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還沒來得及出大門，就見到一個人在昏暗的夜幕裡，透過房間裡透出來的一點微弱光線，發現他面前是一個雪人，從頭頂到腳跟都是雪，王欣就止不住問，“你找誰？”

“我是李娜！”聲音很微弱，還沒有說完，朝著王欣的方向倒過來。王欣發現不對勁，隨即上去扶住，翻開她頭頂的帽子，看清了真的是李娜。大概李娜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太餓了，反正王欣就是連扶帶抱地進了堂屋。在燈下一看，王欣娘也是嚇了一跳，“這閨女你咋跑來了呢？”

“快點，倒碗水！”王欣把李娜放在椅子上靠在那裡，看她有氣無力的樣子，就覺得很心疼。水端上來了，王欣嚐了一下不太熱，就放在李娜的嘴邊，“喝口水，暖暖身子！”沒想到先喝了兩口，接下來她就伸出手捧著碗一口氣把水全喝了。然後抹了一下嘴，她才說，“渴死我了！王欣，我總算找到了。我好餓呀！”

王欣娘又去廚房拾了滿滿一盆吃的，黃鸝又端來了一碗水，李娜也不看看，摸到一個東西就往嘴裡塞，吃了幾個炸丸子，半拉饅頭，又喝了半碗水，她開始有了精神。王欣幫助她脫下來外面的羊絨大衣，又取來了王欣的一雙鞋，暫時換上，這才算是有點人樣。

“你咋把這羊絨翻到外面穿呢？”王欣就笑著問。

“開始太熱，我就翻了過來，可是一路上不停地摔跤，結果羊絨就成了雪絨。”李娜說起來還得意地笑笑。很快，她反應過來，就問，“黃鸝姐，你怎麼在這兒？”

黃鸝聽到李娜這樣問自己，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合適，就吞吞吐吐說，“我家很近，這就回去！”

“沒事兒，還早呢！姐，我實在好累，王欣你去送送黃鸝姐吧！”不知道李娜哪裡來的自信，真的她就像是這家的女主人，吩咐大家做事。

黃鸝出去，王欣站在門口掀開棉布簾說，“那你走吧，慢點，路滑，不好走！”

開始黃鸝走的很慢，可是還是朝大門口走去，剛拐過影背牆，她抹了一下眼淚，快速地跑走了。

黃鸝走了，剩餘三個人就感覺是一家人一樣，開始說起了李娜這一路的行程。而李娜又不停地感嘆這裡的大雪的美麗。一直過了十二點，王欣娘去換了新煤球，趁機把王欣拉到廚房問，“你們咋住呀？”

“還能咋住？西廈子不是鋪好了嗎？”

見兒子這樣說，王欣娘心裡有了數，高興啥似的，那一年那個‘要飯花子’來是分開睡的，看來這個李娜應該是真的兒媳婦了。這樣王欣娘又去自己房間翻出來一個小鋪底給放在西廈子床上。剛才是黃鸝鋪的床，自然不會考慮那麼多，還是王欣娘心細，替孩子們考慮得周到。回到堂屋，就說，“李娜，跑了半夜的，去睡吧，早點休息，明早還要早起呢！”

“阿姨，沒事兒，我不困！”

“去吧，明天早上還要早點起來包餃子呢！”王欣也說。王欣先出了堂屋門，李娜紅著臉給未來的婆婆道了晚安跟在後面出去了。

“你幹嘛又跑過來了？”睡在床上，王欣問。

“你走了，我覺得空落落的，所以我就買了火車票，就過來了。還好大年三十沒啥人，我想著要是買不到車票，我就回去。結果是老天爺長眼，我還是買到了半夜的車票。說是加班車！”

“你咋不打個電話通知我一聲。我們也是今天早上才從城裡回來的！”王欣也顯示一份溫柔。

“人家不是怕嗎？萬一你電話裡說讓回去，我咋辦？”李娜覺得很幸福，雖然這一路千辛萬苦，在鎮子上下了汽車，天已經黑了，抹黑走夜路，又沒來過，完全是憑感覺一腳深一腳淺地朝著這個方向走，中間還迷失了兩次路，幸好遇到了人，否則不知道會發生啥呢。

