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

隨著燦盛君的步伐，珍莉艱難地碎步小跑，畢竟腿短，沒有長腿‘歐巴’走得快，加之一路又是左拐右轉的路線，越往後，她越感吃力；同時，從燦盛君漸趨冰涼的手，以及沉默不語的表現上，她不免泛起幾分疑惑。

順著站內的指示，燦盛君與珍莉倆人總算在10分鐘內走出了地鐵站。

站在戶外，珍莉發現，這個站點竟是世紀大道地鐵站。‘怪不得會在這裡遇到燦盛，看來，他確實住在老城區附近的皇冠酒店。’這算是解答了她腦中的其中一個疑問。

奇怪的是，燦盛君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拉著珍莉又向前走了一兩百米，然後，在一處隱秘的花叢邊，他止住步伐，並蹲坐在地。此時，他的狀況不太好，除了大口喘動粗氣外，其身體還不住地抖動。

見狀，珍莉邊輕撫燦盛君的後背邊問：“您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想起剛才對方在站臺的歡聲笑語，她不覺皺起眉頭。

燦盛君緩緩抬起頭，看向珍莉，他的眼神中全是恐懼，一臉欲言又止。

“您，為什麼這麼害怕？”珍莉不解道，心中的疑惑越發地膨脹。

聽罷，燦盛君馬上伸長脖子，朝地鐵口看去，幾秒後，他皺眉起身，拉起珍莉的手又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路。前行過程下，由始至終，他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那個被太陽直照的地鐵站出入口。

直到步行了兩公里的距離後，他才願意張嘴，用極其小聲的音量說：“那裡，不安全.”語畢，他恐懼地咬住雙唇，低頭繼續前行。

“您害怕的是列車裡那些人偶嗎？”問話間，珍莉謹慎地觀察燦盛君的表情。

不曾想，燦盛君搖了搖頭，語氣驚悚地說：“不是的，車裡那些都在睡眠中，相對安全。其實……其實……”說到這裡，他又緊張地回頭看向那個早已沒了蹤影的地鐵口。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他如此害怕？難道尚海這裡除了人偶還有別的？不會是喪屍吧？！’盯著燦盛君的雙眼，珍莉只感腦殼生痛，既然對方的恐懼並不像是裝出來的，那就證明，這個地方確實存在很可怕的東西。

只能見一步走一步了。嗯。

“哎？！”珍莉忽地發出一聲細微的驚歎，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左手邊十多米開外的路邊，一臺通體黑亮的‘方型’大車上。那是一臺‘crd’牧馬人，外表又酷又結實。

與其等燦盛君擠牙膏式的‘坦白’，她寧可先把那車子弄到手。輕輕甩開燦盛君的手，她飛奔跑向crd，不負眾望的是，車鑰匙還在鑰匙孔上。於是，她快速清理了車內的雜物，並坐到了駕駛位上。

這車內設高階的gps系統，引擎被啟動的瞬間，方向盤右側的螢幕上當即顯現出完整的尚海地圖，這為珍莉省卻了不少麻煩。

“燦盛君，快上車吧！”珍莉從車窗探出頭，朝一臉懵圈的燦盛君招手。

從世紀大道駛去外灘，距離不出7公里，但根據gps顯示，去外灘要左拐右拐，反正是進老城區，珍莉索性從河南南路開往河南中路，直接駛向南京東路。

沒多久，車子就透過隧道，跨江完畢了。這時，燦盛君的情緒也有所緩和，藉機，珍莉就問：“燦盛君，您好些了嗎？”

“嗯！”燦盛君點頭回應。未等珍莉再次開口，他便接續說：“珍莉，剛才實在對不起，我是真的很害怕！”

“沒關係，如果我知道實情的話，肯定也會跟您一樣的反應，這很正常！”珍莉柔聲回應，意在引導燦盛君‘勇敢’地往下說。

頓了十幾秒，燦盛君卻低下頭，似乎只有這樣，他才有自信繼續說下去。倒抽了口涼氣，他又說：“之前，我們在黑暗中見過幾次面，雖然，見了多少次我也數不清了，但是，最後一次的見面卻是讓我印象深刻。”

