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府後宅當中,除了壽安堂之外,最大的院落只有秦氏曾居住過的聽竹軒,之後便是小鄭氏的陶然居。
聽竹軒自秦氏亡故之後就被威遠侯下令封禁,而陶然居則是因為覺得晦氣的緣故,威遠侯下令重新修繕。
因而吳豔雖然貴為侯府主母,住的院落卻是稍次一等的鉛華閣。
吳老夫人慌慌張張趕到時,就見侄女頭上纏了一圈紗布,心中擔憂不已,行至床邊,輕聲呼喚道:“豔兒,你可還好?”
吳豔迷迷糊糊睜開眼,驚疑道:“母親?您怎麼來了?”
說罷,掀開被子就要起身行禮。
吳老夫人連忙阻止:“你就安心躺著,別再動了身上的傷勢。剛才辰哥兒來請安,順道說起了西府的事情,我才知道你受了傷。”
是他?吳豔心思急轉,立刻換了副面孔,悲泣道:“母親,兒媳本以為只要小心伺候著,讓人挑不出錯來,就能無事……沒曾想那位是鐵了心要兒媳的命,虧得是她身子未愈,少了些力氣,否則您怕是就要看不到兒媳了。”
吳老夫人臉色驟變,追問道:“她當真是下了死手?”
吳豔點頭道:“她是用盡了力氣,將兒媳往死裡撞,這還是當著老爺跟辰兒的面,若是他們不在,兒媳真不敢想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吳老夫人的臉上越發的陰沉,轉頭看向朱嬤嬤,開口道:“昨日交代你辦的事情可都辦好了?”
朱嬤嬤回答道:“藥已經尋來了,只不過楊嬤嬤看的緊,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下手。”
今日主動上門討打,為的就是能夠借勢除去楊嬤嬤這個心腹大患,吳豔雖不知道江景辰為何會出手相助,但這對於她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此時再聽朱嬤嬤之言,她便介面道:“楊嬤嬤方才捱了板子,想來是沒那麼快能下得了床,若要動手,此時便是最好的機會。”
朱嬤嬤擔憂道:“侯爺才去過那邊,這個時候動手會不會不大妥?”
吳豔搖了搖頭,開口道:“正是因為老爺去過,才更適合咱們動手。”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緊跟著說道:“叔母身子本就虛弱,又經剛才那麼一鬧,心氣難平從而誘發舊疾,再是合理不過。”
朱嬤嬤不再開口,向老夫人投去詢問的目光。
她若是不躺下,那麼躺下的就會是豔兒……
吳老夫人沉吟片刻,開口道:“眼下府裡上下都在為喪事忙碌,楊嬤嬤也不在她的身邊,機會難得,就今日下藥吧。”
鬧了這麼一出,夫人又受了傷,顯然是不能再動手,朱嬤嬤心裡清楚,如何下藥的事情便落在了自己頭上,心中無奈長嘆,開口道:“老奴曉得了,這就去辦。”
吳豔心中暗喜,做了這麼多事,繞了這麼大的彎,無非就是不想弄髒了手,如今得償所願,當真是可喜可賀,若非屋裡還有個老太太,她定是會關上門來好好慶賀一番。
心遠堂。
威遠侯安排好了西府事宜,領著長子進了書房,開口便道:“說說吧,今日朝堂之上都發生了哪些事情?”
江景辰如實回答道:“我彈劾了吳王。”
威遠侯點頭道:“這件事你剛才已經說過了,為父問的是還發生了什麼?”
江景辰認真回憶了下,無非就是講了哪裡需要防洪,哪裡需要賑災,哪裡的官員怎樣怎樣,哪裡需要如何如何之類的。
至於哪裡是哪裡……怎樣是怎樣……如何是如何……
嗯,沒多少重點,瑣碎之事太多,記不清了。
“父親,要不你問問我為什麼要彈劾吳王吧,好歹我還能說上幾句。”
彈都已經彈了,知道緣由又能如何?
即便是問了,得到的答案也不會是真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問。
威遠侯看不懂長子的行為方式,卻多少能摸清一些性子,當即板著臉道:“你該不會一件都說不出來吧?”
江景辰嬉笑著點頭道:“恭喜父親,猜對了。”
威遠侯嘴角抽搐,開口訓斥道:“你年少得志,本該篤行致遠惟實勵新,方才不負聖恩,你說說自從當上監察御史之後,你都做了些什麼?”
江景辰實在不耐煩扯這些毫無營養的話題,直言道:“父親若無別事交代,那我就先回了。”
威遠侯厲喝道:“站住。”
江景辰道:“沒動呢。”
威遠侯氣極,怒喝道:“你是不是以為翅膀硬了,能飛了?”
江景辰淡淡道:“我又不是鳥人,哪裡來的翅膀?父親,你該不會是話本子看多了吧?”
威遠侯一噎,論起氣人的本事,這小子當真是青出於藍,只不過卻用錯了地方。
“用不著在為父面前瘋言瘋語,你與馬季安、孟維楨、魏秉文,乃至三皇子交好的事情為父早已知曉。”
然後呢?江景辰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父親繼續往下說,想了想,配合的接了一句:“父親想說什麼?”
威遠侯冷哼一聲,開口道:“你做的那些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為父。”
說了半天,一個重點都沒有。
僅憑這麼幾句話就想詐出什麼來,父親未免也太過天真了一些。
江景辰只覺得實在有些好笑,於是便笑了出聲。
“父親,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瞞了什麼事?”
“你投靠三皇子的事情,當真以為瞞得過別人嗎?”
威遠侯神色失望,言語中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緊跟著怒罵道:“為父早就告誡過你,不要跟幾位皇子太過親近,為何不聽?”
投靠三皇子?江景辰思來想去,這件事多半是因為先前散朝之後,與三皇子涼亭敘話的場景落入了旁人的眼中,因此便傳出了這樣的話來。
當然,也不排除是三皇子有意散播這樣的資訊。
他姓江,在旁人眼中,他是威遠侯嫡長子,所代表著的是威遠侯所屬的勢力,他的投靠,無異於會被視作是威遠侯的態度。
事實如何往往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一個風向,一個哪怕是虛假的風向。
江景辰沒經歷過皇子間的爭鬥,但“看過”的比任何人都多,像是玄武門之變、九子奪嫡……等等,無一不是在講皇權鬥爭的殘酷。
他能夠理解父親此刻的憤怒,但也僅僅只是理解而已。
“父親,在你看來,幾位皇子當中,哪一位最有勝算?”
“眼下諸皇子尚未封王開府,此事言之尚早,你看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是明哲保身?偏你是個愚笨的,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明白。”
“可太子總是要立的,雪中送炭勝過錦上添花,不是嗎?”
儘管江景辰心裡同樣是認為過早接觸皇子弊大於利,但這並不影響他心裡想著一套,嘴上說著另一套,藉由這樣的方式來迷惑父親的判斷。
威遠侯指著鼻子罵道:“你真是顆朽木……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你覺得眼下會是好時機嗎?”
當然不是好時機,江景辰在心中默默回了一句,嘴上卻道:“三皇子曾經說過,宮中選秀之後,聖上便會開始分封諸王,我覺得眼下的時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