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新婚後的第十天,始遨宣昭了幾個重大的任命,將北美和南美之前屬於擎晃的領地和元老院交給了慕,夫妻倆告辭始遨,前往北美駐地去了,其他駐外的奉天祭司們也相繼離開,回到各自駐地。而剎迦則是在他們離開後的一個月,又一次踏上了十二宮山古老的白色石階。
“剎迦!”
釋羅狄迦從殿前的臺階上奔下去的速度輕快地像只兔子,歡快雀躍,聖域的風從來沒有似今天般溫柔。
擎晃遠遠站在主君宮前懸崖的雕像後看著這一幕,輕蔑的嘲笑又不知不覺間浮上他的嘴角。
始遨這幾天有事外出了,擎晃作為代主君和剎迦密會了幾個小時,把始遨交代的事情轉達給了剎迦。
“這麼說,十二字盲星還沒找到麼?”
剎迦問道,整了下袍子,欠身坐下了。
“娜迪亞急瘋了,滿世界亂找。前陣子都找到聖域來了。誰知道還有沒有他們佈置的眼線?”
擎晃也坐下在寬大的紅木書桌後,現在這個主君殿盡頭的偏殿作為代理主君的辦公室專門供他使用了。
“主君的意思是讓你去一趟。去冥暗紀元聖城的話我們沒問題,但如果要活著入地獄,除了你還真沒有別的人選了。”
剎迦點點頭,
“主君吩咐了,自然是要遵命的;只是沒有個合適的理由,娜迪亞也不會開啟地獄之門吧。”
“主君留下一封書信,他讓我等你同意了之後再發往聖城。過幾天是血月了,三紀協議更新的日子,得重新更換聖櫃的封條,這次正好輪到他們辦事,百鬼夜行,想想都精彩的很。”
擎晃習慣性地輕蔑一笑。之後,擎晃走到書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舉起注滿琥珀色液體的水晶杯對剎迦笑著說:
“ 給你倒一杯嗎?”
“你幾時見我喝過酒?”
剎迦站起身踱步到一扇落地窗的大窗戶前,從擎晃的書房看出去,遠處是連綿的群山和隱藏在迷霧之中的聖域最高峰,恆海在主君殿的另一側,從這裡看不見。
“我們很多年沒見了,你多少有點改變也說不定。”
擎晃一口喝乾,倚在書桌前,立刻又伸手握住了水晶酒器。
“我沒有變,你酗酒的習慣也一樣沒有變,不是嗎?”
剎迦緩緩地說了一句。
奉天祭司這些人中,年紀相仿的擎晃,剎迦,慕先生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彼此認識,剎迦和慕先生一直是最親近的朋友,而擎晃和剎迦一直被看作是這代最頂端的存在。
擎晃笑笑:
“沒想到慕的婚禮你會缺席,我以為你們是朋友來著!”
“是朋友,他不會在乎這些。”
“告訴你件事,今天一早收到密報,慕帶著妻子剛回到紐約沒多久就有三四撥人行刺了。”擎晃笑著一口喝乾杯中酒,旋即又倒了一杯威士忌,
“這幫子人真是會掃興,新婚夫妻連蜜月都來不及過幾天。”
“何必搞這麼大動靜?”
剎迦當然知道有人存心攪些亂子,讓慕先生在北美的新領地上的開局不會那麼一帆風順,他也能猜到是誰。
“我還沒來得及清理完那裡留下的債就回來了,倒把這些破事留給了他,我得再給他妻子送份厚禮,那幫傢伙們存心噁心慕,把黛米拉身邊侍女們的腦袋砍了放了一整排在浴室裡,夫人洗完澡出來一下子就嚇暈了。”
擎晃覺得這個惡作劇挺有創意,
“她現在應該也明白了,和聖域沾上一點兒邊的人和事,哪裡有什麼乾淨的呢!”
