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幼蟲破殼而出，成蟲會逐漸衰老死亡，幼蟲則在獵物體內潛伏數月，吸收肌肉層裡的養分並排出脂肪。

所以，被百草屍鱉咬過的地方，會腫起一塊高約一寸的膿包，等過幾日之後，還能看到面板在不停蠕動，這就是幼蟲出生了。

與覆酸行蟻、暮日蟬之類的蟲族不同，百草屍鱉是災變裡罕見的益蟲。

它的劇毒只針對牲畜，對人體反而有好處，可以刺激腎上腺素的分泌，而且其幼蟲體表分泌的黏液，還具有消炎排毒的功效。

災變降臨人類秩序失衡，藥廠之類的基礎設施隨之關停，但一些變異生物的屍體或器官，本身就能充當補品藥物。

這也就是進入災變中期後，人類傷亡反而降低的原因。

百草屍鱉的屍體還能入藥，具有迅速止血，促進傷口迅速癒合等特性。

在災變黑市裡，一隻就能換一斤食物，半箱水源，300克的任意能源。

但孔毅前世的系統，恰好和資源有關，便沒特意收集過這些益蟲。

就算是現在的系統，也有癒合藥劑等治癒外傷的特效藥。

十分鐘恢復全部外傷，這不比吃百草屍鱉香？

心裡思索著，孔毅呼喚系統，從物品空間裡拿出了一個收納盒。

他的確不需要這玩意兒入藥，但百草屍鱉對天材地寶嗅覺靈敏，是天然的尋寶探測儀。

有它在，就能找到一些，災變後才異變的珍貴植物。

而且，方雨瑤是生命科學專業的高材生，說不定能借此培養出一片災變藥田。

一些災變植物，對某些特定的毒素有奇效，並且還能剋制變異生物。

譬如，低溫變異的燈籠草，就可以用其榨出來的汁，驅散部分昆蟲系生物，作用類似於雄黃。

想到這，孔毅壓下心裡的不安，緩步走向百草屍鱉藏身的水坑。

孔毅眼睛泛起清澈微光，蹲在水坑邊緣，認真尋找著褐色甲殼蟲。

百草屍鱉喜陰冷潮溼，懼水，平常會躲藏在磚縫等狹窄的陰影裡，被咬之後不能直接拍死，否則它的口器會殘留在體內。

正確的處理方法是，一旦被咬之後，需用涼水浸泡，一般幾分鐘之後它就會自己離開。

但不少人遭遇百草屍鱉後，不僅不會清理，反而任由它在體內排卵。

首先，災變降臨後水資源稀缺，除非是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否則處理一隻百草屍鱉，至少需要用掉兩、三瓶礦泉水，這是普通遇難者七天的水源。

其次，等卵成熟，幼蟲脫殼後，它在獵物體內分泌的黏液，還能起到消炎殺菌的作用。

有它在體內，便不用擔心感染髮炎、破傷風之類的事，何樂而不為。

孔毅蹲在水坑前，略顯渾濁的水面，倒映著他的面龐。

“奇怪，跑哪兒去了……”孔毅藉著洞若觀火觀察半晌，卻壓根不見褐色甲殼蟲的蹤影。

從他被咬到現在，應該才過去不到兩分鐘。

百草屍鱉本就懼水，在水裡是半沉眠狀態，不可能趁著這段時間逃離。

他眯著眼睛向旁邊挪動腳步，這片水坑約摸十幾平方米左右，一眼望過去裡面的景象一覽無餘。

水面平靜無波，就像一面光滑平整的鏡子，孔毅凝視著水裡倒映的面龐，眉頭微皺。

他總感覺，這道和他一模一樣的映象，似乎有哪裡不對。

清澈眸子猶如星辰，面龐透著病態的蒼白，沉澱著說不出的疲憊，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風。

“俊秀卻不陰柔，羞煞一眾男團小鮮肉，這的確是帥氣逼人我啊……”

他伸出手，一寸一寸的摸著臉，從眉毛眼睛到高挺的鼻樑，直到……他摸到嘴角。

孔毅悚然而驚，他盯著水裡的映象，眼裡驀地浮現出驚詫之色。

“不對，老子沒笑啊……”

