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密的回信和糧草運達,軍中士氣重振,眼看著天色初晴,日頭東昇,將士們自發著曬出鎧甲和武器,為攻城做好準備。
蘇影月走出營帳透過五指去看初升的太陽,萬物彷彿都變得明亮起來,讓人不自覺地心情愉悅,好似一切都有希望。
“太陽出來了,嶽將軍可有興致比劃一二?”李世民不知何時走到蘇影月身後,看著初升的太陽也極為興奮,彷彿不抓緊時間在陽光下做點什麼便是辜負了這久違的暖陽。
蘇影月莞爾一笑,玉手抽出劍鞘裡的長劍,劍光直逼李世民而來。正在晾曬衣物計程車兵們遠遠看來,只見二人身姿飄逸,一招快過一招,四周迴盪起雙劍碰撞的清脆響聲,身影與長劍相融合,時而輕盈如燕,時而驟如閃電,使人眼花繚亂。
眾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再看去時劍已還鞘,李世民和蘇影月在陽光的氤氳下相視而笑。
身後有掌聲傳來,平日裡在士兵面前不苟言笑的李淵今日看似心情大好,與身側的裴寂笑言,“猶記得嶽英這孩子剛來府上時用劍毫無章法,一轉眼間武藝已在二郎之上了。”
在場之人只知嶽英是李淵義子,唯有裴寂知道蘇影月身份,也不無感慨,“當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眾人方才看得皆是滿面春風,興致勃勃,蘇影月聽了李淵與裴寂的話更是感慨萬千,抬眼間剛好對上了李世民看向她的笑眼。唯有跟在李淵身後的李建成,沒於角落之中蹙著眉,不知在沉思什麼。
從太原到長安,霍邑乃必經之路。霍邑位居黃鼠谷南谷底,西靠汾水,東依霍山,易守難攻。
眼看天已放晴,李淵召集眾將商議進攻霍邑之事。
“倘若宋老生堅守,拒不迎戰,我們又當如何?”李淵看似在與眾人商議,實則卻是看向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二人發問。
李建成與李世民二人對視一眼,似是早有決斷,而後李建成率先答道:“宋老生有勇無謀,我們只需派兵挑釁,他定會迎戰。”
話音剛落,李世民又胸有成竹地補上一句,“假使他仍按兵不動,固守城池,我們便順水推舟四處散佈他已向我方投誠的訊息,逼得他不想迎戰也定要迎戰。”
“說得好!”李淵看向眾人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欣慰與驕傲,“我們剛入黃鼠谷被困賈胡堡之時,宋老生未主動出擊,便也足以看出此人不過是無能之輩而已。”
次日,天剛矇矇亮,李淵便下令全軍開拔,沿著汾河向霍邑前進。
按照昨日的部署,李淵先命蘇影月率五千精銳騎兵到霍邑城外等候,伺機支援。又命李建成和李世民率騎兵馳至霍邑城下,一面揚鞭揮旗一面高聲謾罵。李淵本人則率十餘隊騎兵自霍邑城外東南邊緩緩移到西南邊,時而檢視地形,時而又與身側副將低語幾句。
城牆上的宋老生本不想將城下謾罵聲放在心上,奈何左右同僚卻已開始竊竊私語,說什麼李淵此舉定是在佈置攻城之事,而宋老生遲遲不出兵追擊乃是如城下所言早已向李淵投誠,如今只不過是在等時機裡應外合。
日頭不算太大,但宋老生卻是早已滿頭大汗。
眼看著李淵帶領的大軍突然加速前進,宋老生閉上眼睛,做出決定他一生的決定,親率三萬多守城士兵分別從東門和南門出擊,合力襲擊李淵。
宋老生剛剛出城,李淵便命李建成在城東列陣,李世民在城南列陣。
瞬時間,霍邑城下一片廝殺聲響徹天際,刀劍泛著冷冽的寒光耀眼,貼地的馬蹄發出沉重的聲響,揚起的塵土滾滾湧動。
交戰一陣後,李淵為防止宋老生返回城中,和李建成佯裝兵力不支向後撤退。
宋老生心生得意,想都沒想就帶著三萬精銳向前追去。與此同時,李世民率騎兵從南面發起攻擊,蘇影月率早已埋伏好的五千精騎趕來與李淵匯合,
衝鋒向前的吶喊聲響起,蘇影月高舉長劍縱馬向前飛馳而去。刀劍相擊,滿目血肉橫飛,手中的長劍起落間穿透戰甲軍衣,飛劍的血汙迷溼了蘇影月的雙眼。
利箭從蘇影月的耳畔呼嘯而過,刀劍相擊間她甚至都來不及看清對方長什麼模樣,只記得那是一雙雙殺紅了的眼睛,有膽怯有絕望也有最後的奮力一搏。
穿過人群望去,李世民衝鋒在前,戰袍已被血染紅,箭剛離弦就射殺數十人,雷霆萬鈞的威勢顯露,隋軍陣勢被衝擊散亂。
李淵趁勢命眾人高呼,“義軍已生擒宋老生!義軍已生擒宋老生!”
