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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只是想哄你

楚凌沉被動地承受著擁抱。

這許多年來他未曾有過這樣的疲軟。

似乎也不需要什麼言語,他緩緩地低下了頭顱,把額頭輕輕抵在了顏鳶的肩膀上,感受到她傳來的溫熱的觸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顏鳶的聲音才又在他的耳畔響起:“楚凌沉,有點冷。”

楚凌沉終於低頭笑了笑:“嗯。”

夜色已經很深了。

顏鳶帶著楚凌沉走進望舒宮。

天氣太冷,顏鳶的腦袋也沒有多作轉動,順著習慣就領著楚凌沉到了書房,把他安置在了書案對面的小榻上,又喚人送來了新的被褥與枕頭。

然後叮囑他:“扶靈之事定然還有波瀾,你今夜先休息。”

今日壽宴突生變故,明日朝堂上就是另一番局勢了,以他的脾氣忙起來估計又是不眠不休,不如趁今夜搶險休息。

床榻上楚凌沉緩緩眨了眨眼,卻沒有躺下。

顏鳶:?

楚凌沉皺起眉頭:“你呢?”

顏鳶愣了愣道:“我坐案前啊。”

楚凌沉補眠,她寫作業。

這本就是他們長久以來的相處模式。

更何況今日她確有要事。

她需要給顏老頭寫一封信,告知他扶靈之事,讓他小心晏晉邊關異動,尤其是要探一探那個女帝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捎帶著也嘲諷了一嘴老頭,當初費盡心機只拼湊出一張磕人的椅墊,不若女王一出手便是一張暖玉床。

書信不短,橫亙兩三頁。

顏鳶寫完書信抬頭,發現楚凌沉依然坐在榻邊。

燭火映襯他的眼瞳,安靜而又幽深。

顏鳶遲疑問他:“……還不困?”

楚凌沉低聲道:“困。”

顏鳶:“既然困怎麼……”

就在她困惑間,楚凌沉已經走到了她的身旁,奪下了她手裡的筆隨意扔在了地上,而後拉著她的手走出了書房,一路走過漫長的迴廊,停在了她的寢殿門口。

楚凌沉的肩膀低垂,看上去有幾分可憐樣。

顏鳶:“……”

原來是想睡她寢殿。

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本來也並非牴觸,只是前些日子夜夜被他逼著熬夜寫作業,她都已經差點忘了,寢宮才是正經睡覺的地方。

阮竹得知皇帝要落榻望舒宮,只片刻的功夫便變戲法似的,變出了一桌點心宵夜與美酒,還在房間裡點了兩根龍鳳紅燭,最後兩眼放光地闔上了房間門。

顏鳶:“…………”

房間裡紅燭冉冉,床榻上被褥上繡著精細的花紋。

顏鳶的心裡原本坦蕩得很,眼下卻有些緊張了起來。

那夜的記憶重回腦海,她的手心出了汗,心跳胡亂踐踏理智。

楚凌沉牽著她上了床榻,在紅燭下解她的衣衫。

顏鳶按住了他的手:“不行。”

楚凌沉低聲問:“為何?”

顏鳶血氣上湧,臉漲得通紅,艱難地擠出理由:“……太疼。”

那夜的記憶雖然一片混亂,但是初時的疼痛卻是刻骨銘心。

再加上那樣的失態……實在太過失控,她實在有些畏懼。

楚凌沉的指尖微頓。

他的皇后已經窘迫快要鑽進地縫裡。

楚凌沉及時托住了她的腦袋,自己也低垂下了眼睫,呼吸微微亂了幾分。

他低聲問:“一直都疼麼?”

顏鳶:“……”

顏鳶想要回書房。

她可以看兩個時辰的內折,然後把文武百官的資料再手抄上一遍,多出來的時辰全部用來背金剛經。只要不繼續在床上丟人,不論做什麼都可以。

好在楚凌沉沒有再追問,也沒有繼續得寸進尺。

他只是解了她的外衣,吹滅了紅燭,抱著她躺倒在床上。

黑暗中顏鳶什麼都看不見,耳畔只有楚凌沉均勻的呼吸,還有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又過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光線,她依稀可以看見眼前楚凌沉瘦削的臉頰,高挺的鼻樑,還有微微開闔著的眼睫。

他是睡不著麼?

