑了上樓。樓道內很安靜，她沒有多想，只管狂拍406房的鐵門，並高聲大喊：“燦盛！燦盛！開開門，我是珍莉！”

良久，屋內都沒有任何反應，這讓珍莉很是著急。當她正欲再次拍門之際，卻聽到身後有人輕喚自己的名字，遂轉臉望之。

那人是周文柯。看見珍莉比自己快一步抵達406房，他甚是震驚，畢竟，幾秒前，他仍在擔心著對方的安危，計劃著待會兒找到燦盛君後折返營救。

愣了一小會兒，他便回神撲了上前，一把摟住珍莉，激動道：“太好了，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倆人擁抱得正興，406房的木門卻突然發出‘嘎吱’的聲響，隨即，木門被拉開一道可供腦袋進出的縫隙。此時，縫內黑壓壓的，沒有一點光亮，戶外明明是大白天，這實屬不正常。

臨場反應使然，周文柯瞬間把珍莉撥到自己的身後。

然而，珍莉卻從周文柯身後繞了出來，不等對方阻攔，她已扒拉在鐵門前，衝著屋內喊：“燦盛，我是珍莉！我是珍莉啊！”

屋內仍然沒有任何回應。這絕對反常。

但是，過份擔心使珍莉失去了應有的思考能力，她竟退卻了警惕之心，情急下，她還煞有其事地對著門縫解釋說：“你別害怕，我剛從那個人偶手中逃出來，而且，現在是白天，外面是安全的，來，你快開門，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半分鐘的寂靜過後，木門終於被完整地展開，可屋內仍是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見。

這時，珍莉有些清醒了，她嗅到幾分危險的氣味，遂問周文柯拿回手機，並用屏光朝屋內照去。果然，她看見，一個身著加勒比海盜服的人偶正站在燦盛君的身後，它一手圈著燦盛君的脖子，另一手則提著一把菜刀；而燦盛君則表情凝重，嘴唇不斷顫抖，不敢吭聲。

‘大事不妙啊！’這是珍莉腦內的唯一想法。她可不想燦盛君浪費第二次的復活機會。

幸好，敵我之間還有一道鐵門阻隔。藉著這塊‘擋板’，珍莉微微側過臉，朝身後的周文柯打了個眼色，並說：“文柯，我的朋友還在樓下等我，你先下去跟它們說一聲，我這裡和燦盛談好了就下來。”

旋即，周文柯心領神會，他轉身就跑向電梯間，不料，406房內的海盜人偶發聲了，只聽它兇狠地說：“站住！再動我就不客氣了！”相比之下，這個人偶的聲音很是清脆，完全不帶‘咯吱’的尾音，可以說，它的聲調更接近人類的聲線。

“文柯，咱先不急，等等再去！”珍莉急忙終止周文柯的行動，她覺得，眼前的這位‘海盜’應該可以聊一聊，遂堆笑著說：“親，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海盜’並沒有理會珍莉的問候，它粗暴地推動燦盛君靠向鐵門前，然後，它死死地盯住珍莉的面孔，半晌，它才開口問說：“你就是珍莉？”

珍莉乖巧地點點頭，以此博取‘海盜’的好感。

“我的任務很簡單，一旦完成，我會把你的朋友放走！”‘海盜’爽快地說。

笑了笑，珍莉禮貌地說：“不知道是什麼任務呢？”。此時，她心裡是暗喜的，她感覺，這個人偶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興許是沒想到珍莉如此爽快，‘海盜’眯起眼睛，狐疑地盯著珍莉，幾秒後，它才冷冷地回應說：“我的任務是殺了你！”言語間，它的眼神釋放出可怕的殺意。

聽罷，珍莉愣住了，一時無言以對；周文柯立即從走廊末端折返，而燦盛君則以乞求的語氣對‘海盜’說：“別！別！我給你錢可以嗎？一般殺手不就是為錢工作嗎？你開個價，我給你，但請不要傷害珍莉，好嗎？”

估計是嫌燦盛君的話太多，並且說的又是外語，‘海盜’掄起手肘就擊在燦盛君的後背上。那力道不小，燦盛君當場痛得呲牙咧嘴，眼湧淚光。

生死，乃睜睛閉眼一念之間。有時候，死得其所，比苟且存活更有意義。

作了個深呼吸，珍莉挺起胸膛，從容道：“可以，但請先放了我的朋友。反正，你這麼厲害，我們三個人都不是你的對手！”說罷，她鎮靜地與‘海盜’進行對視。

周文柯聽到珍莉所說，急得湊上前，衝‘海盜’大吼：“有事衝我來，你不能傷害她。”

一想到周文柯會鑽牛角尖，珍莉不免頭腦發脹，為了穩住‘海盜’的承諾，她轉身就截住周文柯的去路，在打了幾下眼色後，她柔聲說：“等一下，麻煩你帶著燦盛君下樓，你們只管離開，千萬不要回頭。”

周文柯知道現在的狀況，明白自己必須再一次相信珍莉，相信對方一定會吉人天相，可是，身為男兒，他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那種鬧心和痛苦，想必只有相同經歷的人才能理解。

握拳半朽，他愣是說不出一句堅持的話，除了撒下不輕彈的淚水，他還久久無法鬆開自己那雙緊握珍莉雙臂的手。

拭去周文柯臉上的淚水，珍莉帶著微笑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長大了，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你了，別讓我失望喔！”言畢，她推開周文柯的雙手，示意對方轉身前行。

‘海盜’很實誠，待周文柯回到走廊末端時，它便開啟鐵門，從後推著燦盛君向外走。它很警覺，手中的刀時刻對著燦盛君的後背，較為要害的區域，以此警示珍莉不能臨陣脫逃，否則，它必定手起刀落。

就這樣，燦盛君徐徐經過珍莉的身邊，他一直都看著珍莉，眼裡似乎全是不捨和難過。或許是害怕面對與男神的生離死別吧，從頭到尾，珍莉都沒有與燦盛君對視。

直至聽到燦盛君放聲大哭，以及周文柯的隱忍哽咽，珍莉懸在半空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

不過，‘海盜’並沒有閒下來。藉著珍莉這一分神，它起手就抓住珍莉的手臂，接著，它轉身就往屋內走。

不曾想，走廊的盡頭竟突然響起一聲‘趴下’的叫喊，當即，珍莉本能地俯身下趴，撲倒在門檻之上。

然後，一連串的‘凸凸凸凸凸’的炮響聲瞬即填滿整條過道。珍莉感覺，那聲音是擦著自己的頭頂飛過的，而且，聲效釋放的低鳴和迴音正不斷地衝擊自己的耳朵和大腦。她只覺整個世界都是懵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這話可是千年定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