“怎麼說？”說罷，珍莉又回想起那一回相見的窘迫與悲痛。

作了幾回深呼吸，燦盛君鼓足勇氣說：“那一回，我看到一群與人類無異的人偶湧入酒店，它們來勢洶洶，手持刀棍，而且還牽了幾條木偶犬！進來後，它們什麼都沒說，直接就對我實施圍毆，完事後，它們似乎還不解恨，竟鬆開了犬繩，任由那些木犬撕咬我的身體，那痛感實在尖銳，沒一會兒我就暈厥了。”言語間，他緊拽雙拳，雙眼發愣，儼然又一次經歷那段破膽的記憶。

停了幾秒，他一改驚恐的表情，握住珍莉的手說：“不知道暈了多久，直到一陣冷風襲來，痛感再次把我拉回現實。我發現，自己留了很多血，而且身體還無法動彈，最難受的是從下半身傳來的，每隔幾秒的揪心疼痛，我以為自己會這樣死掉。沒想到，你與往常一樣，突然憑空出現，還發現了我。我記得，你當時都快哭成淚人，還為我包紮，餵我吃藥！當然，最終你又與往常一樣，被那股黑氣包裹，消失了。你離開後，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識，待再次醒來時，我就躺在那個叫世紀大道的地鐵站站臺內。”

眨了眨眼，珍莉沒有吭聲，因為，她既不能對燦盛君肯定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也不能向對方斷言那是個噩夢。

可是，為什麼燦盛君的腦內會殘存死前的記憶呢？這是一個新的疑問。

“哎呀，您瞧我這豬腦袋，不知是不是那些黑氣的問題，我感覺我的記性大不如前，總容易忘事兒，有時還會混淆.”為免燦盛君追問自己藥的事情，珍莉唯有裝記性差。

半晌，燦盛君嚥了嚥唾液又說：“我也感覺自己的記憶很凌亂.起初，我認為那是一場夢，可當看見列車上的人偶時，我又不能確認那是一場夢。但無論如何，我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被木犬撕咬的痛感，那些疼痛是深入骨髓的，絕不是做夢可以幻想出來的，我堅信，身體是不會撒謊的。想了很久，我感覺那次的事件應該是一半真實，一半虛幻。”

珍莉全身泛起雞皮疙瘩，心虛得雙手微抖。幸好，燦盛君並沒有發現。

“因為擔心又碰到那些木犬，我馬上從站臺逃到地面，在附近的一棟小旅館找了個隱密的位置躲藏。意想不到的是……”燦盛君緊張地撥弄雙手，情緒似乎又回到不安的邊沿，努了努嘴，他壓低聲線道：“我從地下跑到地上，當時還是下午，大概3點多，待找到掩體時，太陽都已落山，估計是5、6點鐘吧！這時，我從躲藏點的小窗戶向外看，發現一波接一波的人偶，三三兩兩地從地鐵站口走出，接著，它們便分散地走向街道的各處，有些進入了商鋪，有些啟動了車輛，還有些則推著嬰兒車在人行道上行走，儼然真正的人類，過著普通的生活！”

“過著人類的生活？”珍莉隨即附和，其實，在見到匹諾曹時，她已感知這樣的狀況，否則，了無生氣的尚海怎麼可能在夜晚燈火通明呢？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人偶的所想，她甚是不解，她很那些人偶都是以什麼為標準，敢對不同的人類實施不同的對待？如果真有這重標準，那她就更要小心匹諾曹了，試想一下，陌生人是不會平白無故地獻殷情的，何況是非人類？

忽地，燦盛君中止了對話，他趴在車窗上，緊張地朝外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怎麼了？您不是說現在正是人偶們休眠的時間麼？那我們應該是安全的，您還擔心什麼？”珍莉疑惑道。

“木偶犬！”燦盛君果斷回應。頓了頓，他環抱自己的雙臂，顫抖地說：“它們跟人偶不一樣，不需要休眠，大白天也會出現，而且，它們對於外來的生物相當敏感，喜好跟蹤偷襲，它們會像超級膠水般緊緊粘著獵物，伺機攻擊。我可是吃了好幾次虧了。”

