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町州時便親力親為,組織民眾救助受災百姓,聯絡鄉紳募捐米糧錢款,這一系列的舉動,不是愛民是什麼?
虞刺史正色道:“非是為兄誤會,而是賢弟善而不自知。”
善?
善嗎?
江景辰有些哭笑不得,轉問道:“說了這麼多,虞大人該不會是想讓下官直接批條子吧?”
虞刺史含笑道:“若是可以,最好是能夠幫著打點一下,好讓款項能夠早些撥下來。”
水部司批條,工部稽核,戶部撥款,這是正常該有的程式。
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端看各衙門之間如何交涉。
江景辰上任之後連水部司一眾官吏都沒認齊,戶部那邊更是半點關係都沒有。
唯一的優勢,也不過是跟如今暫代工部尚書一職的安王李謹言勉強能說上幾句話。
京官與地方官有著本質的區別,需要考量之事也只在京城那片一畝三分地。
局勢不明的情況下貿然出頭,難免會陷入被動之地。
虞刺史許久等不到回應,一咬牙,突然起身跪下,行了個大禮,哽咽道:“為兄實在是沒辦法了,懇請賢弟看在町州數十萬百姓的情面上出手相助。”
江景辰面露不悅之色,當即側身避讓,沉聲道:“虞大人,下官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如此逼迫下官?”
虞刺史苦笑道:“賢弟,為兄不是在逼你,而是在求你,幫一幫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吧。”
町州刺史此舉無疑是以大義相要挾,倘若應了下來,別州刺史到時必定爭相效仿。
今日修了町州十九里運河,明日別州再來個二十里、二十一里......
戶部倘若多撥款給淮南道治水,明日河南、河北、關內、江南四道之地也會有樣學樣。
修河挖渠都要用錢,這些錢從哪裡來?
朝廷能用於治水的錢就只有那麼多,給了淮南道,其他四道之地怎麼辦?
瞭解的越多,江景辰也更加明白,淮南道不是沒有懂得治水的官員,而是沒有官員能在有限錢財支撐之下將水患治好。
開鑿運河於治水有益,各地淮水兩岸的官員都知道,京城的那些位高權重的官員也知道。
可為什麼無人敢開此先例?想來是聖上登基頭幾年花的太多,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遠的不說,單是選秀、封王這兩件事,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只多不少。
多給誰都不對,那就乾脆都給一樣少。
其他各道最多潰一兩座堤,沖毀些許良田,百姓傷亡不過百數。
就只有町州被淹,損失慘重,那問題肯定就出在町州官員的身上。
作為町州刺史,必然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口口聲聲是為了町州百姓,實際上還是為了保全自己,才會想出這種將功補過的辦法。
反正也不過是行個大禮,流幾滴眼淚,說幾句軟話,難辦的事情一件不用操心。
江景辰心中透亮,上前幾步,將人攙扶起來,緊跟著開口道:“運河也不是一天就能修好的,當務之急是救助受災百姓,其他事情日後再行商議不遲。”
虞刺史激動道:“為兄也知道開鑿運河不是一日之功,但早些請了批示下來,便能夠提前......”
江景辰直接打斷道:“虞大人還是多關心關心眼下吧,關於寶稚縣官員之事,大人打算如何處理?”
虞刺史面露猶豫,回應道:“寶稚縣官員也是依照往年引水之法,並無太大過錯,申飭一番也就是了。”
江景辰淡淡道:“引水入惠民河,以至於町州被淹,禍及數萬百姓,這還叫並無大過?虞大人,你未免也太過偏袒了吧?”
虞刺史略微思考,反問道:“那依賢弟的意思,該如何處置才好?”
江景辰直言道:“寶稚縣縣令身為決策之人,盲目選用不當之法,以至於造成如此禍事,其罪當誅,其餘......”
虞刺史立刻打斷道:“不行,町州水患乃是天災,而非人禍,不應承擔如此重責。”
江景辰開口道:“虞大人不惜顛倒是非黑白,以此來為寶稚縣縣令脫罪,莫不是與其有何不可告人的關係?”
虞刺史略顯尷尬,思量片刻,解釋道:“賢弟言重了,實不相瞞,為兄有一房妾室,乃是寶稚縣縣令親姐,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先前說是自己人犯錯,原來是這麼個自己人啊。
江景辰收斂神色,喝問道:“大人方才口口聲聲為了受災百姓,此刻卻因私人感情,想要包庇有罪之人......你對得起那些因寶稚縣縣令之過,從而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無辜百姓嗎?”
虞刺史辯解道:“町州被淹已成事實,即便殺了寶稚縣縣令也無濟於事,倒不如讓他戴罪立功,以贖其罪。”
江景辰沉聲道:“寶稚縣縣令所犯之罪,當以命贖。”
虞刺史求事不成,反受逼迫,當即也來了脾氣,正色道:“此事為兄自有決斷,賢弟還是把心放在治水之事上吧。”
話說的直白,其中意思十分明顯。
江景辰針鋒相對道:“若下官一定要管,大人何以應對?”
虞刺史強忍心中怒火,開口道:“賢弟是治水欽差,應把心思都放在治水之事上,其他事情就不要過分關注了。還請賢弟放心,為兄定會給受災百姓一個交待。”
“給什麼交待啊?說出來讓本王聽聽。”來人信步而入,臉上笑意吟吟。
李守拙?
他不在京城等著舉行封王大典,大老遠跑來町州做什麼?
江景辰來不及多想,行禮道:“見過王爺。”
虞刺史臉色驟變,後知後覺行禮道:“下官町州刺史,見過王爺。”
李守拙饒有意味打量了一會,笑問道:“你認識本王?”
倒是想認識,可也沒那樣的機會啊!
虞刺史如實回答道:“下官未曾見過王爺,多虧江郎中點破身份,才知是王爺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
李守拙轉頭看向江景辰,含笑道:“這麼說來,本王還得感謝你,否則別人怕是認不出本王的身份。”
江景辰回應道:“不敢。”
李守拙等了一會,不見有下文,追問道:“就兩個字?”
江景辰反問道:“王爺還想聽什麼?”
李守拙頓感無趣,轉言道:“剛才本王聽你們在說什麼交待,具體是怎麼一回事?”
虞刺史心中生出一股不安之感,眼見江景辰不開口,只得硬著頭皮將剛才商議之事說了一遍。
李守拙點了點頭,看向江景辰,詢問道:“你認為寶稚縣縣令該殺?”
江景辰不知李守拙跑來町州的意圖,此刻也不做多想,乾脆利落回應道:“該殺。”
李守拙面露不悅,責怪道:“又是兩個字……你見到本王就這麼沒話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