顏鳶心中微微一沉。

今夜失眠的話,恐怕未來少有能休息的時候了。

她嘗試著說些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方才是在給爹爹寫信。”

“我讀過爹爹書房裡的許多書,卻從未看到過關於藍城寶藏的記載,可既然這藍城寶藏是民間早已有的傳聞,便不可能在我家書房毫無痕跡……所以我猜想,我爹爹應當是集中轉移了那些東西。”

“寶藏圖也未必只有一份,說不定他那邊會有別的線索可以幫到我們。”

“我還請爹爹代為調查晉國那位女王的用意,倘若她真的只是想要我扶靈,其實去一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我曾經去過晉國,倒是也曾聽過故人送靈一說,他們應該也並非全然瞎編的……”

顏鳶的聲音隔著棉絮,悶悶的地傳到楚凌沉的耳中。

楚凌沉的指尖落到顏鳶的頭頂,指腹輕輕撫蹭柔軟的髮絲。

“顏鳶。”

“嗯?”

“你想說什麼?”

她說的這些事看似樁樁重要,實則卻思維跳脫,很顯然是臨時起意。

顏鳶沒有想到會被發現那麼快,頓時沉默了。

楚凌沉在黑暗中看著她。

她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沮喪:“我只是想哄你睡覺。”

今日晉國使臣步步緊逼,他又與太后算是決裂,內憂外患一同爆發,想要安眠哪有那麼容易?她東拼西湊,不過是想借著他可能有興趣的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而已,騙他入眠而已。

楚凌沉的指尖微微一頓,呼吸都輕軟了下來。

擁抱卻是越發的用力,就好像要把她嵌進身體裡。

楚凌沉低聲道:“你可以對我更差一些的……”

顏鳶聽得糊塗,懵懂抬頭。

楚凌沉吻就輕柔地落在她的額頭:“否則我……總會想著把你吃進肚子裡,才能安心。”

顏鳶:“……”

顏鳶手忙腳亂捂住自己的衣襟:“不行不行!”

楚凌沉愣了愣,低聲笑了出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顏鳶:“……”

不是那個意思是哪個意思?

顏鳶心中充滿戒備,身體悄悄往後挪了一點,卻被楚凌沉抓了回去。

楚凌沉抓著她的手腕,覆上她的身體,低笑抵住她的額頭:“但你既已經想到了,顏鳶,這確實是更好的入眠方法。”

顏鳶冷道:“不行。”

楚凌沉輕柔道:“也有不是那麼疼的法子。”

顏鳶:“……”

楚凌沉低頭咬住她的唇,手指循著那時的記憶挑起她的喘意,等她發軟,他再在她耳邊輕聲哄:“或者我們循序漸進,先挑著不疼的部分來,好不好?”

怎麼循序漸進?

哪部分不疼?

顏鳶渾渾噩噩,一時間當真認真思考了片刻。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為時已晚,被迫跌入了楚凌沉唇與指的陷阱中。

她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偏偏楚凌沉還在她耳畔輕聲問:“疼不疼,寧小將軍?”

顏鳶隨意拉過了被子蓋住腦袋,咬著嘴唇忍著聲兒。

確實……不算疼。

但她不想回答。

也……沒力氣回答。

楚凌沉便在她的頭頂笑出了聲。

他掰開被子又把她挖了出來,圈著她,用力吻她。

“乖,再等一會兒。”

……

顏鳶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楚凌沉早已經不在床上。

顏鳶獨自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腦海中嗡嗡作響,記憶翻湧著一遍遍凌遲。

那種方式……和那夜到底有什麼質的區別?

不僅沒什麼區別,反而更……

顏鳶默默扯過了被子,繼續蓋住頭頂。

外間的太監聽見聲響,朝著內間細聲細氣道:“皇后娘娘晨安,奴才奉聖上令,在此等著娘娘,告知娘娘聖上行蹤。”

顏鳶的腦海中還是亂糟糟的。

胡亂聽了一通太監的話,只聽懂了一項:楚凌沉上朝去了。

上朝好啊。

至少不用直面難堪了。

顏鳶麻木臉想。

……

朝堂之上,變故已經橫生。

晉國進獻的藍城寶藏圖,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沒有人料想到外戚與清流在藏寶圖一事上居然達成了默契,一同向楚凌沉進言,贊成請皇后扶靈送月容公主回故國。

藍城寶藏圖干係重大,但也並非整個朝堂都眾口鑠金,以尉遲尚書代表的頑固老臣們堅決反對顏鳶入晉,扶靈事小,若是皇后入晉之後被晉國扣留便是奇恥大辱,史書當如何記這一筆?