早已亂成一團的隋軍此刻更是毫無鬥志,誰也無心辨認事情真偽就急忙逃竄,衝撞踐踏間死傷無數。宋老生在人群中揮旗大喊卻終是淹沒在四下逃散計程車兵中,不得不猛抽馬鞭轉身而逃,待逃到城下時急命城內守軍放下繩索來。
義軍如何肯就此放過宋老生,待他剛攀上繩索幾米時,跟在李淵身邊的劉弘基便縱身躍起,手起刀落間砍下宋老生的首級。
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放眼望去遮天蔽日的屍山血海,映照得天際一片血紅。
可是廝殺仍沒有結束,李淵立即命大軍乘勝追擊,開始攻城。因軍中缺少攻城器械,僅攜帶簡易雲梯,士兵們只能強行攀上城牆,好在宋老生已死,三萬將士更是所剩無幾,霍邑城中守軍也早已沒了抵抗之力,霍邑城終被李淵大軍拿下。
直到方才奮力拼殺的義軍開始歡呼時蘇影月才回過神來,連忙尋找李世民的身影。
“嶽將軍,你可是在找我?”李世民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影月回過頭看他,威武的戰馬上少年將軍昂首端坐,臉上有血跡點點,更襯得平日裡溫潤的眉眼多了幾分堅毅與銳利。
走過生死之後,心上人安然無恙的出現在身邊,蘇影月不禁想哭又想笑,只能連忙揉了揉鼻子讓淚意褪去。李世民沒說什麼,看她的眼神中笑意與寵溺更濃。
此次攻打霍邑,隋軍三萬大軍全軍覆沒,義軍雖也傷亡極重,但最終攻下城池也極大地鼓舞了士氣。李淵遂下令大軍在城中休整,並開始論功行賞。
私下裡軍中負責授勳的官吏曾在李淵跟前進言,“奴僕出身之人不應與一般戰士授同等封賞。”
李淵卻毫不在意,“飛石流箭之間不分誰貴誰賤,評定功勳之時又為何分尊卑等級?無論出身貴賤皆應按功勳行賞授爵。”
首戰大捷加上論功行賞,義軍士氣高漲間李淵率大軍迅速南下,沿汾水挺進先後佔據臨汾郡、絳郡,於八月十五至黃河東岸的龍門。
在黃河邊上,蘇影月不由得想起兩年前李淵初任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時奉命到龍門鎮壓母端兒農民起義,當時李世民不同意她一同前往,她卻是廢了好大的勁偷偷混入軍中。
那是蘇影月第一次真正置身戰場,連拔劍刺出時都會止不住地顫抖,更別提什麼殺敵多少了。直到今日她都仍會想起當時李世民為救她砍殺的那個敵軍模樣,和他落馬倒地時的絕望眼神。
也依然記得就是在這裡,李淵帶著她在京觀旁幽幽說道,“自古成王敗寇,戰場上容不得半分遲疑,否則一步錯便是萬劫不復。”正是這句話讓蘇影月每次都能鼓足勇氣拼殺突圍。
如今不過兩年時間,種種變化不禁讓人感慨萬千。
劍風看蘇影月雙眼目光虛無,神情又似笑非笑,不禁打趣道:“月兒,你可記得當時阿郎被派到龍門剿匪,二郎不許你同行,你可是喬裝打扮死乞白賴也硬是混入了軍中。”
聽到此話,一旁的李世民也是笑而不語,蘇影月裝作記仇的模樣白了二人一眼,隨即拍了拍手上佩劍滿臉得意,“現如今我可是大將軍麾下的嶽英將軍,上戰場之事還有誰能攔我。”
“月兒說的對,她可是我麾下最得力的將軍,你們以後打戰誰還敢不帶她。”李淵和一同走來的李建成、劉弘基笑道。
蘇影月哪知她與劍風鬧著玩的玩笑話卻會恰好被李淵聽了去,正紅著臉想要解釋幾句,卻是被劉弘基先快了一步說道:“大將軍說的是,月娘如今無論武藝還是領兵都不熟軍中男子,往後少不得要在戰場上為大將軍效命了。”
劉弘基與李家上下關係匪淺,也算是在府中看著蘇影月長大的,看著眼下沒有外人也就無所顧忌敞開了說話。
蘇影月臉上的紅暈羞得愈發明顯起來,“劉大哥慣會取笑月兒。”
在場眾人均笑出聲來,唯獨李建成卻是憂思更甚。他因看中滎陽鄭氏的家族勢力娶了鄭觀音為妻,可與他訂有婚約的蘇影月卻更是實力出眾,若娶了她不止獨有李淵偏愛,更能有利軍中地位。
每每李淵多誇讚蘇影月一句,李建成都在心中糾結一分。
當初是不是不應該答應蘇影月取消婚約?
