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散後，已是深夜，始遨進到擎晃在偏殿的辦公室，關切地詢問了擎晃的傷勢：

“若不是你，今天的比武怕是不好收場了；受了箭傷，怎麼不早點回去歇著。”

“許久沒有暢快打一場了，倒一點也不累。就想著把這兩天堆積的奏報看了。”

擎晃見了始遨，趕緊起身行禮。若是受了些外傷就躺下休養，這就不是擎晃了。

始遨示意擎晃坐下，自己往他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坐了：

“沒料到你會為阿釋擋箭，我怕她出事，才讓阿慕跟我換了水晶牆的防禦，沒想到差點鑄成大錯使你遇險。”

原來在阿釋對決雷加之前，始遨眼見無法阻止這場比試，念力傳給慕先生，自己悄悄開啟防禦競技場的水晶牆由慕先生頂上，而自己將水晶牆前移至阿釋身前，擎晃準備拉釋羅狄迦起來時發覺了保護著她的水晶牆。

始遨這287年的主君真不是白當的，剎迦主動請戰之時他就明白一定是始遨提前給了剎迦示意，以防擎晃出現什麼情況無法出戰；

他不派慕先生，不是不相信慕先生的實力，或許是怕慕先生受傷？要保護塔米爾嘉的血脈？現在擎晃明白了，始遨的心思之縝密，考慮了所有的意外可能，他留著慕先生是以防他自己出現無法預料的情況。

“主君思量周全，當時情況緊急，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雷加箭矢逼人，我見釋羅狄迦那傢伙傻楞在那裡，萬一出了事，實在不好收場。”

擎晃如此顧全大局使始遨心生感激。他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心上的天平多少又往擎晃這邊傾斜了一些。

擎晃所在的偏殿書房靜悄悄的，門口也沒有侍衛駐守，這深更半夜的，估計是遣了侍衛們去休息。釋羅狄迦以為擎晃已經回第三殿休息，還跑下山去了一趟，擎晃尚未回去，她有點懊悔沒先去主君殿，還來回撲了個空，真是傻透了。

她推開書房的大門，殿宇裡暗了一大半的燈火，只有壁爐仍舊熊熊燃燒的火焰和書桌周圍的幾盞燈還亮著，落地窗外是聖域的黑夜，書房內的光線昏暗沉迷；

擎晃坐在書桌後，閉著眼睛，微微仰著頭，不知為何身子有點微顫，釋羅狄迦看不太清楚，只好走近了些。

書桌下發出一陣系裡索羅的聲響。

昏暗的光線中，釋羅狄迦一眼瞥見了書桌下一團天藍色綢緞花邊散亂地堆垛在那裡，一種沉悶的聲音，呼吸聲，似有若無地在這個房間裡遊移飄蕩著。

關門聲讓那堆綢緞花邊震動了一下，匆忙地從那紅木桌腳旁探出頭來，那個主君廳的侍女看見釋羅狄迦，神色十分慌亂，抬眼瞧了一眼坐在桌後的擎晃，不知是進是退。

擎晃顫抖了一下子，但迅速恢復了一貫的神情。白天那奮戰浴血的亢奮此時還沒有褪去，他今天的衝動還沒有釋放殆盡，戰鬥的激情和性的激情很相似，有時候是一回事兒，兩者都是血腥的。

擎晃皺了皺眉頭，沒看一眼那跪在他腿前的侍女，

“出去。”

坐在那裡的擎晃看見釋羅狄迦卻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詫異，或者說是被釋羅狄迦打攪了正在進行當中的歡愉讓他顯得有些不高興。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釋羅狄迦本能地聯想起在海界盛筵時看到的那些肉身交纏。

那侍女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她低頭從釋羅狄迦身邊經過的時候，釋羅狄迦看見她正用手擦著嘴上的什麼東西。釋羅狄迦突然間感到生理上的一陣不適，更加躊躇難安了些。

“你來做什麼？”

擎晃坐在那裡冷冷地望著她，整理了下自己的長袍。

“你今天捨命救我，真的很感激你。”

她輕聲說了一句，倒是真心實意的。和之前擎晃從焱夜手裡救她那次不同，今天她是真的害怕了。

“主君叫你來的？”

“主君沒吩咐，我自己想來看看你的傷勢，流了那麼多血。”

釋羅狄迦低著頭老實回答。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傢伙這回是怎麼了？”

“與焱夜，擎昂交手的時候，我真的不害怕，輸了就輸了，我不覺得他們真心想要傷我；可雷加不一樣，他看了我一眼，我整個人都動不了似的，我知道，他會毫不猶豫把我劈成兩半的。”

“焱夜和你說了什麼？”

擎晃回想起他們兩個交手前焱夜對釋羅狄迦低頭私語了一會兒。

“他說這次算是他給我的賠禮道歉。”

“這傢伙放水倒是做得不明顯。”

“你兄弟沒說什麼，我心裡明白他是讓我贏了的，但我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用理會他。”

擎晃想起擎昂的話不禁皺了皺眉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混蛋。

好一會兒兩個人也沒說什麼，專心致志地聽著壁爐裡那木頭劈里啪啦燃燒的聲音，

“你站那麼遠做什麼？你怕我麼？”

擎晃從書桌後站起來，穿過殿宇往壁爐前走去，緊緊盯著火苗的光焰，他站在壁爐前，拿起黑色重鐵火鏟套弄著裡面的木柴，那光焰不安地躁動著。

釋羅狄迦往壁爐邊挪了幾步，站在壁爐另一側，

“以前是有些怕你，你總是逼我在天氣最熱最冷的時候修煉，主君外出的時候就給我準備討厭的蔬菜，去哪裡都派人盯著我......”

釋羅狄迦還沒說完，擎晃噗哧一聲笑了，壁爐裡的火嚇了一跳似的，幾串火團躍起老高。

“你總是嘲笑我，就像這樣。”

釋羅狄迦生氣了。

擎晃側過臉來看著她，深灰色的眼瞳在橙紅色的火光下深邃之極，

“釋羅狄迦，你是個傻瓜。”

他嘴角彎起一絲笑意，

“但這不是你的錯。你生來就在一個萬眾矚目的位置，完全不知道周圍漫布荊棘，單純的像個白痴，被教導得看不見任何危險的訊號。

你只能在水晶牆裡活著，一旦水晶牆裂了，一陣大點兒的風就能把你撕碎。”

擎晃一字一句說得她有些迷惑。

“什麼水晶牆？你總是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我知道了，以後你管著我，我不抱怨便是了。“

擎晃朝釋羅狄迦走來，離得那麼近，她都能聞到擎晃身上似有若無的血腥氣。突然間擎晃伸出一隻手握住她的脖頸，還好他只是輕輕握了一下就放開了手，

“算了吧，你再強些也保護不了你自己。

你在這裡…就好。”

釋羅狄迦離開後，擎晃倒在壁爐邊的長榻上睡著了，夢裡自己馳騁在潘帕斯草原上，追逐著半空中翱翔著的一隻白鳥，他想抓住它，把它捧在心口，他自己心愛的東西，就必須和他在一起。然而，卻怎麼都抓不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