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天,逐漸放亮,徹夜的雨雪彷彿不曾出現過。是日,空氣相當清新,但氣溫創出了新低,至少身體是不會說謊的。
此時,墜澗的馬車徐徐露出了影蹤:它正安靜地躺在三十多米下的碎石地上,車廂還在,車輪也在,車架也有,只是都處於四分五裂的狀態。拉車的馬也躺在了車子的附近,但它的狀況就更慘了:它的脖子估計是完全斷了,所以馬頭180度地扭到了後方;其四肢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骨折,其中一條腿還少了半截;最嚇人的要算馬的軀幹,尤其是馬肚,竟不知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破,內臟流了一地,血水早已化作粉紅的冰雪撒佈四周。
見狀,眾人紛紛皺眉,心神不寧。
眾人騎來的七匹馬被安放在山凹邊的一處天然山洞內,即擋嚴寒,也防走丟。
不管六個男生如何尷尬,eva直接擔上了營救隊伍的總指揮,她將孫靈安排在臨時的‘馬廄’內看馬和放風,這是有意的,畢竟孫靈身板兒太瘦,不適合參與上下山凹的拯救工作,與其無所事事,倒不如在路邊當個崗哨,以防那些山賊強盜捲土重來。
孫靈沒有反對,他還第一次感受到了eva的細心,畢竟現在他還不敢與周文柯一同下凹,誰叫彼此間還是沉默以對呢?但他還是挺擔心珍莉的安危,遂支吾道:“找到了馬上告訴我。”eva僅是點頭回應。
德從馬袋中取出兩捆麻繩,利索地進行接駁,幸好,這繩索的長度還湊合,雖放盡後離地還有一米多,但這已經足夠eva等人使用。
一切就緒,max與高雲聲被安排負責在凹邊拉拽繩子,eva認為自己,巴雅爾、德與周文柯四人下去找人和救人就可以了,凹上必須留相當的人手隨機應便。
eva首先沿繩而下,周文柯緊跟其後,巴雅爾與德相繼追隨。這樣的安排完全是eva的意思,她與周文柯會直接下到凹底山澗,而巴雅爾與德則會在凹槽的中部對烏恩奇老爹進行營救。
一路向下,eva很快便看到了被卡在兩枝樹叉間的烏恩奇老爹,對方正扒拉著半身懸在半空,看樣子已有些體力不支。見狀,隨後而至的周文柯不安地問:“那老人家不會死了吧?”
“放心,只要沒摔下去就死不了。”eva直言道,說罷,她繼續擺動手腳下滑。其實,她是看到了老爹的後背在輕微地膨脹收縮,這證明對方還有呼吸,再者,在如此寒冷的地方,這一把年紀還能堅持如此久,那就說明對方身體健碩,擔心是多餘的。
果然,當巴雅爾倆人攀爬到老爹身邊時,老爹馬上就醒了,還哆嗦著嚷嚷:“救救我吶!”那精氣神可圈可點。
由於天時地利人合,營救烏恩奇老爹的任務相當順利,來回也就半刻鐘的時間。於是,在將老爹交給孫靈照顧後,巴雅爾與德又再次沿繩下行。
今日不僅沒有雨雪,而且北風也不大,頂多就二級的程度,如此一來,凹底的視野相當良好,下行的速度也很穩定,因此,沒多久,eva倆人就抵達了凹底山澗。
這裡是個複雜的環境,兩邊的凹槽結滿了厚實的冰雪,凹底山澗卻是碎石與雪渣混存的模式,而且山澗的中部有一條3米寬的溪流,溪水寒冷刺骨,似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
“eva,你快來看!”忽地,周文柯驚呼道。
當即,正在檢查馬車殘骸的eva跑了過去。這時,她看到周文柯神情緊張,正蹲在地上盯著馬匹的屍體看。
“有什麼發現?”eva默契地湊到近前問,只聽,周文柯指著馬匹被破開的肚子說:“要弄出這種創口,只有肉食野獸才能做到。”
eva伸長頸脖低頭端詳。果然,馬屍的肚皮破口呈現齒狀的撕裂痕跡,而且,可以推斷,這種齒痕絕對是一咬就破的鋒刃利齒造成的,初步猜測是狼類動物。
周文柯死命地揉捏自己的太陽穴,他心中很清楚,雖說這馬墜山後便死掉了,但仍是沒逃過被吃的命運,那珍莉就更不用說了,即便墜落後尚存氣息,可附近聞血而至的野獸能放過這麼香甜的人肉嗎?他用力地咬住下唇,欲哭無淚。
看到周文柯的表情,eva是心領神會,不過,她的野心更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她不允許自己的朋友就這麼無緣無故地消失。於是,她定定神後立即沿溪邊開展搜尋。
沒多久,德與巴雅爾二次攀繩下到凹底。他倆首先重新檢查了一翻馬車殘骸,見一無所獲,他倆又轉向周文柯駐足不前的地方一探究竟。當然,巴雅爾是一眼就看出了馬屍腹部傷口的作俑者,他失神地大吼一句:“是野狼!”