“李娜，你這樣做有沒有考慮過後果？”王欣真心是站在李娜的角度想問題。

“啥後果？”李娜卻不知道王欣的真實意思。

“你也知道的，我喜歡的是誰。”

“我不介意你喜歡的是誰，我只介意我喜歡的是誰。”

“你真的死心塌地地要跟著我？你可是知道，我現在可是一無所有哇！”

“我不管，有你這個人就好！”李娜真的覺得她此時此刻是世界最幸福的人了。不過很快，她又問，“你那事兒給叔叔阿姨他們說了沒有？”

“還沒有呢！你也先不要說。大過年的，我不想讓他們受不了！”

“你準備咋弄啊？”

“你說呢？”王欣就開始不老實。

“別，人都來了，還能跑了不成。我問你過完年，準備幹啥？”

這個問題王欣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眼下他心裡一直很糊塗，這已經一週多了一點夏雨訥的訊息都沒有，他擔心死了。不知道她的情況到底怎麼樣，所以他根本沒辦法靜下來考慮自己的未來。不過，電話也打了，說是停機，該問的人也都問了，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訊息。好像這個人一下子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當初仝小新離開，他倒是覺得很自然，因為他反而覺得仝小新不在，他倒是可以更放得開幹工作，可是夏雨訥不一樣，她一走，就把王欣的魂兒給牽走了。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長法，總要有個說法才行，總不能一直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吧？李娜說的沒錯，確實是需要考慮一下過完年該怎麼辦，是回去找個新工作，還是自己和爸媽一起經營那個小賣部。很長時間，王欣才嘆了口氣說，“再說吧，車到山前自有路。先堅持一年把研究生讀完！”

“好，我支援你。我聽說那個曲助理到處找你，也不知道啥事兒，我也沒敢把你的電話給她。”

“你是說小鳳找我？她沒說啥事兒？”

“沒說。”李娜突然感覺到自己懷裡的男人聽到說曲美鳳好像一下子來了精神，心裡就有一種莫名的悲傷，不過很快就過去了，還不是自己嘴臭，幹嘛要提起她呢？

又過了好久，李娜見到王欣沒有動靜，就以為他已經睡著了，自己就想起身靠一會兒，她有擇鋪的習慣，到了一個新地方，怎麼也睡不著，可是她剛動了一下，發現王欣並沒有睡著，就說，“我回家給我爸媽說了，我爸就說要是我不想在城裡幹了，就讓我回村裡去。”

“你回去幹啥呀？”王欣止不住問。

“你不是知道，我家在鎮子上有個臨街鋪面，我爹的意思，是讓我回去把鋪子收回來，開個店鋪，繼續作炒貨的生意！我算了一下賬，要是好好幹，一年也能掙個十來萬。要不我們一起幹怎麼樣？”黑暗中，李娜看著王欣，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是她能夠感覺到王欣的呼吸加重了，這說明他在考慮問題。

“你說的是那個泥花生？”

“對呀，你不是去過我家嗎？就是那個。要不過完年，叔叔阿姨回去我弄一些放到省城小鋪裡賣賣，看看咋樣？要是行，你知道我們村子裡好多是做這個生意的，不過他們也都是小敲小打的買賣。如果要是我們能想辦法把生意做大，我覺得應該還會不錯。”

聽到李娜的話，王欣忽地坐了起來，撐起身子，摸到開關，開啟了房間的燈。

“你幹啥？羞死人了！”李娜趕緊拉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

“你仔細說說，我怎麼覺得你說的泥花生還是不錯的idea！你等一下，我起來算算！”王欣披了衣服，翻身下床，從自己提包裡翻出來一個本子，拿出一支筆，又趕緊鑽到被窩裡，“你說吧，我算算看！”

大門響了，聽到王欣爹咳湊的聲音，接著就是他說話聲，“她還沒走嗎？”

