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人垂手側立,一令一動宛若沒有感情的提線木偶,即便是面對死去同類的屍體,他們也沒有任何情緒外洩。
“是。”
卜辭:“收拾乾淨點。”
“是。”
這座山上不需要任何有情感的人,那些有情有義的已經死了,稍不留神就會送命的地方,感情是最沒用的東西。
遠處,私人住宅露出白玉般花紋繁瑣的一角,京都白宮是見到的給它取得名字,它本身是一座階梯式立體空中別墅,不管是連廊還是空中庭院,陽光花房,露天泳池,無一不少,一座樓就是一座城。
只有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見的它,這裡面住著的單拎出來一個,都讓華國抖三抖。
卜辭走後,幾個人將屍體抬出去,不久之後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將地上的血跡沖刷得一乾二淨,整個山林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這山裡的深處,一個人生命的逝去顯得無比渺小。
————
入秋之後密密濛濛的小雨很少見,京都近日連著下了很久的雨,雨點小雨量大,讓生在南江的人誤以為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
京大宿舍樓,天已經亮了,但因為幾天不見太陽,室內光線依舊暗沉。早上九點,五樓的一間寢室亮燈。
周柒坐在床上打電話,一口家鄉音讓鄔千慄難以辨別說的是什麼,但能看出來她很高興,電話裡時不時傳來此起彼伏喊姊姊的聲音。
洗漱完,鄔千慄在衣櫃前反覆挑選,自己除了寬大鬆垮的連帽背心和短袖短褲之外,只有開學時的那一件黑裙子算半個正裝。但是去別人家做客總不能一身黑,跟奔喪似的。
今天是跟岑雪青一起去岑家的日子,她想了一週都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能驚動岑家人的地方,岑雪青也說他不清楚為什麼,並表示他父親一直很莫名其妙。
——
衚衕裡的花店最近開門有些晚,因為小雨一直下,方思恆從家裡走到花店需要一點時間。
今天的雨下的比往日都要大,這條衚衕裡失去往日的熱鬧,只有寥寥幾個賣菜攤位還在堅持。來往的電動車腳踏車匆匆開過,沒有一個停下詢問蔬菜的價格。
他撐著一把格子傘步履艱難,走到花店門口時褲腿和鞋子已經溼透了。雨簾後面,花店門口早就站著一個穿黑衣服的人。
“今天來得有些晚,不好意思先生久等了。”
“沒事。”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方思恆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一個笑容:“又是您,今天也要來買茉莉花嗎?”
卜辭笑笑,“對。”
視線向下,他看到對方溼透的帆布鞋,褲腿上還沾著泥點子,看得出跑來的時候很匆忙。
他的腳踝很細,常年不見陽光的白色面板下面隱約可見青色血管。
方思恆給門開鎖,一轉頭,旁邊站著的alpha忽然蹲下,隔著手帕握住他的腳踝。
他下意識往旁邊邁了一步,但對方的手仍然穩穩貼在上面,將粘上的泥水擦乾淨。
“先生,這,這……”
他心裡有些慌亂,想立即抽回腳,又怕自己鞋上的泥土弄髒男人的西裝。比起那些中了基因福利分化成omega,想拼命往上爬的人,他還是能保持幾分理智,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的。
這個alpha一眼望過去便是非富即貴的型別,絕對不是他能攀高枝的人。
卜辭半跪著把他腳踝上的水漬擦乾淨,起身收回手帕,臉上仍然是儒雅隨和的笑容,“沒關係,今天也和之前的一樣要一束茉莉。”
方思恆慌忙點頭:“好的,好的,先生您稍等一下。”
來到花架前取了花,方思恆選出開的最好的幾枝,放到淡藍色包裝紙上。
不遠處alpha若有似無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微不可察慌亂了一下,捏著包紮綢緞的手指有些不聽使喚。
門口的鈴聲響起,又有人推門而入。方思恆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不過很快這種感覺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認出來人,努力抑制住顫抖的手,勉強端起微笑,眼神卻忍不住看向身邊的人,“你好需要些什麼花。”
鄔千慄站在花店門口,門半開著,收回的雨傘被放到門外。從進到花店到現在,鄔千慄始終保持推門的動作,花店門口被她撐起一道縫隙,有小雨飄進來。
花店內方思恆在朝她微笑,但視線一直掃視身邊,他身邊的花架旁還站著另外一個男人。
鄔千慄足足停滯了三秒才走進去,她壓了壓帽簷,順勢看向旁邊的花架,“有什麼適合送給長輩的花嗎?”