“慕肯定已經有準備了。”
“那你呢?你還在等什麼?一直守著殘片不肯淨化。乾淨利落地一刀兩斷,就能大手一揮跟聖域,跟眾神說,見你們的鬼去吧!”
“殘片裡有想對我訴說的東西。”
剎迦收回眺望遠處最高峰的視線,轉過頭看著擎晃,他面前的這個代理主君意興闌珊地將兩條長腿擱在書桌上。
“我也不瞞你,”
剎迦笑了笑,
“不是我不肯,而是我不敢。你有恐懼過什麼嗎?”
“恐懼?我沒有,”
擎晃抬眼與剎迦對視著彼此,
“這可是會害死人的玩意兒。”
“殘片讓我恐懼,每當直視它時都會心慌意亂。”
“所以你封閉了所有的感官,可你的心還是自由的,因為恐懼殘片裡的東西,情願沒有任何感覺了嗎?”
擎晃哼了一聲,表示他的不屑,
“這麼說你還是一直禁慾嗎?我可不覺得你是這種掩耳盜鈴的傢伙。”
“不是沒有感覺,而是學會如何不去在乎感覺。”
剎迦回答道。
“我一直覺得我們兩個在最深處其實很相似,從心底鄙夷我們的創造者,無聊的眾神。”擎晃一邊晃著酒杯一邊笑著說,
“這夥人最惡毒的地方,就是按照自己的樣子創造了我們,卻配上了那麼些枷鎖,不堪一擊,壽命有限,肉身軟弱。同樣的慾望,野心,同樣的感情,卻沒有能力去做到他們可以輕易做到的事情,於是這夥人就能輕易地將我們拿捏在手心裡,為了一點點恩惠對他們獻上自己的一切,還陶醉其中。”
“眾神的痛苦和糾結不會比人類少,痛苦的創造者如何能創造出幸福的東西呢?與其說是鄙夷他們,倒是憐憫更像是我的心思。”
“我就是煩你這消極的一套,沒有慾望就沒有弱點了麼?都是胡說八道,慾望之所以會產生,就是因為靈魂中有對它們的渴求,不滿足它們才是罪惡的。”
擎晃又喝了一口烈酒,眉頭深鎖:
“你封閉了的感官是不是能為你帶來解脫呢?還是會更加折磨你?”
“那就要看是怎樣的考驗了。或許考驗能讓我願意直視殘片也未可知。”
剎迦離開窗邊,推開小書房的門。
“我會拭目以待的。在你淨化殘片前,我們較量一番吧,你可別讓我心懷遺憾,自己痛快地離了這個爛攤子。”
“等到我們都能誠實面對自己的時候吧!”
剎迦離去後擎晃在書桌前坐了下來,任由天色漸暗,獨自坐在那裡。
這幾天,釋羅狄迦總是很早就起來了,不過6點而已,她就迫不及待地打起鈴。昨晚就挑出了今天要穿的衣服。侍女們魚貫而入,跪在墊子上的侍女剛把鞋給她穿上一隻腳,釋羅狄迦就跳起來衝出去,被自己的左腳拌了一下,將柱子上掛著的紅底金繡的幔簾給拽下一節。
更衣間裡究竟有多少條裙子,披肩,腰帶.... 她自己也不知道;祭司長官廳每年四季按例採購定製衣服,就根本已經穿不過來了,還有各路人馬送的,節禮,生日收到的禮物。始遨也總是給她各種華麗昂貴的東西逗她開心,弄壞了的項鍊耳環從不心疼,總有更好的來代替。
但當釋羅狄迦第一眼見到剎迦,她就明白這個人是無法取代的,在她17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現了想要得到的人。
打扮停當了,釋羅狄迦還挑剔地最後照兩遍鏡子,摸了摸鬢角的頭髮和耳環,然後飛也似地衝山下跑去。始遨外出還沒有回來,她才不要去主君殿和擎晃共進早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