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又說道:“既是金烏一族的,來此尋我,莫不是為了天書的事情?”
卿珩忙點頭答道:“此番我與兄長正是為了天書而來,這天書下落如何,還請前輩示下。”
青娥問道:“你們為何來尋天書?”
卿珏拱手行禮道:“如今神界波折不斷,我兄妹二人受天帝之託,為使神界安定,四方歸心,特來此地求教前輩天書下落,還望前輩示下。”
青娥站起身來,為難道:“不瞞你們說,當年我是受了扶桑大帝的救命之恩,這才答應在這幫他守著天書,兩位雖是金烏一族的,但天書關乎神界安危,我雖早已不涉足神界之事,卻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不能將天書的下落告知。還請兩位諒解。”
卿珩問道:“那前輩要怎麼樣才肯告知?”
青娥說道:“除非扶桑大帝親自來。”
卿珩瞧她像是絲毫都不知道扶桑大帝已經失蹤的訊息,說道:“前輩竟沒聽說過麼?我父王在神界失蹤,算來也已經有三萬多年了,他又怎麼能再來這兒呢?”
青娥大驚,問道:“當真?扶桑大帝不在神界了?你喚他父王,你是他的女兒?”
卿珩點頭道:“是。”
青娥默了一瞬,才說道:“我這幾萬年從未出去一步,卻不知道神界自與魔界大戰後,竟生了這樣多的變故,哎!”
卿珩看她神態之間大有惋惜之意,猜想她與扶桑大帝交情不淺,說道:“此番神界生死存亡,全繫於這兩冊天書,前輩既然與我父王有些交情,還煩請將天書的下落告知,晚輩幾人,感激不盡。”
青娥道:“既然你們是扶桑大帝的後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你們還是回去吧,這冊天書,根本不會帶來你們所期盼的和平安寧。”
卿珏說道:“天書是我金烏一族的聖物,青蓮所化生,如今我們來尋它,只是物歸原主而已,況且事在人為,我不相信天書只會給六界帶來禍患。”
青娥猶疑了半晌,望著卿珏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訴你們天書的下落,天書是在崑崙山上沒錯,但此刻,你們不能去找它。”
卿珩與卿珏異口同聲的問道:“這又是為什麼?”
青娥有些遲疑的說道:“這件事情,我無能為力,天書如今不止與你們金烏一族有關,與凡界也息息相關,我可以告訴你們它的下落,可你們最好也聽我一句勸,天書雖是神界聖物,但此番天書出世,定會給六界帶來無窮的災難,連神界也不能避免,兩位還是想好了,若你們金烏一族私自取出天書,毀了整個神界,你們怎麼對得起你們的父王?”
卿珩大驚,與卿珏對望一眼,率先說道:“那前輩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青娥搖頭道:“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剛剛說的,你們竟沒聽進去嗎?”
卿珩忙道:“前輩不要誤會,我們並沒有要怎麼樣,只是前輩既然有此說法,能不能告知這其中的原由,我兄妹二人感激不盡。”
青娥臉色稍稍緩和,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既如此,你們跟我來。”
青娥說完後,施展術法向洞外飛去,卿珩與卿珏連忙跟上。
青娥一路疾行至崑崙山腳下。
卿珩卻有些哭笑不得,這才多久的功夫,他們從山上山下就跑了兩回了。
青娥使了個術法,洞口的禁制應聲消失,兄妹兩人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
卿珩進洞前留意到,今日崑崙山上駐守的神仙們都不在山上,想是西王母給的方便。
青娥對這裡果然熟悉,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山洞的盡頭。
青娥朝著石柱向前走了幾步,望著石柱說道:“這便是天柱,你們要的東西,便在這下面。”
卿珩瞧一眼石柱,想起了那日在山洞中的情形,這石柱下藏著的竟然是天書,難怪當日追風使冒著那麼大的風險,也要來崑崙山。
卿珩上前問道:“敢問前輩,這石柱下面的是哪一卷天書?”
