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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總還有下一次!

唐笠這邊著急,蕭綽那邊同樣也急。

盤古軍好歹是在城內,遼軍可是露宿在野外的。

張虎不知道大人物考慮的大事,心裡卻也著急。

下雪之前戰事正緊,每天都在生死之間反覆橫跳的他,沒功夫去想其他。現在胡人不攻城了,顧不得慶幸自己成功活下的張虎,立刻就開始擔心起了山中的老孃和幼子。

特別是昨天戰事最緊時瞥見了正在拖屍體的玉娘一眼之後。

胡人攻城最瘋狂的最後兩日,張虎已經沒心思再去糾結能不能見到媳婦了。身邊的戰友換了一茬又一茬,自己每天也累得是有機會倒頭就睡,再睜開眼又是新一輪的生死廝殺。

下雪後的第一天,輕鬆打退了胡人那軟綿綿的一輪攻城後,張虎也沒法子立刻休息。天知道狗日的胡人是不是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直到晚上,他才被命令撤下城頭輪休。

匆匆下了城牆的他,這才發現城內百姓居住的帳篷早就大變樣了。原本散居的片片小帳篷都合成了一個個大帳,這讓想要偷偷去看一眼媳婦的他根本不知道往哪去找。

已經疲憊到極致的他問了幾個老鄉,沒得到啥有用資訊之後,也只能無奈的先回營去了。

儘管身體和精神都已經累到了極限,躺在帳中的張虎還是輾轉難眠。

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已經好多天沒見過媳婦的他,不可避免的開始亂想:“玉娘是不是已經......這幾日往城上送東西的百姓也死了不少。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玉娘不會的......我......我還沒......”

次日輪值之後,下城後的張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開始瘋狂的尋找,但半天下來卻是沒打聽到任何訊息。

再次輪休,張虎再次到處打聽,只是心裡越來越慌,以至於在別人看來狀態都有些許癲狂了。

就在張虎再次無功而返時,站在城頭值守的他卻意外的見到了那張夢裡都在瘋狂尋找的臉。

雖然那人始終沒有抬頭,儘管那人已經憔悴的好似變了個人一樣,張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每天都出現在夢裡的那個人兒。

這一刻,歡喜得發狂的他,腦子裡再也沒任何其他念頭,根本不受任何控制的一把攥住了正給自己遞烙餅的那隻手。

就在那句“玉娘”馬上就要衝口而出的時候,張虎卻突然感到那隻手猛地向後縮了一下。

這一縮,讓張虎的心好像被刀子狠狠的剜了一下,緊攥著的手也好像觸電一般的鬆了開來。呼吸急促間,渾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微微顫抖了起來。

望著那個背影越走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張虎頹然的坐在了地上。背靠覆著厚厚冰層的城垛,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身邊的水囊。

第一下沒摸到,手掌沾上的只有被人踩得稀爛的泥水,觸感中是濃得化不開的粘稠。

“狗日的總也洗不乾淨!”張虎恨恨的罵了一句。

情緒突然爆發,只見他的身體好像彈簧一般從地上猛地彈起,然後發狂般的一拳一拳打在城垛上。

崩碎的冰碴混合著殷紅的液體,濺到了邊上趙麻子的臉上,前一刻還一臉賤賤看戲表情的他立刻僵住了。

下一刻,這個連日來不知道被張虎救了多少次性命的小老弟,突然怪叫一聲,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飛身就抱住了自己的屯長。

身板遠不如屯長強壯的趙麻子,感覺自己就好像飛在空中的一塊肉,被一股大力甩來甩去。

心裡既擔心又害怕的他,此時能做的只有緊緊閉著眼睛,嘴裡胡亂的大叫著:“屯長!屯長!”

趙麻子帶著哭腔的喊聲,驚動了附近的其他人,很快就有不少跑了過來。

一個,兩個,三個......

張虎身上很快就掛滿了人,可已經失去理智的他好像根本沒有感覺,還是在瘋狂的掙扎。偶爾的間隙中,仍舊一拳拳打在早已被染紅的城垛上,絲毫不顧早已血肉模糊的雙手。

趙麻子突然感到自己的腦袋突然撞到了一堵牆上,“嗡嗡嗡”的耳鳴也沒能讓他抱著腰的胳膊有半點放鬆。情急之下,他的語氣已經完全變成了哭腔:“大哥!疼!”

張虎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是心疼戰友?

沒那麼矯情,也沒那麼狗血。

安靜下來的原因,是他掙扎間又看見了那張臉,那張好久都沒有此時這般看清的臉。

很久了,每次見到她,她都是低著頭的。

此時張虎卻毫不費力的再次看見了那張在夢中都快模糊的臉龐,上面似乎還帶著擔憂。

見到張虎不再動了,那張臉又飛快的低下,然後那張臉的主人就再次轉身離開。

不過這次張虎沒有再暴怒,只是心疼得更加厲害了,好像被大刀剁成了無數碎塊。

嘗試了幾下深呼吸沒有成功,張虎卻感覺自己突然奇蹟般的徹底恢復了平靜。

“鬆開我,沒事了。”

這句話的語氣的確是恢復了理智的樣子,仔細聽卻能感覺到絲絲徹骨的寒意。

其他人聞言都鬆開了手,只有整個腦袋都埋在張虎腰裡的趙麻子,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似的沒有放手。