“死老頭子，趕緊進來！”王欣孃的聲音。然後就是堂屋的關門聲。

“我在這裡，是不叔叔不高興？”李娜輕聲問。

“他也不知道你來呀？他可能還以為是黃鸝在這裡沒走呢。”王欣解釋。

“你說黃鸝還想和你復婚？不會吧？當初你那麼威風，她選擇和你離婚，現在你失業了，她怎麼就會和你復婚呢？我覺得不會。”李娜這樣說，其實她心裡最是害怕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王欣嘴上不承認他喜歡上了李娜，可是李娜已經感覺到從他進了拘留所到現在，他的感情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這一點李娜很清楚，所以，她非常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夠和王欣共同走入婚姻的殿堂。

“以前的事情，不提了。你繼續說，我再算算。”兩個年輕人赤身裸體在被窩裡，在大年三十晚上謀劃著自己的未來，說到開心處，免不了會笑出聲來。王欣算了好幾遍，覺得要是自己回去再開一個小店，三個店加起來，每年也會有不錯的收入。“哎呀，看來老天爺還不會讓我餓死的！”

“大過年的什麼死不死的，多掃興！睡覺吧，過了年，咱們好好籌劃籌劃！”

王欣又去關了燈，準備進入夢鄉，突然他在黑暗中又坐了起來，並且還把李娜也拉起來，“喂，我們幹嘛那麼傻，只在三個店裡賣東西呀，要是我們做批發，做總經銷，把這個泥花生賣到全省，賣到全國，你說那得多大的量呀？”

“你瘋了？凍死了，快躺下！”李娜又把王欣摁進被窩，“所以呢，你不用愁眉苦臉的，生意到處都是，只要肯幹，不要說餓死，就是不發財都難說呢！”

兩個小年輕，感覺到剛進入夢鄉，似乎就聽到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混著山村裡的雞叫聲，遠處的狗吠聲，家家戶戶開始了新年的第一天。

李娜親了一下王欣的臉，聽到他依然在打著酣，心裡樂滋滋的。她小心翼翼起來穿上衣服，出了房門，看到阿姨已經在廚房裡忙活。

“欣，起來，貼對聯，放炮！”王欣爹在窗戶外大聲吆喝。王欣這才懶洋洋地坐起來，應了一聲，“知道了！”然後他去摸李娜，可是被窩是空的，趕緊去拉開燈，發現，李娜不在。他匆忙穿了衣服，開了門，就看到李娜和娘正在廚房下餃子呢！

先是貼了對聯，然後就問娘，“餃子好了沒有？”

“馬上！”

“你們磕頭，我就放炮，歡迎灶王爺回來！”王欣很興奮。

“今年咱們一家四口，說不了到了明年就是五口了，一定要給灶王爺說清楚。”王欣娘在廚房高興地說。李娜聽到耳朵裡，心裡很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看看在外面忙著抻開炮仗的王欣，心裡就臆想著到了明年會有個小寶寶來到這個世界。到了那個時候，她李娜也就是媽媽了，而眼前的阿姨就成了奶奶。

餃子熱氣騰騰，放在灶王爺牌位前，王欣娘跪下來莊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讓李娜也磕一個，開始李娜有點不好意思，在她老家從來沒有這種習俗，再說她還是沒過門的媳婦，這樣不合規矩，不過見到未來的婆婆這麼誠心，也還是直跪下來點了兩下頭。

這時候，外面的鞭炮聲齊鳴，宣佈著新的一年的開始！

吃過早飯，王欣拉了李娜去叔叔伯伯家拜年，人家不知道還以為王欣又娶了個媳婦回來，大過年的，也不問那麼多，反正是長輩就說兩句吉祥話兒，同輩的就開兩句玩笑。見了晚輩趕緊給個紅包。一直到太陽出來，才算是開始消停。人是閒下來了，可是這個時候李娜的手機不停地響，大家都知道這是短訊息拜年。王欣也偶爾拿起自己的手機看看，一條訊息也沒有。過了一會兒，突然聽到自己的手機也響了一下，王欣拿起來，看到一條資訊，開啟，上面寫到，“王欣，我愛你！”王欣看看坐在一邊的李娜，就瞪了一下眼睛，然後復了一條簡訊，“謝謝，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答謝你！”