珍莉輕拍燦盛君的大腿，一臉溫和地說：“沒事的，有我在，別怕！”

雖是這樣說，但當看到車內的時鐘標著下午15時43分時，她還是泛起些微的焦慮，這個點兒距離全體人偶甦醒可是近在咫尺了，可她還沒找到有用的物資以及新的落腳點。

約摸過了十多分鐘，在導航的引領下，珍莉將crd開入河南中路與南京東路的交匯處。不巧，這裡被設定了幾根路障短柱，crd無法前行，倆人只好下車步行。

按著手機上的百度地圖所示，南京東路一半是步行街，一半是人車混行，雖說商鋪商場林立，餐館小攤比比皆是，卻沒有什麼可以藏得下兩人，又利於觀察外界的地方。想了想，珍莉就說：“燦盛君，我們必須向著人民公園方向走，那裡辦公大樓較多，暗室單間又多，一來不易被發現，二來還可以監視戶外情況。”

當即，燦盛君點頭說：“我一切聽你的！還有，以後你直接叫我燦盛吧！”

‘omg！他竟然讓我直呼其名！這，這是不是代表我已經正式升級為他的朋友了？’聽罷，珍莉難掩一臉的興奮，抿嘴一笑後，她‘羞澀’地應了聲‘ne’。

難得與燦盛君單獨‘逛街購物’，她表現出少有的賣力，不僅承擔一切搬運物資的重活兒，而且還時不時地說些笑話逗男神，緩和對方緊張的情緒。

只是，幸福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轉眼，太陽便藏起了半張臉，這意味著人偶甦醒的時間將至。

眼看沒剩多少時間，珍莉索性把落腳處定在尚海城市規劃展示館斜對面，一棟名叫大中華小區的民居內。這個地方是一個‘戰略高地’，易守難攻，既能隱藏，又能觀察外界，是個絕佳的位置。

樓內，電梯早已停運，偏偏珍莉還選了4樓406單元，這意味著她必須徒手把所有物資搬上樓。選406房並不是有意為之，而是整層樓內，唯有這家的兩道房門都呈虛掩狀態。

抽出在某個餐館廚房拿到的砍豬刀，珍莉緩步靠向406的外鐵門。貼門傾聽，她發現，屋內竟有人在說話，那聲音不大，似在喃喃細語，卻聽不明是何種方言；想到屋內可能是老弱婦孺，她起手就拉開鐵門，然後，她再次貼門傾聽，這時，屋內的說話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熟悉的音樂。沒多想，她瞬間推開木門，舉刀衝入屋，並沉聲喊了句：“不許動！”

應答的還是一段音樂。

屋內，是方整的一房一廳設計，一眼通透的佈局；入門處是洗手間，側旁是開放式的廚房；客廳約12、3平米，只有一張2人位沙發，一個地櫃、一組雙人飯桌和一個破舊的酒櫃；屋內沒有陽臺，只有一個飄窗，整屋裝修相對簡陋，一看就是出租屋。

走到飯桌前一瞧，珍莉看見，桌前的椅上椅下均有單件的素色衣物，而且，桌上的手提電腦內正播著韓劇《主君的太陽》，憑這兩樣，足可推斷租客是個女生。

客廳和廚廁是安全的，不過，屋內唯一的房間卻情況不明，它的大門緊閉，讓人不免浮想聯翩。

珍莉只好再次舉刀，走到房間門前，同樣地，她先是貼門細聽，待確認沒有生命跡象後，她扭動把手，推門而入。不曾想，迎接她的是一陣讓人窒息的缺氧悶臭！隨即，她抑起一陣揪肺的抽搐咳嗽，淚水橫流。

聽到珍莉狂咳，燦盛君以為對方出了什麼事，飛奔著衝入房間，他湊到近前緊張地問：“珍莉，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說話間，他將珍莉扶到沙發上坐下，然後，他自覺地拿起那把砍豬刀，英勇就義般走進房間。很快，房內傳來一陣粗暴的亂翻響動。

