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沅朗想起來先前在離宮時的情景,忍不住責怪道:“當初我便與你說此事不宜張揚,若你肯聽我的,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棋妹妹的死,你本就要負上一部分責任。”
江景辰此行不為分責而來,當即開口道:“你就是將全部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也行,但前提是你得說出當日的事實真相。”
邵沅朗直截了當回答道:“事實真相就是我與棋妹妹之間並未發生逾矩之事,我與她清清白白,絕非坊間傳言那般不堪,除此之外,我再無別話可說。”
饒是好脾氣的萬金也在此刻爆發,冷哼道:“若非是公子命我暗中前去保護,你早就中了江棋韻兄妹倆設計的圈套,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現如今只不過是要你說出事實真相,你卻推三阻四不肯答應,眼睜睜看著公子揹負汙名而無動於衷,你對得起公子的恩義嗎?”
邵沅朗抿了抿嘴唇,回應道:“當日即便我與棋妹妹真的發生了什麼,那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我娶了她,這樣一來她至少還能夠活著。說我負義,我認,可恩卻是談不上......”
他抬起頭,目光定定的看著江景辰,開口道:“景辰兄,這件事的確是你有錯在先,請恕我不能夠幫你澄清。”
坊間現如今都在談論吳王世子的事情,但這並不代表江棋韻自戕之事就會這麼過去。
朝廷官員一年一次小考,三四年一次大考,所考的不僅僅是政績,還有名聲。
身處京城之地,又是御史臺御史,其考核之嚴可以說是百官之最。
眼下沒有人借題發揮,無非就是顧忌著聖眷正濃。
可沒有幾個人知道,那份聖眷只不過是表象。
江景辰多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不會天真的以為幫聖上辦了兩件差事,從此就是聖上跟前有頭有臉的大紅人。
或許會有些恩寵,但絕對不足以支撐他不把官聲當一回事。
“沅朗,我記得當初剛回京時,咱們兩家的長輩有意結親,那時候你是如何與我說的,可還記得?”
“我......”
當時說過的話,邵沅朗自然是記得,可在這個時候卻無法說出口,只因當時他說過並不想娶棋妹妹為妻。
江景辰自顧自接著說道:“當時你同我說不想娶五妹,還央求我去祖母面前紛說,是也不是?”
邵沅朗明白話中的意思,他沒辦法辯解,只能以沉默應對。
江景辰繼續開口道:“你若是願娶,我又何苦做那棒打鴛鴦之事?五妹死了,你愧疚也好,悔恨也罷,我都能夠理解,可這不足以成為你隱瞞事實真相的理由。”
梁王也接話道:“種什麼樣的因,得什麼樣的果......沅朗,做人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才行啊!”
邵沅朗面露糾結之色,腦海中又想起了收到的那封遺信,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的烙印在腦海中,讓他想起時都痛苦難忍。
他緊閉著雙眼,深深吸了口氣,隨著濁氣的撥出,臉上的痛苦之色也逐漸消失,再睜眼時,雙眸已恢復了清明。
“景辰兄,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愧對棋妹妹,因此自當承受事件下的苦果。”
宮門外自戕事件之後,許多人都在等著他開口,但他寧願選擇足不出戶,也不肯多說一句,為的就是不忍壞了已死之人的身後名。
更何況在他看來,身處事件當中的所有人都有錯,都應該為棋妹妹的死負上責任。
他甘願禁足府中自譴,而江景辰則是因此壞了些許官聲,和丟了性命之人相比較起來,他們所受到的懲罰實在太過微不足道。
本就是意料當中的事情,卻依舊感到些許難過,江景辰自嘲一笑:“我想要的至交好友,是無論做了什麼他都能站在我這邊之人,而不是非要跟我分個是非對錯,這是個過分且無理的要求,所以才會是奢望,對吧!”
他問了,又好像沒問。
邵沅朗有心想要開口辯駁,卻被梁王搶先道:“世間本就沒有對錯之事,有的只不過是判定對錯之人......江景辰,你要不要考慮換個至交好友,比如說本王,如何?”
天下百姓遵律行事,律法之上便是皇權。
梁王便是屬於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他的友誼,誰會不想要?
江景辰也不矯情,當即拱手道:“能與王爺為友乃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自然是再好不過。”
梁王哈哈大笑,開口道:“今日你失沅朗而得本王,當真是你天大的福氣。”
邵沅朗不過是胡國公世子,背後也只是一座胡國公府,而梁王是大週一等親王,背後是整個皇室。
孰強孰弱,高下立判。
江景辰不知道梁王這是抽的哪門子瘋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懶得去想如此意外的舉措是否隱藏著別的目的。
他端起酒壺,為梁王斟了一杯酒,舉杯道:“往後還需王爺多多照顧。”
梁王舉杯回應道:“本王不過閒散王爺,別的不敢保證,但若是有人無故欺負你,本王定會不問緣由,站在你這一邊。”
在皇宮裡長大的人,說話的可信度連一半都不到。
江景辰自是不會當真,客氣道了句“多謝”,一杯酒飲盡,復又斟滿一杯,轉頭看向邵沅朗,緩緩開口道:“喝了這杯絕義酒,你我今後各不相干。”
邵沅朗搖頭長嘆道:“何至於如此?”
何至於?江景辰笑而不答,仰頭喝乾杯中酒,隨即收回視線,轉而同梁王攀談起來。
既然決定了要斷,那便斷了乾淨,拖拖拉拉非是男子漢所為。
邵沅朗看著杯中的酒水,忽然間有些恍惚。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無論是何種情義,都不能夠凌駕於對錯之上。
他舉起酒杯,遙敬江景辰,緩緩開口道:“世間有公道,對錯在人心,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望景辰兄日後做事三思而行,以免多生遺憾。”
隨著杯中酒飲盡,二人之間的情義也行至終點。
邵沅朗不欲多留,起身拱手道:“告個罪,我忽然身子不適,需先行回府,失禮之處還請二位海涵。”
梁王擺了擺手,含笑道:“無妨,想來是離宮的池水太過冰冷,以至於你落水後到現在都還沒養痊,快些回去尋個醫者看看,免得落下什麼病根可就不好了。”
又非是嚴冬,再冰冷的水又能冷到哪裡去?
不過是藉口之言罷了,卻得了這麼一句話,僅是因為沒讓他們如意嗎?
邵沅朗心中憤憤不平,卻又奈何不得,只得拱手賠笑道:“多謝王爺關懷。”
江景辰淡淡開口道:“今日雖是我做東,但王爺在此,不好失禮,就不起身相送了,慢走。”
邵沅朗回應道:“道不同,自是不必相送,今日一別,你我各自珍重,告辭。”
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
待邵沅朗離開之後,梁王笑呵呵的開口說道:“邵沅朗不幫你,現下你該怎麼辦?”
江景辰平靜回答道:“涼拌海蜇皮,清脆爽口,王爺要不要來一碟子嚐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