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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秦壽很傷心,從此一蹶不振,開始厭學,逃學。

他想逃離,逃離這個傷心地……作為一個農民的兒子,他有時候會有一種自卑感。

所以,當他讀到那些人物傳記的時候,反應才會那麼強烈,也暗暗立志要做一個人物,出人頭地。

秦壽的祖父秦石頭,世代農民,後來參加八路軍,部隊首長給他改名為秦紅巖。

秦紅巖成分低下,在黨的教育感懷下,對壓在頭上的三座大山仇恨不已,他化悲痛為力量,作戰非常勇猛。

他殺過很多鬼子,後來犧牲於解放戰爭中。

他死的很悲壯,他被亂搶打死在衝鋒的半山腰上,鮮血把身下的石頭染的通紅。

秦紅巖沒有給秦晉留下任何物質遺產,只留下了一塊寫有“烈屬光榮”牌匾的精神財富。

後來的秦晉被父親的英勇事蹟感染,也要參軍,無奈被秦壽祖母阻攔。

秦祖母作為舊社會過來的小腳女人,思想到底沒有完全覺悟。

她失去了一個丈夫,守寡終生,她不想再失去一個兒子,孤獨終老。

秦晉留在老家種田,守護一家老小。

他為人勤懇善良,照顧年幼的妹妹到出嫁,操持年少的弟弟到娶妻。

秦晉少年時跟杜木匠學習木匠活,不但學成了手藝,還把杜木匠的女兒也順到了家,這就是秦壽的母親杜蘭。

秦母嫁到秦家以後,連生四女。

生第一個女兒的時候,取名妍,意為開始。

生第二個女兒的時候,取名姿,意為次女。

生第三個女兒的時候,就有點不高興了,取名妙,意為少生女孩。

生第四個女兒的時候,秦父就有點崩潰了,取名婷,意為停止——乾脆直接叫停了。

秦父很不高興,直說秦母肚皮不爭氣。

殊不知按照現代醫學,生男生女決定於男方的染色體,跟女方無關。

到生秦壽的時候,家裡左右擔心,上下忐忑,生怕叫“婷”也停不住。

這次倒也稀奇,偏偏是個男孩。

秦父開心異常,取名壽,意為連生四個女孩,第四次才攔住,總算有分寸;又有長壽之意。

秦母生了男娃,一改往日的低眉順眼,逢人便吹噓,說生秦壽的頭一天晚上夢見紅日墜腹,觀音菩薩駕雲半空,對她吟吟而笑。

敢情生前四個的時候夢見的都是月亮。

秦家五個孩子,到末了才生了一個兒子,所以獨寵秦壽一人。

從小嬌生慣養,想必秦壽那一點傲氣也是從此而來。

有給與必有索取,傳宗接代的大任只能秦壽來完成。

而完成這重大任務的第一步是得先結婚——不,是先找媒婆說親。

在秦壽心裡,他對這種包辦婚姻是十分牴觸的,更何況他心裡還裝著一個人,雖然他被莫名其妙的甩了。

但他思想的另一面,即使他跟林冰交往,也是先立業,後成家。

跟他父親根本不在一個調上。

秦家老來得子,只此一根獨苗,傳宗接代的願望只能在他身上實現。

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兩人不能統一戰線。

但是秦壽還是孝順的,不想讓父母過於傷心,所以只相親不定親,總找各種理由推脫。

二十一世紀初的中國農村,大多數的婚娶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所不同於往的是交通工具的改變,由最原始的步行改為獨輪推車,改為牛馬驢車,改為腳踏車,到後來的摩托車。