他略顯尖銳的聲音，淹沒在嘈雜雨聲裡，暴雨落下時濺起的水花，迸射到後背之上，掀起些許寒意。

孔毅凝視著渾濁水面，不禁麵皮一抖。

水裡的映象，也麵皮一抖，只是嘴角還掛著微笑。

這水面上，倒映的就是他的面龐，但孔毅卻覺得無比陌生。

暴雨傾盆，天空漆黑如墨，甚至分不清現在是白日還是黑夜。

寒意從溼透的衣衫之上，浸泡面板，順著毛孔鑽進心頭。

孔毅眯起眼睛，掃視著瓢潑的雨幕，語氣無奈的罵道：“貳，道長……這玩笑好玩兒嗎？”

從這反常的情況來看，之前的百草屍鱉，恐怕和這映象一樣，也是他人塑造出來的幻覺。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貳。

孔毅還記得，最初在舊區商業街，他和貳第一次見面時，這傢伙就故弄玄虛的整了個催眠術。

當時幻境的主題是暮日蟬。

過了半晌，還是沒人回應，孔毅低頭看向渾濁水面，上面倒映出來的映象依舊微笑著，但無論眼神還是嘴角的弧度，都透著一種虛假的意味。

“媽的，這倆混蛋！”孔毅無奈，略帶火氣的一拳砸向水面。

映象做著和孔毅一樣的動作，他也從渾濁水面裡攥拳砸向外面。

就在兩隻拳頭，即將碰撞到一起時，光滑平整的水面突然破碎。

一隻手，驟然砸碎水面，穿過渾濁的積水，抓向孔毅的手腕。

映象的其他動作，都與原主一模一樣，唯獨他的手，卻從象徵鏡子的水面裡，驀然伸出。

“臥草……”孔毅瞳孔微縮，只覺頭皮發麻。

映象的手，死攥住他完好的手臂，臉上依舊帶著詭異莫測的微笑。

孔毅麵皮一抖，不受控制的向水面傾斜。

他連忙匯聚起，體內恢復過半的力量，並且調動星辰之力，猛震手臂，想要掙脫映象的鉗制。

然而……映象纖長的手紋絲不動，一瞬間便將他拽的倒向積水。

啪……

水面霍然破碎，就像無底黑洞，又彷彿深淵巨口，將孔毅吞噬進去。

水花翻滾，泛起無數細密的氣泡，他就這樣被拖進不過半尺深的積水裡。

逐漸的……消失不見。

雨幕密集墜落，彷彿濃霧遮掩著管道區，微風拂過之時，寒意掀起，雨滴一陣急落。

……

“靠，你他媽放手，不然老子……”喉嚨裡吼出含糊不清的字音，孔毅猛的從地上坐起。

溫暖陽光潑灑滿地，驅散心頭寒意，孔毅面對著久違的奪目光芒，不禁拿手遮住眼睛。

“小夥子，你沒事吧。”蒼老且帶著關切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等適應刺眼的陽光後，孔毅的視線逐漸恢復清晰，他感覺眼睛還是有些酸脹，這是長時間不見強光的表現。

他看向眼前面目和善的老人，在後者的眼裡看到些許擔憂。

孔毅滿臉愕然，他看了看前方的警戒線，還有周圍神色各異的圍觀群眾。

雨幕、積水、映象……還有百草屍鱉，一切都彷彿是泡沫，在陽光的照射下逐漸溶解。

“呃……謝謝您，我沒事。”孔毅腦袋裡就像一團漿糊，有點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他看到，等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老人明顯鬆了一口氣，而後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孔毅皺起眉頭，他搜尋著回憶，只當雨幕和映象，是一場漫長的夢。

但他記得，Steamman—05，貳，年輕道士和額頭中央嵌著星辰的姑娘，似乎都是真實存在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探道：“赤市……熱電廠的危機解除了？”

“現在全市供暖了嗎？”

“還有……覆酸行蟻的巢穴。”

老人不復之前的和藹，蒼老的面龐之上，也陡然湧現出痛苦之色，他一把拽住孔毅的胳膊，眼裡滿是憤懣。

“臭小子，你以為裝暈，就能擺脫責任？”老人急促的咳嗽兩聲，嗓音變的沙啞起來。

他環顧眾人，哀嚎道：“就是他撞的，我正在這兒遛彎兒，這小兔崽子疲勞駕駛，騎著電動車就直衝著我過來了。”

孔毅面色陡然蒼白，他連忙掙脫老人的手，爬起來茫然的看向眾人。

這時，他才在老人的旁邊，看到破碎的柺杖和電動車。

“不……不是我撞的。”孔毅蒼白無力的解釋著。

他的記憶彷彿缺失了一塊，只記得他現在好像應該在赤市熱電廠，正與幾位隊友一起獵殺自然系變異生物。

老人、電動車、車禍……這些似乎都是臨時闖進腦海的記憶，他沒一點印象。

眾人盯著他，指指點點。

“唉……這小夥子看起來挺帥的，沒想到撞了人還裝暈，還想反訛老人一波。”