青娥抬眼望著石柱的頂端說道:“是河圖。”
青娥說道:“你們不是想要一個不能帶走天書的理由麼?很簡單,若是河圖此刻離開崑崙山,天柱便會傾倒,到時,整個凡界便會變成一片汪洋,世間凡人,怕是都會因為你們金烏一族而喪生,這凡界便就此毀了。”
卿珩聞言大驚,緊盯著青娥問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青娥說道:“原因不必知曉,我只告訴你們後果,究竟如何取捨,你們自個決定吧。”
卿珩想了一想,說道:“如此,我們也不問緣由,這就告辭了。”
卿珏輕輕揚起嘴角,轉身望著青娥說道:“多謝前輩了。這天書,還請前輩看在先父的情面上好好看管,我們此番打擾了,就此告別。”
青娥愣了一愣,又瞥一眼卿珏,說道:“我倒是沒想到,你們這麼快便放棄了,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訴你們另一卷天書的下落。”
卿珩聞言,拱手說道:“多謝前輩了。”
青娥又道:“另一卷天書不在神界,在凡界的洛水,本月的十五日,你們去洛水一趟,洛水岸邊住著個老叟,你們找到他,他自然會告訴你們洛書的下落。”
卿珩望著青娥心想,這洛書若是在洛水,那她身上的這顆噬水珠也能發揮作用了,此次雖沒能找到河圖,但若是拿到了洛書,也算是將一半的砝碼握到了自己的手上,兩人這一趟出來,便也算不得白跑一趟了。
青娥望著沉思的卿珩說道:“我有兩句話,要同姑娘說。”
卿珩面帶疑惑的望著卿珏與青娥,愣了一愣。
卿珏也是一愣,但隨即很快便反應過來,笑道:“那我先去別處走走,不打擾前輩了。”說完,卿珏轉身離開。
卿珩瞧著卿珏離去,才轉身瞧著青娥,卻見青娥一臉的認真的望著她,而她的神情,卻像是之前見過一般。
青娥開了口:“你的母親是?”
卿珩眉頭一皺,細細的看著青娥,半晌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波濤洶湧,她瞅著青娥,眼中露出許多的疑惑,半晌沒有說話。
青娥卻不覺得詢問卿珩母親的事情,是什麼不禮貌的行為,依舊盯著她,等待著卿珩說出她想要的答案。
卿珩突然閃現出一絲笑容來,說道:“不知前輩為什麼要問卿珩這個問題?”
青娥說道:“我也知道此次問姑娘這個問題,有些唐突,但事關緊要,還是請姑娘告知。”
卿珩聽得她喚她作姑娘,也知道以青娥一個上古神祇的身份,這樣的稱呼,對她已是極為客氣了,便也拱手說道:“前輩見笑了,晚輩的母親,自然是月卿夫人。”
青娥一聽,有些震驚,但眼中還是留有狐疑,她仔細打量著卿珩,眼前的女子,最多也只有三萬歲,月卿夫人是在神魔大戰中殞身而亡,當時是三萬五千多年前,她聽說月卿殞身前只留下一子,她怎麼可能會是月卿的女兒?
青娥又道:“姑娘今年有三萬歲了吧?”
卿珩點頭答道:“剛過三萬兩千歲。”
青娥想了想,釋然一笑,說道:“姑娘既然不肯告知,便當做我多嘴了,我這就告辭,兩位也識得回去的路,便恕我不送了。”
卿珩行禮道:“多謝前輩,晚輩打擾了。”
卿珏在山洞外站了一會,就見卿珩神色不悅的走了出了,也沒見到青娥,連忙迎上去問道:“怎麼了?”
卿珩卻還在思考青娥之前說的話語,是什麼意思,並沒有留意到卿珏說什麼,只自言自語道:“奇怪,剛剛雪神為什麼會問我那樣的問題,難道,她認識我母親?”
卿珏又道:“剛剛青娥跟你說了什麼?”
卿珩回神,撇嘴答道:“也沒說什麼,她問我娘是誰?”
卿珏眼中有些慌亂,但很快掩藏過去,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哦。”
卿珩絲毫未留意到自己兄長方才流露出來的神情,抬頭說道:“現在怎麼辦,今日離十五日還早吧?”
卿珏皺著眉頭說道:“不錯,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
卿珩有些不安的說道:“那我們這幾日怎麼辦?”
