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民,還是殺受難的災民......
秦縣令陷入猶豫。
賀敖將一切神情盡收眼底,眼珠一轉,緊跟著說道:“倘若糧倉被搶,不但大人要擔責,就連百姓也不能倖免......殺一人而救千人,此乃大義所在,大人,別要再猶豫了。”
秦縣令權衡利弊,下定決心之後快步上前,衝著越來越近的百姓大喝道:“再敢向前一步者,視作逆亂,殺無赦。”
殺無赦,天下間冰冷無情的三個字。
人群為之一滯,百姓們紛紛駐足。
早死和晚死,所有人都會選擇後者。
唯獨有一人例外,領頭的是個面黃肌瘦的中年漢子,在聽到秦縣令的喊話之後,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良坪縣出現亂民,是誰的責任?是你秦縣令。為何干脆說我們是要造反?即便是要造反,那也是官逼民反。”
“大膽!”
造反之罪百姓背不起,秦縣令同樣也背不起。
在他治下,絕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
“來人,將他拿下。”
衙役略微猶豫,隨即持刀上前。
百姓瞬間躁動了起來,大喊道:“官逼民反了,良坪縣縣令逼民造反了......”
秦縣令臉上鐵青,搶過衙役手中長刀,疾步走向領頭的中年漢子。
就在他揮刀欲要殺人之際,一枚石子精準擊中他的手腕,長刀隨即掉落。
萬金隨手一擲之後深藏功與名。
江景辰緩步上前,厲喝道:“秦縣令,當著王爺的面,你竟敢濫殺無辜?視大周律法如無物,不尊聖上、不敬王爺、不愛百姓......來人,將這不忠不義之徒拿下,聽候王爺發落。”
殺一儆百的主意是賀先生提的,定然是王爺的意思,怎麼就將罪名推到我一個人身上了?
一頂不忠不義的帽子扣下來,秦縣令瞬間冒出一身冷汗。
“王爺,您可要為下官做主啊。”
衙役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抉擇。
百姓們安靜了下來,全身心關注著事件的發展。
李守拙正欲開口。
江景辰振臂高呼道:“良坪縣的百姓們,大家注意了,站在這裡的是聖上長子,當今純王,有王爺在,一定會給大家一個公道。”
“王爺?竟然是王爺?這下好了,大傢伙有救了......”
“求王爺還百姓一個公道,求王爺為民做主......”
“求王爺救我們性命,求王爺為民做主......”
百姓們跪成一片,泣聲呼喊。
李守拙僵直在原地,聽著百姓的呼喊,心中不禁把江景辰罵了幾百遍。
“大家放心,本王定會給大家一個公道。”
“王爺,民心所向,下官以為,此刻當下令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言罷,江景辰拱手行了一禮。
百姓聞言,紛紛叩首,高喊道:“求王爺下令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李守拙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艱難露出一抹微笑,頻頻點頭。
再怎麼說他也是王爺,倒是不怕開倉放糧擔上多大的罪責,大不了就是被父皇責罵一頓罷了。
關鍵是不甘心。
他設局是為了拿捏江景辰,現如今卻反倒是被江景辰給拿捏。
這樣的結果,比起被父皇訓斥還要難受。
上千人的呼喊之聲傳出老遠,想來用不了多久,這件事便會傳開。
既然已經被架了上臺,那就得接下去把戲唱給好。
“良坪縣的百姓們,大家勿要激動,聽本王一言......”
呼吸之間,李守拙心中有了決斷,緊跟著說道:“水部司江景辰江郎中一力主張在公文未至前開倉放糧,此舉有違大周律法,但江郎中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心要為百姓謀福。本王深受感動,因此決定支援江郎中的主張,開倉,放糧。”
“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多謝王爺,多謝江郎中......”
百姓們再度叩首,群情激動。
秦縣令正欲出言反對,卻被一旁的賀敖扯了下衣袖。
“秦大人,王爺的話,你得聽。”
“可是......”
“沒有可是。”
賀敖眼神瞬間變得凌厲。
秦縣令生生將到了嘴巴的話嚥了回去,沉默片刻,喊來衙役,吩咐道:“準備一下,等縣尉帶兵前來,開倉放糧。”
人群在歡呼,在感謝王爺與江郎中。
相信用不了多久的時間,此間種種便會傳進京城。
江景辰慢步行至李守拙身旁,緩緩開口道:“說話是一門藝術,王爺將這門藝術掌握的很好啊!”
李守拙含笑道:“江郎中何意?本王卻是聽不懂。”
江景辰同樣報以笑容,回應道:“王爺方才說是支援下官的主張,這支援二字就用得極為巧妙。”
李守拙眉頭輕挑,詢問道:“巧妙嗎?本王覺得,也就一般吧。”
他是王爺,說了開倉放糧,那便無人敢阻。
可他也說了,是支援江郎中的一力主張。
是支援,而不是下令。
是一力主張,而不是共同商議後的決定。
於百姓而言,這並沒有什麼區別。
可若是回到京城,放到朝堂之上,那可就有的是話可說。
江景辰笑了,笑容中帶著些許自嘲。
“只不過一般的手段,就讓下官陷入被動之地,倘若是再厲害些的手段,又會是怎樣的局面?王爺,下官很是期待啊!”
“江郎中,本王對你並沒有什麼惡意,正如一開始所說,本王之所以會來千里迢迢趕來淮南道,皆是因為你。”
“王爺這份厚愛太重,下官負擔不起。”
“本王不是來給你增加負擔,而是來為你減輕負擔。”
“王爺,是要招攬下官?”
“此次前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請江郎中助本王一臂之力。”
一個請字,足以說明誠意之重。
江景辰不禁想起了當初剛到水部司上任時,曾被入主戶部的李謹言刁難的場景。
同樣都是王爺,同樣都是招攬,相互對比之下,高下立判。
只不過......
“王爺有所不知,下官這人心眼小,特記仇。”
“本王並不介意。”
“......”
這是介不介意的事情嗎?
是真聽不懂?
還是又在裝傻?
這才過去沒幾個月的事情,總不至於會忘了吧?
江景辰猶豫了一會,直言道:“當初下官在擔任監察御史一職時巡察過阪倉縣,曾遭遇過一場刺殺......”
頓了頓,江景辰直勾勾盯著李守拙,壓低聲音道:“那些,是王爺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