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梳子，我就知道你在這！”

尖銳的嗓音伴著推拉門軌道與滑輪間強烈的摩擦聲，彷彿門上的玻璃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縫。

“小點聲胖子，噓......別人都研究號呢！怎麼了？”被叫做梳子的人小聲回道。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嘛？”胖子略一沉吟，壓了壓聲音，宛如捏住了公鴨的嗓子，氣息摩擦著喉管發出略微沙啞的聲音。

“梳子，是不是你也要娶媳婦了？”在被叫做梳子的人旁邊突然有人接了茬。

周圍的空氣又降低了好幾度，好像連旁邊桌一手揣著九宮圖，一手在紙上圈圈點點研究號碼的老頭兒都側著耳朵想聽真切一些。

“哈哈哈哈哈，就陳述那樣弱柳扶風的還娶媳婦？吹個風都能刮跑嘍！”一看著，約莫四五十左右的男人，渾厚的笑聲瞬間就佈滿了這個20多平米的彩站。

“胖子快說咋回事，你別跟著樂了，奎叔你倆師徒也不要笑得太過分你們還有求於我呢！”略帶惱怒的陳述說道。

“也沒啥，今天下午要領畢業證了”胖子憋了憋笑回道。

“一個破證有啥可領的，還得交學費像我這天資！要麼一輩子用不上，要麼僱一堆有證的”

陳述挺了挺胸膛，感覺略微不夠氣勢，又側了側身子，微微仰了仰腦袋，狠狠吸了一口煙，慢慢的吐了幾個菸圈。

“追熱逐冷啊，老奎，瞅瞅你推這幾個號，能中獎，我腦袋給你當球踢！”

“你懂個屁，看到百位了嘛......”

“你們幾個年輕人，小聲點，大清早的吵吵巴火的，我用八卦圖都快推出來中獎號了......”

“胖子，相信我，買注3D吧！239必中，你剛沒來，我和郭曉東都推幾小時了！”看到沒人搭理自己，陳述又對著胖子說道。

“黃昊，別聽陳述瞎扯，我都沒和他研究！”說話的赫然是之前插過話的郭曉東。

“我能信他？他昨天也這麼給我說的，害的我今天煙錢都沒了！”黃昊回道。

黃昊又緊跟著說:“梳子你真不去領證？那我得去了啊！對了，晚上有個局。實習一年了，同宿的兄弟也該聚聚了！”

陳述嘆了口氣說道:行，知道了，到時候電話發我地址，我打車過去！學院就不去了，沒意思!”

“走了啊！”黃昊邊說邊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陳述啊，你真不去領畢業證，你和我們可以不一樣啊，好歹有點學歷，你又不是曉東，打小就打工，萬一你以後碰到好工作呢？”這時奎叔走過來盯著陳述說道。

“奎叔不是我不要啊，要小兩萬呢，在說又不是大學畢業證！一個大專證有啥用，現在遍地大學生，要不成奎叔你幫我掏了我給你當徒弟，伺候你兩三年？”陳述說著說著，居然笑嘻嘻望起了奎叔。

奎叔全名楊奎，也是十分對的起自己的名字，五大三粗。腦袋到脖子的連線段，連下巴都看不真切。

咯吱一聲門又開了，還沒等奎叔回答，一個圓滾滾的身影又出現在了彩站裡！

陳述問道:“胖子你回來幹啥？”

“沒啥忘了機選雙色球了。”黃昊回道。

“蘭姐，給我機選4注雙色，再打個239的組選3D，嗯……239再給我打5倍直選吧！ ”胖子快步走到裡屋，對著打票機旁邊的女人小聲說道。又小心拉開上衣拉鍊，從上衣內兜裡掏出20塊塞給了女人。拿到票後轉身就又消失了。

“師傅別信陳述，這孫子剛騙完黃昊嘴裡沒一句實話”郭曉東對著楊奎說道。

“啪————”一個手掌印瞬間印在了郭曉東脖子上:“用你小子提起我，我炒過的菜比你吃過的鹽都多，我能不知道陳述這小王八蛋是壞慫？？？打從第一眼，我就知道，這小王八蛋一肚子壞水，讓你離他遠點。你不信，還天天和他一道玩！還和他搬一塊住！你有多少錢夠你這麼糟蹋的，能養活住媳婦嗎？”

“奎叔，我人還不錯好不好，我也沒幹啥偷雞摸狗的事啊，咋到你嘴裡我都十惡不赦了。我比那竇娥都得冤啊，不給我掏學費就算了唄，何必要冤枉我！”陳述竊竊的低著頭嘟囔著，聲音越囔越小，眼珠兒卻滴溜滴溜的越轉越快兒。

“老奎教育徒弟回去教育去，這外面呢，給曉東留點面子，馬上都快結婚的人了。啥年代了還興你這套？”旁邊人說道。

“啥年代不年代的，我當徒弟時候，脖子就沒好過，天天紅彤彤的比那雞冠子都要亮。現在這些小年輕，還哪裡有一點尊師重道，不打不成才！”奎叔道。

陳述連忙插話道:“奎叔要不你換個地方揍，老打脖子聽說以後看不到下巴，你就這一個寶貝徒弟打壞了都沒了。”

“都怪你，你說黃昊多好一兄弟也被你帶著打彩票，一月沒多少錢全糟蹋了。現在你又帶壞我，我真慘吶，騙了我不說，還想騙我師父？”郭曉東抹了抹眼睛，頭垂的低低的，身體竟然顫了起來。

陳述瞧了一眼郭曉東。手乾乾的一點水都沒有，居然是笑得身子都顫起來了。

然後說道:“什麼我帶壞，我是給他一個希望，你以為我讓他買的是彩票，那不是彩票！是一個個機會，一個個希望。人不抓住機會與希望怎麼翻身。而且還能戒菸，胖子那麼胖，少抽點菸總不是壞事！我是尊重奎叔才讓奎叔幫我墊學費的！再說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我是真沒看上那什麼破證，對我沒用！”

“別放屁了，我不用你尊重，你們倆都給我滾一邊去！老韓，你剛說今天哪個鄰碼出的機率高一點？”話說到一半奎叔已經走到了，之前站著的位置，和叫老韓的人嘮了起來。

陳述往郭曉東邊上靠了靠，用肘子頂了頂小聲對郭曉東說：“哎哎哎，別笑了控制控制，我這給你師傅找臺階，讓他饒你一命，你倒好，還反打我一耙？”

“去去去，用的著你救，那是我師傅還能真打死我？”郭曉東亮了亮聲音，又偷偷瞄了一眼奎叔。

陳述不做聲了。彩店卻一直喧囂著。有小聲討論的，有拿著筆寫寫畫畫紙張沙沙作響的。唯一不變的是空氣蘊滿了煙霧，煙霧不停的飄向略微發黃的走勢圖，紅色的線段、黑色的數字、打票機咯吱咯吱吐出印著數字的紙片。彷彿這些，成了改變這一房間人命運裡的骨骼經絡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