那時候的摩托車比較流行,一般的婦女騎得是彎梁100,男人則喜歡騎直梁的125,那些“花花公子”們更崇尚那種寬把低沉的太子式,或者是排氣管噪音超標的賽車。

秦壽對駕駛這些交通工具技術嫻熟。

他一歲走路,五歲騎腳踏車,七歲騎馬,十歲就會開拖拉機。

那個時候農村收麥,他就能開著拖拉機轉圈碾場。

比起雷鋒開東方紅的年紀,他更是個少年英雄。

如果不是後來包產到戶,他的工作可以獨自掙到成人的工分了。

對於駕駛摩托車,秦壽可以說是無師自通,手到擒來。

一輛小摩托,載著老媒婆。

揣著大提包,裝滿喜糖果。

這就是那個時候的相親標配。

對於相親來說,喜糖是必不可少的。

那個時候相親,總有親朋好友街坊四鄰前來圍觀,他們會對男方品頭論足,指指點點,對女方則是建言獻策,房謀杜斷。

所以撒些糖果可能就是為了堵他們的嘴,讓少說兩句。

而對媒婆,是“成不成,三兩瓶”,總要送幾瓶酒,弄點好菜下肚。

事情如果成了,結婚後男方要在過年的時候給媒婆送半頭豬,當然了,也可以直接換算成紅包。

一個資深的媒婆,是相當具有專業技術含量的。

他們只會說雙方的好處,優點,而不足和缺點要麼不提,要麼輕描淡寫的一嘴帶過。

但秦壽不一樣,他倒是希望媒婆反過來。

這期間,他沒少和媒婆鬥智鬥勇。

這媒婆按輩分秦壽該叫二嬸。

二嬸嫁了個窩囊廢,二叔沉默寡言,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

相必他這輩子的話,全給二嬸說了。

家裡大事小情,全是二嬸做主。

二嬸腿嘴勤快,精力旺盛,一輩子保媒拉縴無數。

不過她自己的兒女卻是別人做的媒,就好像理髮師不能給自己剪頭,醫生不能給自己動手術一樣。

秦壽騎著摩托載著二嬸,走上了鄉間的小路。

農田裡綠油油的都是玉米苗,好像前天不過到膝,昨天一場透雨,今天已明顯及腰了。

在潮溼的微風下,寬厚的葉子互相碰撞,“沙啦啦”地作響。

幾隻散養的長得半大的雞子從路這邊竄出來,又“咯咯”得鑽到對面的田壟裡,繼續尋找蟲子吃。

雨後的天氣不冷不熱,秦壽的心情也是不好不壞。

相親對其他同齡人來說絕對是一件極其開心的事情,可對於他,不過是應付他父母的一種方式。

別人都期盼著相親成功,他卻打算著怎麼樣才能失敗。

別人成功了會開心,他失敗了並不會難過。

他雖然在做著自以為無意義的事情,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走哪條路,詩和遠方是多麼的令人嚮往又是多麼的虛無縹緲……突然間他感覺二嬸拍了拍他,打亂了他胡亂的思緒。

他知道二嬸該說話了,她這種靠嘴幹活的人,已經養成了職業習慣,如果能憋半個小時不說話,人就會瘋掉。

“秦壽,這個姑娘可是挺漂亮的,嬸啊保你能相中.”

“我就怕別人相不中我.”

“那就是她不長眼,你長這麼帥,家裡條件也算可以.”

“二嬸,你說成這麼多媒,靠的是啥訣竅啊?”

“這裡邊學問可大了。

好的多說,壞的不嘮,說到優點時添油加醋,提到缺點時一筆帶過。

長的不好的就說他性格好,家庭條件差的就說他人知道上進……”“那長的又醜家庭條件又差又不知道上進的呢?”

“那,那就只能給他介紹一個比她還醜還窮還懶的姑娘.”

“哈哈哈。

二嬸啊,你可真是太有才了。

我感覺你是一個被農村埋沒了的外交人才.”

“啥才不才的,老百姓就湊乎著過日子就完了.”

“二嬸,你們那時候都是怎麼相親的?”

“我們那時候都是在田地裡見上一面,有的乾脆面也不見,媒人說過父母同意了就算成了.”

“你們那時候都說點啥?”

“說啥?你還不知道你二叔,我說啥他都是‘哼’一聲,‘嗯‘一聲,就沒個成句的話——不過有一次例外,我們登記的時候,我的檔案裡有我父親當過日本偽保長的政治汙點,然後辦事員就問他是否考慮清楚,他脫口而出說‘我和胡巧嘴同志向毛**保證,一定能認清厲害,站穩立場,跟壞分子胡大牙劃清界限’.”

“哈哈,那你咋就跟二叔成了?”

“窮唄,能有啥挑頭!不過你二叔那時候長得還算端正,我想著人老實一點也好,知道過日子.”

“你們那時候彩禮多少?”

“一般五六塊錢,也有一分不給的,就這麼搭夥過日子了。

嫁出去也算給孃家剩了口糧不是.”

“那時候有沒有暗送秋波啥的?”

“啥秋波?你是說秋天的菠菜嗎?那不用暗送,光明正大的就送了。

那年節,能給老丈人送捆菠菜比現在割一大塊肉還風光哩.”

“哈哈哈哈……”這第一次相親,倒是個漂亮的女孩。

二嬸分完糖果,招呼著和大人談話,讓秦壽和女孩單獨去房間聊了。

“你家裡幾個兄弟姐妹啊?”

女孩低著頭問。

“四個姐姐,秦妍,秦姿,秦妙,秦婷.”

秦壽故意說的這麼詳細。

“姐姐多挺好的,肯定知道照顧小弟.”

“不好,她們老兇了,一個比一個二百五.”

秦壽又故意抹黑四個姐姐。

“你還挺帥的.”

女孩子偷偷瞄了秦壽一眼。

“我整過容,鼻子是墊的,雙眼皮是拉的,眉毛是紋的.”

秦壽無中生有的說。

“那你覺得我好看嗎?”

女孩略帶羞澀。

“好看,就是你個頭有點矮.”

秦壽實事求是。

“你高!”

女孩有點不高興了。

一抬頭髮現秦壽確實挺高,氣話倒變成讚美。

“你幾個兄弟姐妹啊?”

“我一個哥哥,兩個弟弟.”

“啊!現在娶個媳婦可不容易,你爸媽要攢多少錢才夠用。

人家一個男孩子的家庭娶個媳婦都費勁,我看你的弟弟們弄不好都要打光棍!”

“你才打光棍!”

女孩急了,悻悻的摔門離去。

留下秦壽獨自竊笑。

回去秦父訓問,秦壽把對方三子的情況做了說明。

秦父恍然大悟,直說咱家掙錢也不容易,要真成了以後還不知道得給她家填補多少窟窿,說著還伸手捂了捂口袋。

後來又相了一個女孩。

那女孩人高馬大,長相一般,性格有點愣頭青。

“你多大了.”

女孩問。

“我十八.”

秦壽答。

“我十九了,我大.”

“你確實大,你這個塊頭……”秦壽不好意思說下去。

“有眼光小弟,我腳大胸大屁股大,你看我這胯寬,以後好生養.”

女孩連說帶比劃。

“你什麼學歷?”

“小板凳畢業。

俺媽說了,女孩家上學有啥用,能生孩子能幹活才是硬道理。

我力氣可大了,一麻袋糧食我都能搬動.”

“你還會幹啥?”

“我會開拖拉機,會蒸饅頭,會做飯,我還會上樹掏鳥蛋……我就是不會織毛衣。

你會啥啊?”

“我會作詩.”

“那你給我做一首好不好!”

女孩來了興趣。

“好.”

秦壽略一思索,吟道:“腳大胸大屁股大,拖拉機上闖天下。

天然一個大寬胯,兒子一下能生仨.”

“哈哈哈……”“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