卿珏說道:“這樣吧,你先回頵羝山去,我去跟姑母辭行。其他的事情回去再議。”
卿珩應道:“那好,我先回去了。”
兩人便在崑崙山上分別,卿珩徑直離開了崑崙,趕往頵羝山。
整個凌暉殿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卿珩嗅著空氣中不一樣的氣息,眉頭漸漸緊鎖,她悄聲將縛魂索捏在手中,緩緩向枕霞居前行。
她側著耳朵,聚精會神的捕捉著周圍細不可聞的聲音,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她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盤旋在附近,彷彿就在她身邊,如影隨行,她甩開縛魂索,縛魂索徑直向枕霞居中飛去,卿珩不敢遲疑,跟了上去。
縛魂索在枕霞居殿中飛旋,半晌之後,悠然的落到了不遠處的書案前。
卿珩掃一眼周圍,心中的緊張驟然消失,她快步走上前去,拿起了縛魂索下的錦帕。
她將錦帕翻過來,錦帕上寫著幾個字:金鈴子未死,若想得知其下落,今日酉時,鄀都城外二十里小樹林相見。
卿珩眼中莫名的情緒在流動,她漸漸收掌,將這塊只有幾個字的錦帕牢牢的攥在手中,定了定神,轉身向後山走去。
“金鈴子未死”這幾個字一直在她腦中飛速旋轉,她此刻內心很矛盾,一面希望上面寫的是真的,而另一面,卻時時刻刻想起之前在崑崙山上看到的一幕,當初她親耳聽到追風使說金鈴子死在了他手上,難道是假的?
這兩種聲音在她腦中激盪,此消彼長,但她沒有猶疑,依舊去了鄀都。
卿珩站在林子的盡頭,回身望去,才發覺這片林子給了她許多的回憶,而金鈴子是最深刻的記憶。
卿珩不敢肯定訊息的來源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傳遞給她訊息的人是出於什麼目的,但事關金鈴子,即便這件事情本就是個陷阱,她也會來。
她站在林子前,靜靜等著,臉上沒有悲慼的神色,心裡也沒有緊張和不安。
她身旁是一棵掉光了枝葉的枯樹,只剩枯萎腐朽的樹幹還屹立在林中,風吹過時,一動也不動。
酉時差不多快過了,卿珩望著空無一人的林子,輕輕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去時,周遭卻傳來渾厚的聲音:“怎麼,這就等不了了?”
卿珩猛的抬起頭,循著聲音望去,卻瞧見離她幾百步外的地方,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一襲黑色的長袍將他整個人罩住,看不清面容,卿珩正想上前,男子突然喝道:“別動。”
卿珩將頭抬起來,不解的望向不遠處的男子。
只聽男子說道:“你若是向前一步,我就離開。”
卿珩站定後冷哼一聲說道:“閣下既然相邀,我也來此赴約,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男子側過身子說道:“人生不如意者總是諸多,我這樣的裝扮,也是不想為自己惹來麻煩,我想少主應該能理解吧?”
卿珩仔細打量著黑袍男子,問道:“那我怎麼知道你是誰,又怎麼才能相信,你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男子笑道:“我這樣的打扮,自然是不會告訴你真實身份的,但你放心,我與你說的事情,絕無半分虛假,我若是想騙你,也不會用這樣的方法,費這樣的功夫。”
卿珩想了想,說道:“那你說吧。”
男子說道:“少主果然精明,只是我今日向你說了這件事情,少主是不是也有和它一樣要緊的東西來換呢?”
卿珩一愣,而後淡淡的說道:“那你得先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還得仔細思量一番,你這個訊息值不值得我去換。”
男子沉聲說道:“天書。”
卿珩微微躊躇:“天書?”
男子說道:“少主還是不要裝傻了,我想問的,自然是關於天書的下落。”
卿珩點頭說道:“好,答應你,你先說金鈴子的事情。”
男子幽幽的說:“其實,金鈴子沒死,或者說,這世上從未有過此人。”
卿珩一愣,一種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她知道,那是害怕,她想知道金鈴子的事情,但又怕眼前的人說出來叫她害怕的事情,比金鈴子的死還叫她害怕的事情。
過了半晌,她抬起頭,瞪大眼睛問道:“什麼意思?”
話一脫口,卿珩才感覺到自己渾身發抖,牙關打顫。
男子繼續說道:“這是真的,你若是有時間,可以去冥界一趟,找到冥界新任護法,你便能知道金鈴子的所有事情。”
卿珩有些六神無主,她雙手緊握,望著眼前的男子,漸漸的緊張起來。
她嘴唇翕動,半晌都沒吐出一個字來,之後,她再沒問什麼,一直望著對面的男子,像是相信了他剛剛所說的話。
對面的男子也未曾多言語,只是用他一雙烏亮的眸子盯著卿珩。
一襲青衣,猶如畫仙畫裡走出來的年輕神女,周身散發著不宜靠近的氣息,她睜大自己的眼睛,眼睛裡卻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倔強的盯著對面一個不肯將一絲一毫暴露在空氣裡的奇怪男子,此時的氣氛,從未有過的詭異。
卿珩抿了抿有些乾的嘴唇,沉聲說道:“該你了。”
男子一怔,很快便說道:“天書在哪?”