談笑間有士兵來報,劉文靜已帶著突厥大將康鞘利和五百突厥士兵以及兩千匹戰馬趕到龍門。
眼看軍中實力大增,李淵大喜,與長安的距離又更近了一步。
眼下長安雖已近在眼前,可橫亙在前的卻還有個由隋左光祿大夫、衛大將軍、長安留守屈突通重兵駐守的河東。雖說由龍門也可直接渡過黃河,直取長安,可是一日不攻下河東便多幾分後患。
猶豫了幾日後李淵才做了決斷,義軍暫不渡河,對河東採取圍而不攻。
八月十八日,李淵軍到汾陰,招撫關中勢力最強的農民軍首領孫華,任命他為左光祿大夫,封武鄉縣公,兼馮翊郡太守。
八月二十四日,命孫華先行渡過黃河,並派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率步騎六千渡河至梁山紮營,以待大軍。
臨行前,李淵召集眾人分析現下軍情。河東此地,屈突通率數萬精銳駐守,可是義軍已在龍門停留數日卻未見隋軍有何反應,想來軍心已經動搖。過幾日屈突通若親自率軍過河進攻劉弘基等人,那李淵方就可進攻河東,河東肯定守不住。若是屈突通全軍守城,那劉弘基等人便拆毀河上的橋樑從前方扼住他的咽喉,後面攻擊他的後背,屈突通不逃走也必定被我們擒獲。
聽著李淵的謀劃,蘇影月遠遠望向河東方向,雖然她也知眼前形勢與李淵所言定是相差無幾,可心中卻依然不禁泛起幾分不安。
或許人總在要達目的前焦慮,因為一無所有時錯了便錯了,可成果唾手可得時稍錯半分就足以玉石俱焚。
九月初七,屈突通顯然也已猜到義軍的打算,為避免日後腹背受敵,派虎牙郎將桑顯和率數千名士卒於夜深時渡河襲擊王長諧等軍,王長諧猝不及防,接戰失利。危急之時,孫華和史大柰親率騎兵前來救援,從側後襲擊桑顯和軍,隋軍戰敗。桑顯和倉皇敗退,為了阻止義軍追擊,渡河之後自行燒斷蒲津橋。
九月初十,李淵率諸軍包圍河東。但河東城高險峻,加上屈突通又善於守城,義軍多次攻城都被一一擊退。
幾次進攻之後,軍中再次躁動不安起來。帥帳中李淵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是繼續攻河東還是迅速渡河入關。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如何選擇都沒有百分百勝率,眾人都只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誰也不願做這出頭鳥。
過了半晌,還是李建成先站了出來,語氣不容置疑,“屈突通手握重兵、固守堅城,就算今天繞開他,萬一我們不能攻下長安,撤退時就會遭到河東的阻擊,到時候腹背受敵,形勢將萬分險惡。不如先全力拿下河東,然後西進。河東是長安的門戶,屈突通一旦戰敗,長安城指日可下!”
“不然!”李建成話音剛落,李世民便已開口反駁。
帳中瞬間鴉雀無聲,李淵和眾將都饒有興趣的看向兄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