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打人的是老夫人,捱打的卻是楊嬤嬤,這件事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所有的下人都看明白了,就目前而言,這場“母子鬥爭”是侯爺贏了。
最重要的是楊嬤嬤在捱了二十板子昏了過去,血淋淋的慘況讓西府旁觀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萬金面無表情回屋覆命時,已經沒有人再去關注楊嬤嬤的情況。
江景辰悄聲道:“廢了?”
萬金回答道:“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站得起來。”
以他的一身本事,二十板子足以將人打死好幾回,但他明白這不會是公子想要的結果,只有生不如死的活著,才是對仇人最大的懲罰。
江景辰滿意點頭,轉頭看向床榻上神情陰鬱的老太太,輕笑道:“叔祖母千萬要好保重身體,我還指望著能有機會好好孝敬你呢。”
鄭老夫人拉長了臉,冷哼道:“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們父子倆沒一個是有良心的。”
威遠侯皺緊了眉頭,小心抱起嬌妻,悶聲道:“叔母好生休息,侄兒改日再來探望。”
鄭老夫人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緊咬著牙關,發瘋似的將屋內能砸的東西都砸了一遍,看著滿地狼藉,她忽然生出一股悲涼之感。
侄女死了,她失去了掌控侯府後宅的當家主母。
長子死了,她失去了膝下最孝順的孩子。
么子死了,她失去了最為疼愛之人。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為什麼會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才對......
她像是飄在海上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會被海浪打翻,放眼看去盡是海水,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海岸。
“不,我還有老爺......對的,還有老爺在我身邊......”鄭老夫人喃喃自語,心中漸漸燃起最後的希望,大喊大叫道:“老爺在哪?他怎麼還不出現......來人啊,快去將老爺找來......”
小吳氏被送回了東府,威遠侯雖然擔心,可時至酉末,前來祭拜的賓客漸漸多了起來,上過香之後少不得要找他攀談幾句。
江景辰懶得應付那些親朋,轉身就出了西府,一路尋到壽安堂,向祖母請安之後,開口道:“祖母,方才吳家姑姑讓我回府來住,真是您的意思?”
吳老夫人亦是覺得詫異,想不明白侄女為何突然尋了這麼個容易被拆穿的謊言,一時之間不知該做個回答,只得轉言道:“你怎還喊豔兒姑姑?即便不願喊她母親,也該喊一聲夫人才是。”
姑姑聽著是親,但始終是外家人,夫人聽著生分,卻是對身份的肯定。
江景辰不打算在這些小事上糾纏,見祖母沒有正面回答,心中便有了答案,於是便不再追問,嬉笑道:“我剛去了西府祭拜三叔,卻沒見到叔祖母,就連三叔母也沒有出現在靈堂上,府裡近來日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吳老夫人微微蹙眉,開口道:“府裡能有什麼事,無非就是你三叔意外身亡,你叔祖母與三叔母悲傷過度哭壞了身子,養兩天就好了,不打緊的。”
沒說,一件都沒說。
有穆大管家在,江景辰不敢說對府裡的事情瞭如指掌,可像是叔祖母昏迷,三叔母受刑這樣的大事還是能夠知道的。
可祖母對這兩件事都閉口不談,是覺得沒必要,還是有意隱瞞?
以為小吳氏進了門當上了侯夫人,就能有新的選擇了?
江景辰心中連連冷笑不已,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異常,開口試探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明日進宮請御醫來給她們看看。”
吳老夫人立刻拒絕道:“府裡有我和你父親在,哪裡用得著你這個小輩來操心這些事情。”
江景辰拿出十二分真心,開口道:“我也是想著既然當了官,總得為家裡做點事情才好,反正每日我都要進宮,請御醫也只是開口說幾句話的事情。”
侯府常請的御醫也就那兩位,依著這麼多年的情分,無論什麼事情都在可控範圍之內,吳老夫人心中焦急,生怕長孫真的請了別的御醫前來,真若是如此,保不齊就會因此生出什麼意外之事。
她當即板起臉,加重了些語氣,出聲道:“你該把心思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前段時間大長公主殿下還跟我說起你,話裡話外都透露著雲瑤縣主對你的喜愛,對於這件事情,你心裡有沒有個章程?”
哪怕明知是祖母刻意轉移話題的舉動,江景辰在聽到雲瑤縣主之名後依舊沉下了臉,好一會才恢復過來,開口調侃道:“祖母忽然提起雲瑤縣主,可是大長公主殿下做出了什麼許諾?”
吳老夫人沒好氣的瞪了長孫一眼,訓斥道:“你這促狹鬼,當知道祖母對此事是反對的,怎還開始編排起祖母了?”
江景辰打了個哈哈應付了幾句,好奇道:“以雲瑤縣主的樣貌和身份,按理來說是該不愁嫁才對,怎麼會到現在還不曾定下親事?”
吳老夫人猶豫了一會,開口說道:“聖上當年金口玉言,雲瑤縣主的親事由貴太妃做主,這些年也不是沒相看過,只不過......好的兒郎看不上她,不好的兒郎她看不上,於是便耽擱至今。”
江景辰追問道:“堂堂縣主,生的又是國色天香,為何會有人看不上?”
吳老夫人正色道:“縣主的身份在京城這樣的地方實在是不怎麼夠看,至於你說的國色天香......雲瑤縣主是長得好,但人家要娶的是結髮之妻,又不是找貌美妾室,常言道:娶妻娶賢,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安。
江景辰點了點頭,直言道:“反正我是對雲瑤縣主沒有半點非分之想,還望祖母莫要亂點鴛鴦譜才好。”
自打侄女進門之後,吳老夫人對於長孫的婚事也就淡了下來,聽聞此言,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開口道:“祖母何時勉強過你?今日跟你說起此事,也是提醒你要跟雲瑤縣主劃清界限,莫要去做些容易讓人誤會之事。”
江景辰附和了幾句,轉言道:“對了,吳家姑姑受了傷,此刻正昏迷不醒,祖母要過去看看嗎?”
吳老夫人心中一緊,也不在意長孫口中的稱呼,追問道:“豔兒不是去西府幫忙操持喪事嗎?怎麼會受傷?”
江景辰把小吳氏被打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搖頭嘆息道:“先是捱了巴掌,後是被推倒撞傷了腦袋,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哎!叔祖母下手還真是......”
吳老夫人已經沒有心思再聽下去,著急忙慌起身,在朱嬤嬤的攙扶下,一路小跑著出了壽安堂。
隱約之間,還傳來幾聲對西府那位的咒罵。
江景辰微微一笑,嘀咕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小吳氏該是會很得意吧!”
青玉好奇道:“如果吳豔是漁翁的話,那公子是什麼?”
萬金介面道:“自然是掌控漁翁性命之人。”
世間萬物皆為棋子,對弈者二人。
江景辰笑而不語,起身朝著心遠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