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雷村內，憶無心關閉幻靈眼，輕輕嘆了口氣。
“怎麼了嗎，無心？”一旁的常欣不禁問道。
憶無心搖了搖頭，只笑道：“我這下是走不成了。”
常欣對憶無心的停留倒是歡迎，很快便吩咐村民繼續為其留著房間，憶無心也就此安頓下來。
說來也奇怪，今天是憶無心到金雷村的第二天，經常與殺無生混跡在一處的玄狐仍未露出行跡。
聽得憶無心的疑問，常欣也只道：“殺無生說守護鎮嶽尚方只需要一個人，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也只需要一個人。”
至於另一人的去向，就只有殺無生與玄狐知曉了。不過看他二人輪流交替的情況來看，玄狐應該就駐紮在這附近。
“我送的飯他們從來不吃，我想，他們是交替後自己去解決了吧。”常欣疑惑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憶無心將信將疑，不過，她也沒想太多，轉而利用七彩雲絡幫助金雷村的村民修復之前被錦煙霞搗毀的房屋。
殺無生仍舊坐在先前那塊石頭上，望著忙碌的村民們走神，像是一座凝固在晨光裡的雕像。
他沒幹擾金雷村，村民們自然也就不去管他，一時倒也相安無事。
殺無生這一坐就是一整天。
直到夕陽西下，憶無心再度走過來問他：“殺無生，你真的不需要吃點嗎？”
殺無生偏過頭來，靜靜看著憶無心，再度搖頭。
憶無心大著膽子問道：“和你能夠死而復生的能力有關？”
殺無生微微抬眸，似是沒料到她會知道這一點，不過他也沒否認：“現在的我並非人類，不必操煩。”
現在？
憶無心將這兩字記在心裡。
“你在這裡思考良久，是有什麼困惑嗎？”
殺無生確實在困惑。
死前凜雪鴉那出乎意料的一接，殺無生的執念就已經放下，如今的他竟找不到目標。
或者，像從前那樣，繼續追尋劍道上的對手？
而他現今見過的此世劍客，鬼飄伶、鍛神鋒、任飄渺……
“不如，重新開始吧！”憶無心走到殺無生面前，微微蹲下身，與其視線平齊，鄭重其事地說，“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做到很多，成為人人稱讚的俠士。”
曾經的殺無生也有過這樣天真的想法，此時他只是說：“與我無關。”
“反正你也閒著沒有事做，不如忙碌起來，也許會發現自己的新愛好也說不定。”
殺無生卻反過來問她：“你的目的既已達成，為何還不離開？”
憶無心神情一黯，但很快就振作起來：“精忠大哥只是擔憂我的安危，怕我出事罷了。雖然，雖然我是很想幫上大家的忙啦。”
此前魔世入侵，憶無心便是與愛靈靈等人一同處理後勤與安撫人心事宜，眼下俏如來讓她留在金雷村，只能說明再度出事了，她也想出一份力，又怕貿然回去會破壞俏如來的計劃。
“你還不夠強。”殺無生掃視憶無心一眼，語氣平靜無波。
“我知道，所以我有在努力練習大師兄迴歸魔世前傳授給我的術法。”憶無心伸出右手，給自己鼓了把勁，“我會成功的，我也會有守護大家的能力！”
殺無生抬起頭，看著漸漸黑下去的天幕，兀自出神。
他初次提劍，是為了什麼呢？
而在此時，俏如來早從還珠樓回返，順便以幻靈眼召回了已在前往萬里邊城路上的史豔文與小空，畢竟，達摩金光塔異變在即，難保恢復地氣一事不會發生變故，只得一拖再拖。
好在封印魔世時那道突然出現的天塹已經閉合得差不多了，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父子三人剛回到正氣山莊，還沒來得及喝一口熱茶，韓竹語就一臉凝重地走過來，簡要說明了一番那些自願探查靈界附近的義士得到的情報。
鑑於鐘聲可以透過幻靈眼擴散，俏如來早在第一時間就關閉了正氣山莊內連結靈界附近的全數幻靈眼，對靈界現今的情況瞭解只能靠那些義士。
義士們帶回來的最直觀的資訊就是靈界眾人與附近勞作的東瀛俘虜正以底下的達摩金光塔為中心，向外輻散，叮叮噹噹修築著似乎是佛塔的工事，而且速度極快，想來要不了多久就會竣工。
觀靈人行動，也全然不似往昔般超然物外。
除此之外，出發前就十分關注的記憶問題……得到的結果十分嚴峻。
那些俠士早有警惕，只聽了一次鐘聲後就趕緊撤出，對比記憶後發現消失的部分都比較隨機，但實驗發現……即便是先天耳聾者，也同受影響。
“恩？莫非傳播途徑並非只是鐘聲？”俏如來捏著手中珠串，眉頭一皺。
“但鐘聲一定是傳播的介質。”韓竹語解釋道，“我們做過對比，鐘聲範圍外不會有事。”