這樣的肯定讓周文柯無法接受,他扭頭就跑到溪邊,拼命將冰水潑在自己的臉上,他需要清醒。
德當即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是個醫者,卻不是活命菩薩,他只能治病,卻不懂活命。要是珍莉真的被野獸吃了,他認為自己能做的便是找出那隻野獸,親手宰了它,至於其他的,他暫時還沒有想法。
突然,沿溪尋覓的eva朝巴雅爾大喊:“小巴,你快過來!”那嚴肅的語調儼然發現了重要的線索。
德拉著不知所措的巴雅爾跑了過去,同時,他還提醒說:“打起精神,上天不會讓好人難堪的。”
半分鐘後,德倆人站在了eva的面前,卻怎麼也說不出話,面容僵硬。他倆都在看著eva手中的一枚戒指,那是珍莉的飾物,因為這是巴雅爾在部落內找工匠打造的結婚戒指。
巴雅爾站不住了,他低下頭,沿著溪邊四下打量,他不相信珍莉就此被野獸叼走。eva將戒指緊緊握在手心裡,金屬特有的凹凸正深深地刺痛她的掌肉,這會使她心裡好受些,畢竟別的疼痛可以有效減緩心痛。
德沒說什麼,他直接衝下溪流,逆流而過,快步跑向對岸,他祈禱能在這裡找到一絲的希望。
半晌,從極寒中回神的周文柯加入到eva三人的搜尋隊中,他手拽手臂粗細的斷枝,焦急地在覆著淺雪的碎石地上胡亂挑撥,看樣子確實不太正常。
山凹之上,max與高雲聲伏在凹邊,小心翼翼地聆聽著來自凹底的情況,不過,面對接踵而至的消極言行,他倆均是心中一沉。
“珍莉~~珍莉~~”eva放聲大喊。
不巧,對岸的德又發現了不該發現的東西。在一個狹窄的石縫內,他看到了自己親手打製的銀手鐲,這是他送給珍莉的定情信物,由於上面鑲嵌了一顆拇指指甲大小的紅珊瑚,因此,手鐲在雪地上尤為顯眼。同時,他在這個石縫對下的碎石堆中發現了幾點粉紅色的雪花。
“大家快過來!”德急躁地向對岸三人喊。很快,三人便飛奔著從溪流之上‘漂’過。當三人看到新發現的手鐲和血點後,既燃起了希望,也泛起了絕望。
一路向東,四人均低頭關注腳下的情況。這時,碎石上出現了更多的粉紅色積雪,而且,粉雪的數量逐漸增多。不難想象,當珍莉在車廂內奄奄一息之時,野獸們將她拖出了殘骸,並向著對岸拖行;然而,隨著時間的推進,珍莉被野獸咬住的位置越來越深,最終鋒利的獠牙穿透了衣物,深入了血肉,所以,被拖動的時間越久,珍莉的出血量越大。
越向東行,太陽的光亮與溫熱越是濃郁,周文柯卻越發地心寒。他加快了步速,順著越發鮮紅的白雪前進,他等不下去了,以這樣的出血量計算,他認為珍莉撐不了多久。
四人向東快跑了約摸一公里,凹底的東端盡頭露出了若干扇山洞。這些洞口均有1.7米高,寬度則不盡相同,最小3米,最大差不多有8米,唯一相同的就是內裡烏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凹底有洞不足為奇,奇就奇在其中兩個洞口前,竟攤滿了新鮮程度不一的****!
