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傍晚時分，素兒都會將浣洗好的衣物晾曬在竹竿上。
她很雙手靈巧又十分勤勞，勤勞得讓與安有些羞愧。與安有時要替她分擔瑣事，她則是可憐巴巴又嚴詞拒絕。與安只好特地買糕點和小玩意哄她開心，還給她置辦了新衣。
夕陽金燦橙黃的餘光照耀著大地，素兒拿著蘆葦管吹著泡沫，泡沫在金色的光芒下破裂，一閃一滅。
與安掏出袖中的錦盒，丟給素兒。
“給你。”
“是什麼呀？”素兒流露出笑意。
“開啟就知道了。”
素兒開啟錦盒，錦盒裡躺著一雙玲瓏的手鐲，手鐲是用銀製成的，鐲上飾以纏枝紋。
“謝謝小姐，我…很喜歡”
素兒眉眼彎彎，將一隻鐲子套進自己的手中。
“好看嗎？”素兒問道。
“嗯。”與安輕嗯了一聲。
素兒將錦盒中另一隻手鐲套在與安的左手上。與安沒有拒絕，而是想看她接下來要幹什麼。
“這對鐲子我收下一隻，另一隻留給您，我每日看到它就如同看到您，也代表著我永遠對您忠誠。”素兒鼓足了勇氣說了一大段的話。
與安和她相處的這段時間，常常能聽到她的絮語，看到她的怯懦，卻忘記了她骨子裡還有這樣的堅絕。
“我信你。待我富貴之日，定無相忘之時。”
這番誓言是一場隱秘的歃血為盟。
夜幕降臨時兩人躺在床上述說著自己的事。素兒有些傷感，與安耐心的勸慰著她。
“好想回育嬰堂看看她們，也不知道她們過得怎麼樣了。”
“我陪你去看望她們。”與安微笑著說道。
“小姐，真的可以嗎？”
“當然。”
“小姐你不知道，育嬰堂的日子有多苦，我出來後只敢遠遠的看，一個人根本不敢進去。感覺只要一進大門就會想到那些年的苦。”
“都過去了，別怕。”
一大早，與安喚醒素兒，溫柔的對她說：“今日我同你去育嬰堂。”
“小姐真好。”
“快去洗漱一下，穿戴好就出發。”
“好的小姐，我先收拾一下東西，看看能送給孩子們什麼樣的禮物。”
———
與安和素兒跨進育嬰堂的大門，素兒肉眼可見的緊張，手心冒出了冷汗。
與安平素淡漠，在素兒經常面前流露出溫和情緒，她溫柔的握著她的手。
衛國為彰顯自己仁德而創辦的育嬰堂，其中還有已故衛國大長公主，太宗文敬皇后的手筆。
當初籌資創辦者早已作古，育嬰堂淪為彰顯仁愛的工具，只有零星幾位官吏富商為育嬰堂提供幫助。
進門後與安就覺得庭院幽冷，牆垣四周荒草叢生。一兩個負責人員在發放食物，食物也只有一些糙米粗糧。
院中的孩子都很瘦弱，眼睛卻閃閃發亮，充滿著對世界的好奇和眷戀。
“姐姐，你也是來看我們的嗎？”一個扎著雙環髻，穿綠色衣服，看起來六歲左右小姑娘怯生生的看著與安。
“素兒姐姐，你終於回來看我們了。”另一個年齡更大一些的女孩跑上前來抱著素兒。
“我回來了，阿遠。”素兒也抱著那個叫阿遠的女孩子。
與安看著綠衣服的小姑娘，蹲下身對她說：“是的呢，兩個姐姐都是來看你們的。”
“你叫什麼名字啊小姑娘？”與安問道。
“我叫期期。”期期害羞的回答。
與安耐心地哄著期期。
“阿樂快來，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素兒姐姐。”阿遠欣喜對另一個同伴說。
“姐姐等等再好好陪你，姐姐先去幫忙好不好。”素兒對阿遠說道。
“素兒姐姐說什麼都好。”阿遠笑著說。
素兒到一位盛飯的大嬸面前，說道：張大娘，我來幫您吧。”
“沒事兒，大娘我這些事做得可麻利了。”張大娘嗓子粗獷說道。
“喲，素兒回來了，怎麼也不見幫我這老骨頭一把啊，真是沒良心，枉我對你那麼好。”另一位身材圓潤的大嬸言語刻薄道，邊說邊瞪著素兒。
“錢大娘，那……您……休息，我……就來幫……您。”素兒低聲道，她說話斷斷續續，整個人瑟瑟發抖。
“素兒回來看望我們，來者都是客，周大嬸子怎麼能讓她幹活呢。”張大娘看不慣說道。
“哎呦喂，她才過上了幾天好日子，就能忘本了？幫我老婆子一個小忙還委屈她了？”錢大娘道。
張大娘說不過她，也拗不過她，索性就不說話了。
“沒關係的，我……我……”素兒依舊語無倫次了。
與安察覺到素兒的異常，安撫好期期，起身往素兒那裡走去。
她握緊素兒的手，對錢大娘道：“素兒她現在身體有些不適，麻煩大娘辛苦些了。”與安得體笑道。
錢大娘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她仔細打量與安。她心道，模樣倒是長得標緻，但是衣裳穿得樸素，怕不是那家普通官宦的女兒。
與安今日身穿雪青色上襦，鵝黃色下裙，皆是半舊不新。梳得是普通的少女髮髻，頭上簪著素色絹花。
“看您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呢。”錢大娘說道。
“我當然知道大娘是通情達理的人，既然這樣那您先忙，我帶著素兒看看這裡的孩子。”說完與安拉著素兒去找阿遠她們。
與安使得素兒和錢大娘保持一定的距離。再靠近素兒耳畔，低聲說：“有我在，你不用怕她，她現在又不能傷害你。”
“小姐……”素兒抬起蓄滿眼淚的眼睛看著她。
“沒事的，和那個叫阿遠的小姑娘敘敘吧。”與安用手指輕楷了素兒剛剛落下眼角的眼淚。
“阿遠，到素兒姐姐這裡來。”與安熱情呼喚阿遠。
阿遠跑過來小聲安慰素兒：“姐姐不要哭，我和阿樂也經常被錢大娘打還有罵，可是長大就可以離開這裡，畫素兒姐姐一樣的幸福了。”
聽到這裡，素兒心中感傷哀嘆，思緒紛亂，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你要多學本領，長大了才能去外面的世界闖蕩。”與安溫柔道。
“嗯嗯，謝謝漂亮姐姐。有一個大哥哥也是這樣說的呢。素兒姐姐不知道吧，前段時間有一個大哥哥常來看我們呢。”
“素兒，一切都好起來了。”與安對素兒說道。
在漫長的餘生中，素兒心目中有許多與安的形象。但此刻，她像太陽消融的雪山，露出了一線青綠的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