然後，他抬起頭再看看李娜，李娜走過來，輕聲說，“你就以身相許吧！”說完，笑著跑出去了！

這個年還是挺熱鬧，家裡有了個李娜，一下子全家都活躍了起來。雖然說王欣還時不時想起那個遠在天邊的夏雨訥，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可是給自己帶來了歡愉和幸福的人，不能說是上天派來的使者，也是上天送來的福星。王欣開始對李娜好起來，他覺得在自己最難的時候，李娜能夠不離不棄，這才算是真的感情。夏雨訥，他也想她，可是同時他開始有了些許的恨意，怎麼走了也不留個訊息，這都半個多月了，一個電話沒有，一封郵件沒有，她這是要幹啥呀？王欣開始移情，把對夏雨訥的那份愛戀逐漸移植到李娜的身上，她不是喜歡雪嗎，他專門給她在院子裡堆起了一個雪人，還弄了一條圍巾圍在脖子裡，找來一個草帽戴在頭上，李娜說不好看，太老氣，又找了一箇舊軍帽，洗得發白的那種，戴上去，精神多了。到了大年初三，甚至王欣到祖墳上去，李娜也勇敢地跟去了，雖然沒有行什麼大禮，但是她還是作為王家的一員去了。要不是有客人來，王欣準備帶她到鎮上去，看看這裡的風土人情。

“快回家吧！家裡來人了！”有個堂兄弟跑來找王欣。

“誰呀？”

“不知道，開著車來的？”

“不是路上不通車嗎？”

“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呢？”幾個人說說笑笑回到了家。進門，發現不認識，還是隊長叔叔出來介紹，“欣，快點進來，這是咱們鎮上的祁鎮長！”

“祁鎮長，你好！”王欣禮貌地握手打招呼。

王欣爹招呼大家坐下來，茶水，瓜子，糖果，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王欣，節前都說過來見個面，可是遇到百年不遇的雪災，也沒來成，就讓王隊長代勞了。咋樣，準備啥時候走哇？走之前到鎮上坐坐，給大傢伙聊聊？”祁鎮長看來是有備而來。

“祁鎮長，你看我也不會說個話，鎮上就不去了，你要是有事兒，我能做的，我一定盡力！”王欣知道這話早晚都得說，從那天回來隊長叔叔說鎮長要過來，他心裡就有了數。

“王欣真是快人快語，在外面的人就是不一樣。那我就不客氣了。我知道你在南粵那裡混得風生水起，咱們這個鎮上也都是出去混得好的人。你也知道這年月到處都在招商引資，要是那邊能夠有什麼專案弄到咱們這裡兩個，讓咱們老家也一起富起來，那就算你為家鄉父老鄉親做了一件大好事兒！”

“就是，這樣那就是功德無量！”隊長叔叔也隨和著說。

“祁鎮長，二叔，你們也看到了，現在南粵那邊有個疫情，叫SARS的，很多單位都停工停產了。我估計至少得等這個疫情過去，否則我自己也沒法去找人家幫忙不是？”

“不急，這事兒不急！咱們這裡也開始動員了，說不了過了年也會緊張起來。你能記住這件事兒就好！”

“放心吧，我一定不會忘的。”王欣無奈還是表了決心，儘管這個決心表的很心虛。

送走了鎮長，接著又來了一撥兒人，說是過去王欣的高中同學，他們是先找了黃鸝，一起過來的。可是這一次王欣不敢在同學們面前說這些大話，他心裡清楚黃鸝什麼都知道，如果說穿了，自己以後回來就沒有辦法見人了。不過說到最後，王欣也一樣說保持聯絡。

一天結束，雖然他知道自己也只是開了張空頭支票，不過對於老家這些人的積極做事的態度還是感染了王欣。大過年的，放著自己的親戚不走，人家跑來看自己，為了啥？還不是為了工作，說得大一點，還不是為了當地老百姓早一天富起來？所以，王欣心裡就暗暗地下決心，不管幹啥，將來有一天，如果自己有能力，一定要為家鄉做點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