四人中,除了巴雅爾目瞪口呆外,其餘三人均是一臉不解。當然,eva的表情似乎是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確認。
“這,這是狼的糞便!”良久,巴雅爾才想起‘介紹’這玩意兒。
eva三人甚是詫異,不過,他們很快就想起,珍莉曾提過庫倫人分為了蒼狼和白鹿兩支部落。至於部落問題,他們不想過多關注,現在的重點是這狼糞的出現,擺明在告訴他們洞內有狼,而且這裡是狼的聚居點。
德從腰間抽出砍刀,作勢要衝入黑洞,不料,卻被eva擋住了。只聽,eva低聲說:“別衝動。現在洞裡有多少隻狼,以及洞內的佈局走向如何,我們都不清楚,這樣貿然衝進去,別說找不到珍莉在哪兒,估計進一個就栽一個。”
言畢,巴雅爾馬上神來一筆,他對另三人說:“狼怕火,只要有火,它們就不敢襲擊我們!”
eva三人一聽有理,當即分頭去找製作火把的東西。短短十來分鐘,在巴雅爾的協助下,四根火把製造成功。
四人決定兩兩行動,並在進入的洞口前多點一堆火,以便開溜時作為掩護,反正這些洞所處的位置不進風,更沒有雨雪,設個火堆不怕被吹滅。
eva與巴雅爾選了一個門前狼糞較多的山洞進入,他們認為,這個洞的野狼一定不少,它們需要的肉也多,如此一來,珍莉最有可能被安放在這裡。
果然,剛走了2米,eva與巴雅爾就發現了地上鋪著一堆乾草,而草上竟攤著一件女性長袍。憑著款式和花紋,巴雅爾很快便認出了這衣服是珍莉的。
於是,eva二話沒說,當即就讓巴雅爾迅速到隔壁洞去傳遞情況。
巴雅爾後腳一離,山洞的深處就傳來幾聲狼鳴。eva趕緊將火把插在洞頂的一個夾壁處,然後,她縱身滾入乾草堆,並隱身於珍莉的長袍下,手握短匕,屏息靜氣地盯著乾草外,火把之下的範圍。
這會兒,一隻銀灰色的野狼輕步走至火把下方,它抬頭上望,眼神中盡是冷酷。忽地,這頭銀狼輕身一躍,直接用嘴將火把從夾縫中取下,並用力往地上一啜,火把當場被‘滅’。
eva大感意外,沒了光亮,她就跟個瞎子無異,而且,單憑嗅覺的靈敏度,她深信,不出一分鐘,那銀狼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準確位置。第一次,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緊張地握住短匕,大氣都不敢深吸。
其實,洞內的空氣較為悶熱,火把雖熄滅,可它殘留的味道還濃,一旁的銀狼暫時停止了所有行動,它是嗅出了活物的味道,不過究竟在哪個位置,還需要一點時間確認。
就這樣,洞內宛如時間靜止般,安靜得與世無爭。
“啊!!!”一陣慘叫從山洞的深處傳來。eva認得,那是珍莉的聲音。僅是那聲叫喚,eva就能想像珍莉所受的痛苦,她把心一橫,決定與銀狼來場肉搏。正欲掀袍,前方几步外的銀狼首先發出了開戰前的低鳴,以及磨齒聲響。
‘難道它發現我了?如果不能突然襲擊,那勝算幾乎為零!’eva皺眉分析,不曾想,又一聲慘叫從幾米外傳來,這一次,那聲音比上一回更為淒厲。
‘媽的,不管了!’eva快速扯開身上的長袍,舉刀就前衝。趕巧,周文柯等人舉著火把趕到,當然,他們被眼前成人size的野狼震了一震。
“德,你和文柯兩人想辦法滅了這隻狼,我這就去救珍莉!巴雅爾,跟我來!”eva看見援兵,鬥志馬上歸了位,她撿起地上熄滅的火把邊點燃邊分配任務。
周文柯立即閃到eva的前方,趁機阻擋銀狼的視線,順勢,他還將身上的長袍徐徐脫下。雖讀不懂同伴的脫衣行為,但德還是努力地去配合,他揮動砍刀,不斷地分散銀狼的注意力。
火把重燃,eva邁腿就跑,巴雅爾緊隨,而珍莉的慘叫再一次傳來,周文柯不免朝銀狼怒嚷,說:“你們這群狗崽子活膩了!****!”說罷,他將脫下的長袍使勁一抖。當即,德明白了周文柯的用意,他急忙打了個眼色,以示自己瞭解計劃。
