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寫兩個關於夏天的故事,但基調截然不同——這一篇是髒髒的、潮潮的、多雨的夏天,基調比較壓抑)
潮熱的雨夜裡,一切都潮溼而陰翳——這間逼仄老舊的公寓裡散發著隱隱的黴味,餐桌上擺著一束早已枯萎的花束,到處丟著菸蒂、衣服、藥瓶、書籍,亂得像垃圾場。
夏日的靡靡淫雨已經持續了幾天,公寓也就因為年久失修而四處漏水,牆壁上長出綠綠的苔。阿賓坐在床墊一角,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機,手裡拈著一根菸——他看上去二十出頭,模樣倒生得不錯,但黑眼睛底下盤踞著兩團灰黑,像兩團散不去的陰雲。
電視上播報著地方臺的晚間新聞,一起謀殺案,某地發生了泥石流,最後又提起一樁人口綁架案——受害者是某個財閥的女兒……
多事之秋。
阿賓把菸灰彈進啤酒瓶裡,吐出一口煙絮,看著它升騰、消散。
女人坐在床墊的另一邊,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那臺老電視機失真的螢幕,阿賓捱到她身邊:“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女人轉頭望著他,唇角爬上一絲很淡的笑意:“不會。”她被劣質香菸的氣味嗆得蹙起眉頭,輕咳了兩聲,抬手掩住了唇——那雙被金屬鐐銬束縛的手腕,如今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
電視上失蹤者的家屬正在接受媒體採訪:“……請不要傷害我們的女兒,我們願意交付贖金……”
“只要聞柳平安無事,我們可以放棄追責……”
聞柳看著自己老淚縱橫的父母,倒沒有多麼動容——公眾人物的基本操守罷了,不管他們一直以來對她有多麼漠然,至少鏡頭前會把戲做足。
阿賓蜷起身體,咬牙捱過腹部的又一陣疼痛——從去年夏天開始他的上腹就總是會痛,這讓阿賓覺得,自己正在慢慢腐爛——從身體深處開始,自己一點一點地爛掉了。
聞柳輕輕撫上阿賓的脊背,手上的鎖鏈在碰撞之中發出細響,她輕聲說:“我去為你拿藥吧……?”
——阿賓沒去看過醫生,只胡亂從小藥房裡買了些止痛藥。那些藥就雜亂地堆放在電視櫃上,但聞柳身上的鏈子卻不足以讓她走到那裡。
見阿賓沒有回應,聞柳輕輕的將手伸向他的腰——他很老氣地把鑰匙掛在自己的腰帶上,而那串鑰匙裡,也包括開啟手銬和腳銬的兩把。
手指已經觸到冰冷的鑰匙串,聞柳想解開它,卻被阿賓條件反射般地攥住了手腕——剛好是被鐐銬磨破的地方。聞柳痛撥出聲,眼裡浮現出一絲冷意,又被她很好地掩藏了起來。
阿賓聽到這聲痛呼,從昏昏沉沉中清醒過來,他抓著聞柳的手——那雙摸向鑰匙的手。
看到自己抓住了聞柳手腕上的傷,他鬆了鬆勁,卻見聞柳順勢把手放在他的腹部,輕輕揉了揉,溫暖的體溫隔著布料傳來:“……很疼吧?”——聞柳的聲音輕柔,像落在水面上的一片羽毛。
她用那雙深棕色的眼睛望著阿賓,並沒有因為被弄痛而顯得不虞,反而帶著幾分擔憂——這樣的眼神太有迷惑性,甚至讓阿賓以為她剛剛觸控鑰匙的動作只是自己的錯覺。他恍惚了一下,看到自己的手指染上了聞柳的血,像被燙了一樣鬆開了手,護住了腰間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