“是啊，人心難測。”

“呸，你們懂什麼，分明是老頭兒摔倒，這小夥子騎車的時候看到，丟下車跑過來扶他，這是我親眼目睹的。”

“放屁，這老人看起來歲數挺大的，何必出來碰瓷呢？”

“就是，老人家多可憐，你有沒有愛心？”

“……”

從這些人的隻言片語裡，孔毅還原出了事情經過。

他騎著電動車走在人行道，和這名老人發生了一點摩擦，之後也許是低血糖或者是體質弱，他直接暈倒在了這裡。

老人，包括這些圍觀群眾，都以為他是為了逃避責任裝暈。

聽著這些聲音，他的回憶，逐漸迴歸清晰。

低血糖的後遺症還在，他感覺腦子就像漿糊似的，但孔毅回想起了事情的完整經過。

他的確沒撞老人，而是看後者摔倒，想過來攙扶。

他也不是裝暈，而是焦急與低血糖，導致的突然昏厥。

“這種人就該死，撞人還想逃避責任。”

“就是，老人這麼可憐，手都擦破皮了，這人真該天打雷劈。”

“什麼樣的父母，才能教育出這種玩意兒。”

眾人說的話越來越難聽，甚至上升到問候父母的程度。

不問事實，不管對錯，一味按著主觀的正義宣洩情緒，彰顯正義感。

這樣的人類，值得守護嗎？

耳邊彷彿有人在低語，猶如魔鬼輕訴，想將孔毅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聽著聽著，眼睛逐漸腥紅……

眾人憤怒的罵著，言辭激烈的捍衛著，他們所認為的正義。

孔毅站在風暴中央，目光恍惚，耳邊是地獄深處響起的低語。

“正義是少數服從多數，是一葉障目，是宣洩負面情緒的出口，而並非事實真相。”

“這樣的人類，你不覺得可笑嗎？”

他認真聽著，眼前是眩目的白光，低血糖的暈厥感還沒完全褪去。

“那……我該怎麼辦？”孔毅自言自語的嘀咕著，聲音艱澀沙啞。

耳邊低語陡然激昂起來：“滌盪罪惡，肅清人間。”

“不，不對……”孔毅眼裡浮現掙扎之色，腦海裡的眩暈感隨之加重。

他低聲咆哮著，抵抗耳邊低語的誘惑，身體不受控制的搖晃了兩下。

他相信，他能從這些人的身上，看到希望。

然而……

一隻手，驀地從人群裡伸出，推了他一下。

而後，略帶譏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還裝呢？”

“連責任都不敢承認，垃圾。”

“廢物，你怎麼不去死啊，哈哈……”

嘈雜的怒罵聲逐漸激昂，他們義憤填膺的辱罵著，這世間殘存的善良。

這一推，將孔毅徹底推下深淵。

“殺殺殺，該死，都該死……”他從兜裡，掏出惡魔之眼，召出漆黑打鐵錘。

與此同時，從物品空間裡拿出電磁臂鎧，將之安裝在左臂之上。

“系統，啟動電磁臂鎧。”他在心裡低聲咆哮道。

“是，宿主……”提示音響起。

咔嚓……

清脆的機括聲，淹沒在嘈雜的罵聲裡，孔毅環顧著面目猙獰的眾人，眼睛逐漸泛起腥紅血絲。

嚴絲合縫的合金結構，不停分解重組，電磁軌道炮的炮管緩緩升起，他將泛著淡黃微光的炮孔對準眾人，面龐扭曲。

然而，奇怪的是，這群普通人，卻絲毫不畏懼電磁臂鎧，依舊唾沫橫飛的怒罵著。

“臭傻＊……”

“老子家裡的狗，都比你有良心。”

“撞了老人還不承認，有本事你把我們全殺了。”

滾燙熱浪陡然掀起，淡黃微光化為海洋，籠罩著事故現場，一時間，就連刺眼的陽光，都彷彿瞬間變得黯淡不少。

嗡嗡……

嗡鳴震耳欲聾，與腦腔產生共鳴，孔毅腦子裡的記憶越發混亂。

就在電磁軌道炮即將射出時，他的餘光忽然瞥到一隻收納盒。

孔毅悚然而驚，心頭攀爬的驚悸感，使他完好無損的右臂，泛起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