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盡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淹沒膝蓋雜草叢中。月亮已掛上枝頭，林中浮著一層薄霧，黑暗的環境全靠月光照亮。

幸虧這些樹詭異的沒有枝葉，月光可以傾灑而下，不然就真的只能摸黑前進。

偏偏系統還在腦子裡報著紅色警報，“請宿主立即前往救治男主！”

宋盡被警報聲吵的頭痛，“知道了，在路上了。”

但警報機械的聲音依然在響著，之前有些智慧的愚蠢系統不見了，只剩下了這個像是被寫在他腦子裡的程式，觸發就警報。

宋盡的步伐漸漸變快，林子裡偶爾傳來一些奇怪的叫聲，不知是什麼動物。

他按著系統給定的路線走著。與光行和伍焱聊完後，在回狐宮的路上，突然就被系統傳送到這裡，所以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走著走著，雜草叢越來越矮，也越來越稀疏。走到最後地上連一株雜草都沒有，眼前是一大片空地。

宋盡腳步卻頓住了，眼睛瞪大，心裡發顫，耳邊一陣嗡鳴聲，甚至蓋過了腦子裡系統的警報聲。

這片空地上堆滿了屍體，屍體姿態詭異，個個面部表情猙獰。無數的屍體堆疊起來，形成了一座高達數十米的屍山。

長相奇怪的黑色大鳥嘴裡一邊發出咿呀難聽的叫聲，一邊吃著這些屍體。屍體的血肉被黑色大鳥尖利的喙搗爛，然後撕扯而起，鮮血四濺。最外圍散落的屍體有些被吃的只剩下了骨頭。

土地黑的發光，再仔細看去，是被鮮血浸透所致。這裡的霧氣也格外的厚重，空氣中迴盪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如此場景，宋盡活了這麼些年，第一次見，胃裡翻湧，不由得想吐。

黑色大鳥從宋盡身旁飛過，嘴裡發出奇怪的叫聲。

宋盡猛然回神，忍著胃裡的不適，心想，地還是溼的，這些人都剛死不久，但是為屍體何姿勢這麼詭異？

還沒等想清楚，系統警報聲再次變換，“男主就在前方，請宿主前往救治！”

宋盡看著屍山，沒了動作，腦子像宕機一樣，接著便突然向屍山跑去。

他實在難以想象顧昭凌竟然是屍山中的一員。

顧昭凌還活著吧，宋儘想，若是他死了，這世界早塌了，要快些給他挖出來。

這樣想著，宋盡似乎聞不到了那令人作嘔的氣味了，也不在意地上未乾的鮮血沾染上他的衣襬和鞋子，心中只想著要先給顧昭凌挖出來。

就在他伸手要抓起一具屍體時，屍山突然劇烈的震動，屍體像雪崩一樣，不斷的滾落下來。

黑色的大鳥受驚，四散而飛，鳴叫聲大的幾乎刺透人的耳膜。

宋盡向後退了退，眼睛快速掃視著滾落的屍體，擔心其中一個是顧昭凌。

屍山的震動慢慢停了下來，屍體幾乎都滑落，但仍有一部分堆疊，似乎掩蓋著什麼。

再然後，宋盡便見到了他此生無法忘記的一幕。

一團火焰從屍山裡沖天而起，迅速擴大，周圍的一切都映著紅光。剎那間最外層的屍體都變成了黑色的灰燼，隨風散去。

宋盡臉色煞白，心道，完了，顧昭凌不會被燒死吧。

想著，宋盡便不要命的朝火焰跑去，一邊跑，一邊扒拉著屍體，將屍體往外扔去，努力尋找顧昭凌的身影。

他這時恨不得自己有十雙、百雙、千雙手，甚至想跪下來求老天下場雨，或者賜予他什麼滅火的能力。

火焰越來越大，天上飄飛的黑色的灰燼也越來越多，與厚重的霧混雜在一起，區分不了，辨別不開。

宋盡眼睛慢慢模糊，映著離他越來越近的火焰，終是忍不住，輕眨了下眼，眼淚滴落。

顧昭凌呢？怎麼找不到人？他還活著吧？宋儘想著眼淚就越加止不住。

更讓他無法琢磨，心裡不安的是，系統警報此時也沒了。

沒人能向他證明顧昭凌是活著的，也沒人能向他證明顧昭凌死了。他除了在這屍山中翻找沒有任何辦法。

猛然之間他似乎理解了為何顧昭凌執意要用鎖鏈將二人鎖在一起了，不僅擔心他離開，還擔心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又困於危險之地，看著最終結果而自己無能為力。

至於他給顧昭凌的承諾，在其中似乎是最不穩定，最空空如也，最擾人心緒的東西。需要相信的人賭上相信的事。

可承諾應該被否定嗎？不，承諾沒有錯，感情本就是這樣，建立在承諾上，有其美好性，有其合理性。

比起固執瘋狂的將一切掌握在手中，宋盡更願意去相信承諾，也永遠會堅守著它，他始終認為愛一個人的前提，是永遠會相信對方的承諾。

看著面前最後一具屍體被燒掉，宋盡脫了力般的跪坐在地上，任由著火焰向他捲來。

眼前是一片紅色，那一刻他腦子裡閃過無數畫面，在火焰即將吞噬他時。他手中捏訣，驀然一陣清風將他帶到百米之外。

宋盡的手無力的垂下，又撐著地站起，走到一旁沒被燒燬的屍體處，接著翻找。

他一半衣物都被沾上了血跡髒汙，狼狽不堪。

周圍的紅光突然消失了，火焰無徵兆的滅了，宋盡毫不在意，黑暗中努力睜大雙眼，一具一具辨認著屍體的樣貌。

“師兄。”微弱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傳入宋盡耳朵。

宋盡愣了一瞬，順著聲音轉頭，看見了一身黑衣，頂著溼漉漉的頭髮，半邊臉都是血跡的顧昭凌。

眼都不敢眨，甚至忘了自己捏訣可以瞬移，宋盡跌跌撞撞的向顧昭凌跑去，一頭扎進了顧昭凌懷裡。

顧昭凌悶哼一聲，站立不住，直直向後倒去，緊擁著他的宋盡也隨他倒地，他下意識將宋盡護在懷裡，甚至用最後一點僅存的靈力，護住宋盡全身。

二人摔作一團，髮絲衣物糾纏在一起。

宋盡終於敢眨眼了，溫熱的淚水全擦在了顧昭凌脖子上。

顧昭凌緩了會兒，試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將手放在宋盡背上，確認宋盡沒有排斥的反應後，輕輕的抱住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顧昭凌邊說邊支撐不住的閉上了眼。

好一會兒，宋盡才發現他暈了，看著不省人事的顧昭凌，愧疚於自己的莽撞。

查探著他的身體狀況，往他嘴裡塞了幾顆丹藥，便揹著他去尋找一處安全乾淨之地。

顧昭凌睜眼，眼裡先是漫起殺意，而後看清所處環境後，殺意全無，變得滿目柔和。大概是宋盡喂的丹藥實在不錯，現在他的傷好了大半。

他正身處一個山洞中，山洞中央，靠近他的地方，放著一個照明法器。身上骯髒的衣物被換了下來，被鮮血浸溼，溼漉漉的頭髮也被宋盡重新打理。

但是卻沒看見宋盡。

仔細聽著，山洞的深處似乎傳來細微的喘息聲，顧昭凌想到什麼面色一變，神色凝重的朝山洞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