方思恆不知道這兩個人中間有什麼恩怨,但上次被卜辭拿著鄔千慄的照片詢問過,此時他有些不敢面對鄔千慄的眼睛,更何況現在卜辭就在身邊。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讓他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他加快了手中的動作,用幾根不同顏色的絲帶飛速打了個好看的結。重新整理表情回答鄔千慄的問題,“有的,現在最多人買的有康乃馨和洋桔梗,都很適合送給長輩。”
“還有向日葵,百合和劍蘭,看您喜歡哪種,我會為您搭配。”
帽簷之下鄔千慄飛速掃了一眼方思恆旁邊的男人,他正笑眯眯的盯著方思恆包紮花束,目不轉睛。他沒有看自己,但餘光也沒有放過自己,他正在毫不掩飾地,從頭到腳打量她。
進門的那一刻鄔千慄看到那人身上有熟悉的角色框,跟方思恆的並排在一起,但是上面什麼也沒寫,只有[——]。
同一時間她耳朵裡忽然出現雜七雜八的噪音,伴隨著持續的嗡鳴聲一起攻擊她的鼓膜,以至於她出現一瞬間的恍惚,呆滯在花店門口。
隱約間又聽見了那貫穿腦海的滋滋聲。
這次的滋滋聲響的更加劇烈,讓她覺得滋滋聲之後應該有類似於[警告]的緊急提醒,結果是沒有,但她仍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那人審視她的同時,她也在打量對方。
身高190CM,體重目測125斤,身形筆直,肩寬腰細腿長,嘴角始終保持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身上儒雅的氣質渾然天成。
童話故事裡說,野獸就算披上了羊皮,也始終掩飾不住眼神中的殺戮。
大多數人眼中,眼前這個人有著隨和的外表,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但在鄔千慄眼裡,他的微笑他的言行舉止宛若那種羊皮,所有的偽裝都是為了掩蓋他身上最本質的東西。
視線往下,他頸上沒有項圈。這個人不是S級別的alpha,但他的等級絕對不低。
鄔千慄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花架,語氣平靜非常,“給我包紮一束劍蘭吧。”
顯然鄔千慄不認識卜辭,方思恆稍微鬆了一口氣,立即道:“好的請稍等!”
他走向卜辭,把花遞給他:“先生您的花包好了,55元可以在這邊支付。”
卜辭道過謝,轉賬過去。距離他五米遠,一直站在門口的少女alpha正在看花架上的劍蘭,完全沒有往裡走一步的意思。
方思恆跑過去,為她挑選花束。
他看了二人一會兒,推門離開。
鄔千慄的餘光追隨著他的背影,看到他抬腿上了一輛黑色邁巴赫S480。
等人走開,鄔千慄忽然問道:“那個人經常來?”
方思恆也在看著那個方向,他頓了頓,搖搖頭,“偶爾來過幾次。”但是第一次找到他這裡是為了打聽你。
說著他咬咬嘴唇,把最後一句話嚥下去。
鄔千慄看著他包紮花束,從前她很願意接觸【劇情】任人物,不管是吳千千還是方思恆,她都會嘗試接觸一番,但那個人,見到他第一眼她就想逃離。
鄔千慄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方思恆抿嘴,半晌道:“我也不清楚。”
他又撒謊了。
鄔千慄沒有追問下去,等他系完蝴蝶結便付錢離開。
上午十點整,鄔千慄準時出現在京大北門,與華麗非凡的東大門相比,這個門口小很多,而且隱蔽性很好。
岑雪青站在一輛銀白色賓利歐陸旁朝她招手,旁邊站著一個上了些年紀的男人,看上去更像是管家,穿著一身灰色西裝給他撐傘。
上了車,岑雪青看了一眼旁邊的鄔千慄,道:“得虧你特地打電話問我穿什麼衣服,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又不是你求著去見他。”
他語氣很惡劣,聽上去跟自己父親相處地並不好。專心開車的管家見怪不怪,眼觀鼻鼻觀心。
考慮了一早上,鄔千慄最終還是穿著背心短褲出了門。即便今天陰天,但她仍然白的發光。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她慢條斯理摘下帽子,露出毫不遜色於小少爺的精緻眉眼。
他抬了抬眼睛,短嘆長吁,好看的人就應該跟好看的人一起玩。小少爺真的會找朋友,但很可惜,她不是小少爺喜歡的型別。
汽車很快駛離大學區,開向象徵富甲一方的南苑區。
一路上整個車裡沒再有說話聲,大約一個小時,賓利歐陸駛入一個高檔小區內,開向一棟別墅的地下車庫。
鄔千慄下了車,跟在岑雪青身後上樓。
別墅裡很安靜,只有一個打掃的阿姨在大廳裡走動。
走到會客廳,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是雪青帶同學回來了嗎?”
她的聲音柔柔的,如同陽光下的薄雪一樣。
岑雪青沒有接話,把書包扔到沙發上,“他人呢?”
身後傳來輪椅的聲音,由遠及近,在鄔千慄身後停下。
鄔千慄回頭,對上一雙瞳色很淺的眸子,她坐在輪椅上,看過來的目光跟她的聲音一樣,柔柔的。
“阿姨好。”
花遊微笑點頭,“小朋友好。”
她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快坐下吧,我去給你們洗桃子吃。”
鄔千慄點頭,把捏了一路的花束往前遞了遞,道:“這是給您帶的見面禮。”
花遊臉上笑意更濃,“是劍蘭嗎,謝謝小朋友。雪青,快把我的花瓶拿出來插上。”
岑雪青認命取來花瓶,把那劍蘭放進去。
“阿姨喜歡就好。”
花遊示意鄔千慄彎彎腰,抬手在她發頂上揉了揉,“你和雪青一樣都是好孩子。”
說完她去了廚房,親自為他們洗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