其實，他還是很利索的，在檢查完房間後，他還將走道內的物資全數搬入屋內，並鎖死兩道房門。

珍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斜眼朝窗外望了望，這才發現太陽沒了影蹤，遂急語道：“燦盛，現在應該六點了，我們趕緊關掉所有的燈光。如果你實在怕黑，那我們就點些蠟燭照明。今晚，我們先在這裡將就一下，你睡房間，我睡客廳，以便守夜。”

一聽讓女生睡沙發，燦盛君有些不樂意了，他嘟著嘴說：“有房間的話，哪有讓女生睡沙發的道理？”

珍莉感動地笑了，卻沒再說什麼。她快步走到大門旁，將全屋的照明關掉，接著，她又把手提和手機的音量調成靜音。完事後，她回到飄窗前，側身貼牆向窗外觀望。

從大中華小區可以看見對面至少三個地鐵站入口的情形。此時，三個出入口同時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人偶，它們紛紛向四方八面散開，步速一致，即便穿著人類的服裝，卻也掩蓋不了四肢僵硬的事實。

幾秒後，夜幕正式降臨，xz中路與人民大道皆是華燈初上，‘人’頭竄動，甚至還有車流湧動的神景，令人嘖嘖稱奇。

時不時地，個別的人偶會忽地抬頭上望，這讓珍莉每每冷汗直冒。直到經歷了五、六次的‘驚嚇’，卻又沒事發生後，珍莉才確信人偶們並沒有發現自己，心情沒了先前的緊張。燦盛君則一直坐在沙發上刷手機，他希望，透過網際網路的力量，儘可能獲知韓國的狀況，以及回國的方法。

監視是一項累人的工作，看久了，眼睛會發酸，腰腿會疲憊。堅持了一個多小時，珍莉已是累得無心外望，她刷一下坐在地上，閉眼靜休，心中全是德三人的安危。

或許是查詢無果吧，燦盛君放下手機，這時，他發現珍莉安靜地坐在自己的腿邊，遂翻下沙發，輕摟對方的肩膀問：“珍莉，你怎麼了？是不是太累了？”

睜眼盯住地板，珍莉木納地說：“我想念我的朋友們，更擔心他們的安危。”

“看嘛，你能來這裡救我，說明你的朋友跟你一樣，都是厲害的人，所以，他們也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你不要太擔心。”說罷，燦盛君露出溫和的笑臉。

這時，珍莉想起一個問題，她道：“對了，既然你那麼害怕木偶犬，害怕被它們偷襲，那你為什麼還要折返地鐵隧道？”

“我有想過返回酒店，可是，我的中文不好，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了好幾天，仍是搞不懂自己身在何處，更不清楚怎樣回酒店。”燦盛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然後又說：“街道上空空的，想找個人問問都沒有。幸運的是，一天前，我在路上撿到一臺沒有密碼的蘋果手機，透過siri的幫助，我找到了酒店的地址，這才發現，經世紀大道地鐵站的隧道可以抵達酒店所在的區域，於是，我就硬著頭皮，重新跑回地鐵站的隧道內。後來嘛，我就遇到了你。其實，我也很害怕，只是，不回到隧道，我就無法回到酒店，萬一，萬一你到了酒店，那就找不到我了。”

聽著燦盛君的敘述，珍莉感覺，她與對方的相遇並非偶然，估計也是賭局中早已設好的故事情節。

漸漸地，霓虹夜市佔領了整個魔都。透過飄窗，縷縷的彩光緩緩地擠入406房的客廳，這為屋中的單身男女營造了自然的浪漫氣氛。藉機，珍莉將腦袋靠在燦盛君的臂膀之上，爭分奪秒地享受著久違的人生幸福。

突然，室外響起一陣尖聲的蜂鳴，緊接著，一記哀怨的聲音從擴音器傳來：“珍莉，你在哪裡？”

那聲音，雖然只響了一次，卻讓珍莉印象深刻，因為其尾音總是帶著‘咯吱’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