兩方爭執不下,在朝堂上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一晃數日,誰也不肯讓步。

顏鳶作為當時反倒清閒。

畢竟並沒有人在意真正在意她本人的看法。

她去織造司料理了壽宴的收尾工作,為所有的物品做了清點,把能再利用的東西就拆解下來重新入庫,無法再利用的就整理出來一部分給內務府,感謝他們之前慷慨解囊的救助。

顏鳶把它們親自送去了內務府。

內務府的連鬱公公看起來又瘦了,如今的他只比尋常人看起來壯實了一些,往日裡肥得流油的臉如今瘦了下來,居然是劍眉星目,顯出幾分英氣來。

底子竟然還不賴。

顏鳶喝著茶看著連鬱公公。

連鬱公公把她帶去的東西清點了一遍,抬起頭含笑妍妍:“娘娘這些是抵債的麼?”

顏鳶道:“抵利息。”

織造司欠下的債款不少,要想還完也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這些東西若是今日不拿出來,過個幾個月也就漸漸地被消化乾淨了。

橫豎都是要沒的東西,不若及時用在刀刃上。

連鬱公公笑得越發燦爛:“娘娘當真慷慨。”

顏鳶抿了一口茶:“今日收過利息,來日這筆賬就不可向織造司變著法討要利息了,否則你找她們收一次利息,本宮找你一年茬。”

連鬱公公一怔,笑著嘆息:“娘娘啊,宮裡的主子們說話通常會更加委婉一些。”

顏鳶問:“委婉有用嗎?”

連鬱公公笑得肩膀都佝僂了起來:“沒有用。”

顏鳶:“……”

顏鳶淡道:“茶不錯。”

連鬱公公頓時瞭然:“奴才親自為娘娘去沏。”

這胖球公公如今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內務司的掌事,顏鳶與他也算是早時的交情,前陣子日日磨他借錢,也算是磨出了幾分不一樣的情誼。這情誼帶來的好處沒見著幾分,他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很快連鬱公公便沏著新茶回到了前殿。

顏鳶方才清點物品,確實渴了。

茶溫正好,她連喝了好幾杯解了渴,便打算離開內務司。

連鬱公公陪在她身側送她出門,臨到門口又叫住了她:“娘娘。”

顏鳶回頭:“嗯?”

連鬱公公道:“娘娘今日操持織造司的事,奴才總覺得娘娘打算著要出遠門。”

顏鳶盯著他走了神。

連鬱公公輕道:“娘娘,天冷了,若要出宮散心,還是等過了冬吧。”

顏鳶聽出他意有所指,皺著眉頭不說話。

連鬱公公又道:“奴才這裡有新茶,往後還想常給娘娘送一些。”

顏鳶想了想道:“多謝提點。”

她知道他是好意,也知道以內務司與前朝後宮千絲萬縷的聯絡,只怕是早已經聽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內幕訊息,因而出言提醒她不要出宮。

但她其實已經做好了決定,扶靈入晉。

如果真有禍端,即便不去扶靈,也不能趨利避害,還不如破釜沉舟再看局勢。

顏鳶道了謝便轉身離開。

連鬱公公目送顏鳶的背影,直到她快要走出他的視野,他才低著頭嘆了口氣。

“娘娘!”

連鬱公公向前追了幾步,喊住了顏鳶。

他抬起笑眼道:“娘娘厚贈,奴才心有不安,不若再送娘娘一些帶回望舒宮吧。”

他朝著身後招了招手,顏鳶邊看著遠處慢慢走來了一個佝僂的身影。

那身影走得極慢,腳步也似乎有些跛。

他就像是一隻蝸牛,捧著茶罐,緩緩地走到了顏鳶的面前。

連鬱公公對他道:“把茶送去望舒宮,不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