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生將丟在地上的菸屁股使勁地左右攆了幾下,似乎想借此發洩心中的不滿。
“既然你不想聽,我也不能強迫你不是,辦公室借你了,你就在這慢慢想事情吧。”
林澤軍輕輕地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煙,那煙在空氣中留下一縷淡淡的煙霧,如同他的思緒一般飄渺不定。
“我在想紅星的紅燒肉燒得不錯,那色澤紅亮,肥瘦相間,入口即化。糖醋里脊也還可以,外酥內嫩,酸甜可口。魚香肉絲好像也挺下飯,肉質鮮嫩,配上特製的醬汁,簡直是人間美味。”
張鐵生聽的直嚥下口水,他的愛好不多,其中一個就是偏愛美食。
可惜這個年代想吃個飽飯都困難,誰還會去在乎好不好吃。
按理說張鐵生每個月都有近五十塊的工資和各種票據,他也不會缺那口吃的。
問題是他偏偏有對極品父母,還有年邁地爺爺奶奶需要他照顧。
所以他的日子一直過的緊巴巴,只有同事聚餐的時候才能偶爾打打牙祭。
現在有機會可以免費吃大戶,誰會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他諂媚的笑著說道:“林哥,您真是美食家啊!您這是要帶兄弟去嚐嚐這些美味佳餚。”
看著張鐵生那副饞涎欲滴的模樣,林澤軍心中不禁暗笑。
“去肯定要去的。”
張鐵生一聽,立刻雙眼放光:“那咱們現在就去?”
林澤軍擺擺手:“不急不急,等談完正事再去也不遲。”
林澤軍從來都不是那個會被牽著鼻子走的人,執行任務趴在地上有毒蛇從他身上爬過都愣是沒移動分毫,與他比耐力就像以卵擊石。
一盆涼水將張鐵生澆了個透心涼,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請吃飯,我說你是矯情的什麼勁,想打聽說直接說唄,何必繞了一大圈來套路我。”
扳回一局聽林澤軍,也不能真的把人惹炸毛。
不過他開口輕聲吐出的“幼稚”兩字還是將張鐵生氣了個仰倒。
“行,我幼稚,那你趕緊走吧。”
林澤軍看著被自己氣炸毛的張鐵生,愧疚之心那肯定是沒有的。
何以解憂,唯有美食。
紅星國營飯店靠東邊窗戶邊的餐桌,林澤軍和張鐵生相對而坐。
光靠耍嘴皮子辦不了大事,還得實打實的兌現承諾。
隨著美食陸續上桌,張鐵生聞著香味,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就要開動,卻直接被林澤軍夾住筷子。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現在菜已經上桌,可以先說說正事。”
看得見的美食就擺在眼前,想硬氣也硬氣不起來。
張鐵生就知道只要是關林雪兒的事,他就不可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怪自己太心急,不然局面可不是現在這樣。
無比懊悔的張鐵生,只得放下手中的筷子。
清了清嗓子說道:“其實也沒啥事,就是有次去供銷社買東西,意外看見你家小丫頭和她同學有說有笑的,好像關係還不錯。”
林澤軍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坐姿和表情,但張鐵生卻偏偏感覺,他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和滿不在乎。
儘管張鐵生的話有些模糊,林澤軍也知道他所說的同學肯定是男同學。
心裡有團氣在體內橫衝直撞,只要一個導火索就會噴薄而發。
林澤軍沉默了片刻,然後淡淡地問道:“誰?”
言簡意賅的一個字,愣是讓人聽出咬牙切齒的意味。
張鐵生見狀也不敢在老虎頭上蹦躂,連忙說道:“後來我讓鐵樹專門去幫忙打聽過,那小子和小丫頭同年級不同班,還是班長,成績長期名列前茅,他爸是縣裡的領導,他媽是縣供銷社的主任,原本他是在縣一中上學,他爺爺退下來後就想落葉歸根,家裡又實在不放讓兩老人單獨在這邊,於是那小子就轉學過來了,現在和他爺爺奶奶一起住在勝利街那塊,我聽鐵樹說,每週他都會回去後帶些吃的或好玩的給小丫頭,收沒收我就不知道了。”
張鐵生一口氣說完,哽都沒打,非常順溜的交待完,最後還添了句:“他這條件配小丫頭還是勉強夠了。”
剛端起杯子準備喝口水潤潤喉,一道凌厲的視線讓他立馬改口道:“配什麼配,我呸,呸,呸,敢肖想我們家的小丫頭,我……”
品嚐美食的心情也沒了,一頓飯吃完,張鐵生都覺得有些消化不良。
太陽已經悄悄地躲到了山的那一頭,只留下天邊一抹淡淡的餘暉。西邊的天空彷彿被點燃,一片火紅,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那條空曠的道路。道路的兩旁,是無邊無際的田野。
林澤軍將腳踏車停靠在路邊,心思緒煩亂。
他原本只是想更多地瞭解林雪兒的生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卻不曾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訊息。
——她的身邊已經有其他人了嗎?
如果張鐵生說的沒有出入,那條件確實不錯。
林澤軍卻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望著遠方,心裡五味雜陳,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在計劃經濟的年代,城鎮戶口和農村戶口的差異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城鎮戶口持有者可以憑藉戶口本領取口糧和各種票證,享受著相對穩定的生活。而農村戶口的人們則只能聽天由命,依賴自然的恩賜,如果收成好,他們可以分到更多的糧食,勉強填飽肚子;如果收成不好,他們只能緊衣縮食,過著艱苦的生活。
由於生活條件的限制,在農村,很多人在十五六歲就早早地訂婚結婚。
像林澤軍這個年紀結婚的少之又少。
整個紅旗大隊,也只有那麼幾個,要麼是因為家裡實在是太窮,娶不上媳婦,要麼是好吃懶惰,連自己都難得養活,還談什麼娶妻生子。
林家雖然不過多幹涉子女的婚事,也沒有打算讓林雪兒過早地嫁人,但如果遇到合適的人選,他們也不會反對先訂下婚約。
林澤軍心中泛起了一連串的疑問:“能反對嗎?會反對嗎?為什麼要反對?”這些問題在他的腦海中盤旋,卻始終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