卿珩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它們如今不在頵羝山,亦不在我手裡。”
男子望一眼目光森冷的卿珩,說道:“多謝。”
說完,男子如鬼魅般消失。
卿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神情呆滯的望著眼前的林子,久久不曾動過。
冥界
冥界之中最近格外的安靜,因為重新入住幽冥臺的冥尊喜靜,自一回來冥界,便坐在殿中,一坐就是一日,也不覺得無聊慌悶,這還不算,看守幽冥臺的侍衛與殿中的侍者,皆是被打發到冥河畔待著了。
眾人卻也沒說什麼,大祭司之前便告訴過他們,冥尊生來便是這樣,大祭司也曾囑咐眾過眾人,無事不要吵鬧,免得惹冥尊心煩。
可對於冥界中人來說,冥尊回不回來,也都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冥界雖然重新住進了幽冥臺,但冥界的大祭司,也仍舊在祭司殿中有條不紊的處理著冥界的大小事務。
大祭司將幽冥臺附近的一干侍衛婢僕一應差去打掃冥河了,冥界除最要緊的幾個大殿外,都沒有什麼人看守。
而此時,祭司殿門外直通護法住所的長廊盡頭,卻出現了一個身著灰色衣衫的侍者,局天蹐地,腦袋垂的很低,邁著碎步子快速的挪動,每走一段路,他都會稍稍停留,微微抬起頭,只將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露出來,四處張望著,像是在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他一直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走著,看樣子像是新來的,並不熟悉這裡的環境。
正當他在長廊的盡頭,看著腳下兩條方向完全相反的路猶豫時,身後不足百步處,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今日怎麼連侍衛都沒有?”
他聽聞聲音後,身子一震,隨即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身去,正好瞥見了不遠處從半開的窗戶伸出來的頭顱,兩人幾乎是同時看見了對方,身著灰色衣衫,將腦袋罩的嚴嚴實實的侍者,誠惶誠恐,連忙低下頭去,壓著聲音行禮說道:“參見護法大人。”
窗戶旁的男子一愣,隨即說道:“你進來。”
侍者微微低頭,利用敏銳的耳朵辨別方向,不一會,便走到了男子門前。
被稱作護法的男子已經坐在案前,他瞥一眼門口呆立著的侍者,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快進來?”
侍者聽到喝聲,像是受到了驚嚇,瑟瑟發抖,提著不太聽使喚的腿快步走了進去。
冥界護法坐在案前,望著蠢笨的侍者,嘆了口氣後,試著用十分平和的語氣說道:“你過來,幫我研墨。”
侍者連忙走到案前,拿起案前的半塊方墨磨了起來,半晌之後,冥界護法望著石硯上侍者沾滿墨汁的袖子,皺起了眉頭,沉聲說道:“蠢材,連研墨都不會嗎?滾!”
侍者聞言,連忙退了出去。
被這侍者弄得心情不太好的冥界護法像是忘記了大祭司的吩咐,衝著外面喊了一嗓子:“有活著的嗎?進來一個。”
半晌之後,心緒煩躁的護法在眼角的余光中瞥見進來個身影,連頭都沒抬一下,沒好氣的說道:“過來研墨!”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熟悉的女子聲音:“金鈴子。”
護法聽到聲音後,整個人像是愣住了一般,呆滯了一瞬,緊接著,他欣喜的站了起來,抬頭時臉上散發著的燦爛的笑容,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周圍的空氣死一般的寂靜,門前站著的,正是方才那個退出去的侍者,他此時正抬起頭,一雙冰冷的眸子打量著冥界護法追風使。
而面如死灰的追風使,漸漸認清了侍者原本的模樣後,跌回了身後的椅子上。
侍者伸手將罩在她腦袋上的袍子慢慢的拿下來,露出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與一身青色的衣衫,她微微的抬起頭來,目光敏銳的像只豹子,正鄙夷的看著眼前的追風使。
追風使被十幾步以外的女子盯著,卻感覺像是有人在他腳下放了一把火,燒的他站立不住,也坐不安穩,他有些窘迫看向那個望著她的女子,張了張嘴,可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半點的聲音。
女子望著眼前的白衣男子,看著近在眼前的他的身影漸漸開始模糊,變成那個於她來說,熟悉又陌生的小狼妖,而後,她耳邊也聽到了小狼妖說過的話,那一句句話像是魔音一般緊緊縈繞在她心上,她此時如墜迷霧,彷彿產生了幻覺:
“你受傷了?”
“沒有,不過,也差不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