說時遲,那時快,德迅速揮刀前衝,銀狼呲牙前俯,擺出迎戰的姿勢。藉此,周文柯抖動長袍,作出鬥牛勇士的招牌動作。銀狼扭頭就朝長袍撕咬,不料,德再次揮刀直砍,銀狼咧嘴後仰,其身體如人般蹲坐在地,並提動兩隻前爪,欲用尖甲抵抗德的砍刀。成敗就此一擊,周文柯拉開長袍擋於身前,然後,縱身一躍,直接從後將銀狼撲倒在地,緊接著,他利索地運用長袍將銀狼包了個嚴實。
德衝上前,手起刀下,給銀狼的頸脖次啦開了個血口。他也擔心周文柯力量不夠,索性也趴在銀狼身上,用力抵住這隻野獸的掙扎。
瞬間,銀狼的脖子噴湧出極具壓力的血柱,它越是掙扎逃脫,血液越是流得麻利。不一會兒,銀狼就栽在德與周文柯倆人的手上,死了個透。
為免被追尾伏擊,德干脆用砍刀把銀狼的腦袋斬了下來,這樣,即便有大羅神仙也無法復活了。就此,這倆人才心安理德地追上eva的步伐。
越往深處走,eva倆人才發現這個洞穴的深邃,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幸好,這洞沒有分岔路,倆人不至於走散。
火把的光亮僅夠呈現一米直徑內的視野,再遠就無能為力了。不知是洞內有風,還是洞內氧氣不足,火苗越來越晃,越來越弱,這絕對是危險的訊號。
又走了好幾米,前方終於傳來了非人類的步伐聲響,從密集程度可以推測,至少有六至八雙腿在移動。
eva拉住想繼續前行的巴雅爾,沒有預兆,她把手中的火把用力前拋。當即,火把‘咣噹’一聲掉在了約2米開外的地方,不過它卻沒有熄滅,反倒重新熱烈燃燒,想畢那個地方的氧氣量很充足。
火光照亮了山洞的暗角。但場面還是很血腥的,因為除了四隻碩大的野狼流著哈拉子杵在前方外,珍莉也在。她無力的躺倒在地上,滿臉水珠,呼吸漸弱,身下全是紅得發黑的液體,而四肢則被咬得血肉模糊,腹部更不用說,被硬生撕出了個血洞。
eva示意巴雅爾將手中的火把插在洞壁之上,儼然要開大戰,她輕聲問:“小巴,你怕嗎?”她的目光如炬。
“不!”巴雅爾堅定地回答,他的聲音稚嫩,卻不失勇氣。
不知道是無意間發現救兵,還是說意識暫時清醒,奄奄一息的珍莉虛弱地發出了聲音,她說:“別…別管…管…我!你們……你…們…快…快走!我….我不…行…了。”
這一刻,德與周文柯殺到。當他倆看到珍莉滿身是血,虛弱無力之際,倆人的眼淚下意識地緩緩流出。剎那間,倆人心中的愧疚化成了殺氣,他們紛紛緊握手中的武器,無畏地一步一步靠近四頭巨狼的所在。eva與巴雅爾也豁出去了,他倆選擇與德倆人並肩前行。
光是氣勢和殺氣,這一回,人類佔了上風。不曉得那些野狼是看到了火把的兇猛,還是感覺到了眼前四人的兇狠,反正沒有正面迎戰,四隻野狼便低吼著步步後退,直到消失在山洞的深處。
“珍莉!堅持住!我們是來帶你回家的。”eva一邊哭喪著說,一邊用自己的長袍蓋在珍莉的身上。
德俯身去探珍莉的頸脈,發現對方隨時都有可能斷氣,仔細一看,原來珍莉的脖子已被咬出個破口,流血已不是什麼新鮮事,重要的是漏氣。如果不及時進行縫補手術,珍莉很可能出不了這個山洞。
奈何這個洞,甚至附近的一片均是野狼的天下,在敵人的家裡做手術,別說救人了,估計有可能會被連鍋端。德只好附在珍莉的耳邊說:“老婆,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是一定要答應!如果你拒絕,那我就馬上死在你面前。”
德的眼淚不小心地滴落在了珍莉的臉上,她微微撐開半條眼縫,淺笑道:“你…還…還年…輕…輕,與……與eva在…在一起…會更……更幸福…福,別…別…管…管我了。”
說實在的,這個時候,eva想起了阿墨霓,她很清楚,自己再一次將在乎的同伴推上了斷頭臺。堅強的她實在懊惱,她握住珍莉的手痛哭道:“是我錯了!是我太幼稚了!是我太自私了!”
周文柯什麼也沒說,他抱起珍莉就往洞外走,另外三人只好緊跟。
洞外,密集的小雪悄無聲息地降臨人間,它的出現讓整個山凹再次陷入混沌與迷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