“城頭鬧事!你還是個......”一個剛剛在混亂中臉上捱了一拳計程車卒惱怒的咕噥了一句。

前一刻還一副暈頭暈腦模樣的趙麻子卻閃電般的鬆手起身,一把將張虎護在身後。

“狗日的!誰說的?”厲聲喝罵中,剛剛還一副慫樣的趙麻子,下意識的就伸手摸向了腰側。

剛說話那人看樣子是個新兵,被面容扭曲的趙麻子嚇的倒退一步,剛要說話就感覺後腦勺被人狠狠的扇了一下。

下意識就要罵人的他一扭頭,發現站在身後那人的衣甲和長相之後,頓時就把髒話憋了回去。再扭頭看向四周,頓時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四周至少有二十幾人,都對自己怒目而視,那架勢恨不得當場生吞活剝了自己。

沒等他再多想,就被剛剛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大漢扒拉到了一邊。

“幹什麼?還想拔刀?你狗日的刀是衝著自己戰友的?”上前一步的那人語氣並不如何嚴厲,聽在眾人耳中卻是有種莫名的威力。

已經下意識隱隱聚成戰陣的二十幾人,好像都認識說話的那人,聞言都是訕訕一笑,立刻就微微散開了。

那人再上前幾步,抬起腿一腳就踹在了還在那裡呆頭呆腦摸刀的趙麻子腰上,周圍的人見到了卻是動也沒動。

趙麻子被踹了一腳後也清醒了過來,自己爬起來一聲也沒吭,只是緊緊盯著自己的屯長,眼神裡全是擔憂。

來人踹過一腳後不再搭理其他人,看著張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而張虎似乎是對周遭發生的一切全沒看見,整個身體緩緩轉向城外,一隻已經血肉模糊的手,無意識的搭在了已經結成紅色冰層的城垛上。

就那樣平靜的看著城外的敵軍營寨。

張虎什麼也沒說,附近的戰友卻感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如有實質的冷意。

“這回該是打不成了。

不過沒關係,總還有下一次。”

堅持到值守結束才下得城頭的張虎,也不需要像前幾日那樣四處打聽訊息了,神色有些默然的他徑直回了自己的帳篷。

手下的二十幾號還沒進傷兵營的兄弟,就像商量好了一樣,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返回軍帳,而是湊在一起看著屯長的背影,也沒人說話。

彷彿什麼也沒察覺到的張虎掀開軍帳門簾,發現帳中有一個人在。

絲毫沒覺得意外的他,一邊摘下頭盔仔細掛好,一邊平靜的說道:“來追究我違反紀律的?”

帳中那人聞言嗤笑一聲:“那是糾察隊的活兒,關我一個宣傳隊的鳥事?”

頓了頓,又佯裝惱怒的笑罵道:“在你眼中,我陳大牛就那般不是人嗎?”

掛好頭盔的張虎也不去脫身上的衣甲,這已經是他的習慣了,這樣可以隨時都能出動。

“少你孃的給老子文縐縐的!那你來幹啥?”

“找你狗日的喝酒!”自稱陳大牛的那人聞言,知道對方已經沒啥大事兒了。一邊笑著回罵,一邊舉了舉手中的一個皮囊。

張虎嘴角撇了撇道:“狗日的宣傳隊就是好啊!這時候了還有酒喝!”

這下陳大牛不幹了,提高音量罵道:“就你狗日的話多!這是老子好不容易從醫療隊那求來的,貼了老大的臉面。

不喝拉倒!老子自己回去享受去!”說著作勢起身就要走。

張虎把剛剛拆下來的繃帶順手往他臉上一砸,語氣裡終於帶上了一點笑意罵道:“狗日的進了老子的帳篷還想走?把酒留下!”

“唉!這就對了嘛!我這就一把炒豆子,就省下這點。你還有沒?”陳大牛本來就沒想走,聞言立即過去一把摟住了張虎的肩膀。

張虎抖了兩下沒抖開,不耐煩的回道:“沒有!老子當場都吃了!”

“就知道你是個窮鬼!”陳大牛撇了撇嘴道,接著手臂又用了幾分力,罵道:“狗日的摟摟你咋了?你又不是娘們兒!”

張虎這回是徹底沒轍了,甕聲甕氣的說道:“就這吧!趕緊把酒拿來。”

陳大牛這才確定對方是真的沒事兒了,轉而關心道:“要不要少喝點,先給你那爪子沖沖?”

張虎聞言卻是看也沒看又開始滲血的手一眼,毫不在意的道:“這點兒小傷算個屁!老子身上的刀傷都沒撈著用酒洗呢,糟蹋東西!”

陳大牛帶來的酒也不多,也就一人勉強喝上三四口的樣子。不過兩人倒是分的公平,誰也沒比對方多喝一點。

結果酒喝完了,一小把炒豆子卻還剩下了一半。

席地而坐的陳大牛一邊一粒一粒往嘴裡送著豆子,一邊看似隨口的說道:“嬸子和大侄兒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

張虎不吭聲,轉頭向帳外看了一眼。

半晌後,張虎低聲喃喃了一句:“快了!”

陳大牛偷偷瞥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的嘆道:“你好歹還有老孃、兒子和媳婦能惦記,俺家裡都還不知道有沒有人了。”

聞言,收回目光的張虎看著他不說話。

陳大牛正想在說點什麼,卻見對方抬手將手裡的豆子一把全拍進了嘴裡,然後一邊嚼一邊說:“吃完喝完了,趕緊滾吧!老子要睡覺!”

坐在地上的陳大牛伸腿踹了他一腳,終究還是沒再說什麼。

出了軍帳,陳大牛先是望了望城外方向,然後又轉頭看了看城裡,最終只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