俏如來點了點頭，韓竹語又繼續開口：“除此之外，靈界的人還在追殺兩位高僧，我們一併帶了回來。”
小空面色微變，與俏如來對視一眼，同史豔文一起進入韓竹語專門讓人騰出來的病房。
“恩？金剛尊？”見到床上昏睡著的法濤無赦，小空眉頭一皺，凝重道，“這就是我之前見到的金剛尊，至於旁邊那一位……我不曾見過。”
“受創而逃……那佛國內部……”俏如來亦是憂心忡忡，“只有等他們醒來再說了……”
兩人皆是自佛國而出，靈界之人的異狀歷歷在目，為防意外，史豔文特意封了他們功體，免得對方醒來後刀劍相向。
法濤無赦與梵海驚鴻的傷勢並不算太嚴重，主要是力竭所致，是以沒過多久二人就先後恢復清醒。
事實證明史豔文確實有先見之明，法濤無赦甫一睜眼，就直接攻向梵海驚鴻。所幸其功體被封，史豔文輕鬆制住。
“法濤？”梵海驚鴻眉頭一皺，神色難看，“果然還是中招了。”
注意到梵海驚鴻對法濤無赦的稱呼，小空確認了對方同為尊者的身份，不由問道：“敢問尊者，佛國究竟發生何事？”
梵海驚鴻看了法濤無赦一眼，嘆道：“我歸來時只知紫金缽再度失落，當晚，天門境內便響起莫名鐘聲，聞者皆轉投門庭。”
“紫金缽？”
紫金缽身處天門聖地，有僧侶日夜看護，能將其神不知鬼不覺帶走，只有一個人。
“凜雪鴉。”小空深吸一口氣，坦白道，“其實我進入天門時便察覺那時的爹親是他所扮，因他過往並無作惡前科也就未曾揭穿，沒想他竟盯上了紫金缽……不過，我想這或許也非是他之本意……菩提尊曾言，他將天門通行令交給凜雪鴉，方便其遊走佛國名山寶剎，交流佛法，由此誤入什麼禁地受到鐘聲影響也不無可能。”
言下之意就是凜雪鴉盜取紫金缽的行徑或許與靈界眾人現今修築佛塔並無不同。
梵海驚鴻卻是搖了搖頭。
紫金缽尚且是小事，反正紫金缽之前也處於失落的狀態，真正的大事是暮鼓之下的……枯髓咒怨。
梵海驚鴻回來得晚，具體情況並不清楚，只是從法濤無赦口中得知暮鼓晨鐘被破。
小空與俏如來對視一眼，面色更是沉重。
顥穹孤鳴早就得了《魔心鑑》、紫瞳靈睛、幽靈魔刀，如果再加上枯髓咒怨的話……
事實上早在紫瞳靈睛初現世時俏如來等人就做了心理準備，為此還特意謀奪始帝鱗協助默蒼離完善墨狂。但真正知曉枯髓咒怨失去鎮壓，紫瞳靈睛等元邪皇遺物也下落不明，仍是如一座大山壓在眾人心頭。
小空確信自己與欲星移當時真正殺死了那個試圖盜取紫金缽的顥穹孤鳴，但……萬一呢？
俏如來捏著手中珠串，調整好思緒，轉而問起另一個疑點：“敢問尊者為何不受鐘聲影響？”
梵海驚鴻將視線投向床邊被布條緊緊纏繞的神秘之劍。
“此劍，名為顛倒夢想。”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出自《心經》，意指離開這個本末倒置的夢幻世界，最後達到寂滅的狀態。
其中“顛倒夢想”四字是說以無常為常，以苦為樂，以無我為我，因此產生虛妄的夢想，形成諸多煩惱。
顛倒夢想是佛門禁劍，影響人的思能，不少人因此被魔考所惑，造下一樁又一樁殺孽，至今唯有梵海驚鴻例外。
若要說梵海驚鴻與天門眾人的不同之處，也就是隨身帶著這柄顛倒夢想了。
而梵海驚鴻能夠及時返回天門，正與顛倒夢想有關。
他先是在意識境中見到了懸發於林的倒吊僧念荼羅，得到了有關天門劫難的警示，旋即又聽到一陣清幽笛聲，場景瞬間幻化為一片高崖之上，一人白髮白衣，臨風而笛。
那人自稱缺舟一帆渡，並說明千年前曾有三十六名高僧有感於此生有限，智慧貧乏，修行困難，因此另闢蹊徑，別開法門，成為地門的建立者，經歷數代之後，他們的理想得到更多認同，地門才終於完善，由現今的大智慧掌握，佛門禁劍顛倒夢想也是在那時出現。
梵海驚鴻猜測顛倒夢想或許是破局的關鍵。
梵海驚鴻與法濤無赦有傷在身，俏如來三人也沒過多打擾，轉頭回了大廳。
梵海驚鴻帶來的情報不單是顛倒夢想的來歷，還有地門的高手——依其形容，分明是消失已久的藏鏡人與黑白郎君。
據說當時與兩人一道失蹤的還有蒼越孤鳴和女暴君，既然藏鏡人與黑白郎君在地門，那麼剩下兩人想必也是差不多的處境。
“連他們都扛不住那鐘聲……”史豔文不由憂心起來。
“恩？這是？”俏如來拾起案桌的卷軸。
“韓竹語送來的？”小空問道。
俏如來搖頭，若是韓竹語，必然會在旁留書說明。抱著這樣的疑惑，俏如來將卷軸緩緩展開——內中是十分富有童趣的簡筆畫。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沒故事的妖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