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熟人相見，李子杜忍不住一笑，“我晚來兩年，對你有什麼損失麼？”

盒子裡再次傳來聲音，“對我沒有損失，對你損失就大了。”

“坐下慢慢說吧，好好地敘箇舊。”

接著‘啪’的一聲響指聲傳入耳中。

李子杜身旁原本平坦的地板突然向上突起，像液體一樣蠕動起來。

沒過幾分鐘，幻化成了一座茶几和一張沙發。

若是有外人在場的話，指不定得被這一幕嚇出尿來。

難不成，這就是月利格8888層的真面目？

然而在李子杜眼裡，僅僅只是市面上最為簡單的奈米技術罷了。

不過這上萬平方米的空間，全部採用奈米技術打造而成，可得花上一大筆錢。

李子杜把黑色機頂盒子放在茶几上，屁股剛在沙發上坐穩，就見得機頂盒子投影出一個滿臉橫肉的印第安人的全息影像。

“知道我什麼要說你有損失麼？因為這份禮物可是等了你兩年。”

說著，印第安人伸出自己的機械右手，再次打了響指。

機頂盒子忽然自動開啟，從裡面緩緩冒出十個黑色的隨身碟，出現在眼前。

“這十個隨身碟裡包含了聯合國資料庫裡百分八十以上的訊息資料，但全都是兩年前的資料。”

“只是在迭代更新越來越快的今天，這裡面的資料都像是伽利略的海航圖一樣，可沒有現代化電子地圖那麼精準了。”

“希望這份禮物能對你有所幫助。”

在資訊遠遠要比金錢更加重要的大星航時代，李子杜卻並沒有著急手下印第安人的這份大禮，轉而質問道；“我事先安排在雙雲星上的人呢？”

印第安人微微吸了一口氣，開口答道；“他們在雙雲星上受到了商業上競爭對手的惡意舉報。”

“雖然是惡意舉報，可以他們來路根本經不起細查，只能把他們秘密地轉移到別的星系上去。”

聽得印第安人的解釋，李子杜的態度稍稍有所緩和，看了一眼隨身碟，再看向印第安人，“我安排在其他星系上的人手，現況怎麼樣？”

印第安人則反問道；“這我怎麼知道？”

“要不是你雙雲星上的這幫手下，主動找到我，尋求我的幫助，我還真不知道有他們的存在。”

“不得不說，你的保密工作做得是真的號。”

聽此回答，李子杜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再問道；“你是假的想幫我，還是真的想害我？”

印第安人抬起眉毛，“話別說得這麼這難聽，這些隨身碟裡沒有任何的追蹤定位程式，我是真的想幫你。”

李子杜則再言道；“那你就不怕連累到你們聯合國，連累到你們整個人類麼？”

印第安人深吸了一口氣，微眯著眼睛看著李子杜，“怕，當然怕。”

“只是在月利格酒店裡，根本不會有其他的外人知道我們今天的談話。”

“而我們這些自己人，全都由衷的希望你能成功。”

“雖然說起來老套，但不可否認的是，目前你的確是我們人類復興的唯一希望。”

李子杜伸手逐一取走盒子裡的十個隨身碟，“既然是這樣的話，為何不借助你在聯合國裡的地位和資源，直接幫我在雙雲星上建立兩座脈網塔來，不是更加快捷省事麼？”

印第安人立馬出言回絕，“這可不行，建脈網塔得是一項大工程。”

“根據和平協議上的條約，AI隨時可以對聯合國的一舉一動進行監視。如果要是被他們發現了我這個聯合國常任話事人，出資建造脈網塔的事情，那和平協議上的和平，可就不復存在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個幸運兒一樣幸運，透過只有億萬分之一機率成功的‘永生’，獲得不死不滅之能。”

聽得印第安人最後的那一句誇讚，李子杜的臉上罕見地露出惆悵及痛苦的表情。

“不死不滅之能，哼...”李子杜搖頭苦笑起來，隨後忽然直視起印第安人的雙眼。

“如果你能體會到我現在的感覺，你一定會和我一樣渴望死亡。”

“從我死去的那一天起，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再做過任何一個夢。”

“感受不到喜怒哀樂，感受不到任何情緒，甚至感受不到那所謂的希望。”

“你知道我現在每天想得最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麼？”

“不是那所謂的計劃，也不是復興人類，而是想像一塊石頭一樣，靜靜地躺在某處，封閉住自己的意識，以此來讓自己達到‘死亡’的效果。”

“可是，不管我求死的想法有多麼的劇烈，在獲得‘永生’前的那份執念，那份熱血，那份寧願馬革裹屍，絕不苟延殘喘的衝動，無時無刻不再鞭撻著我，命令著我這臺機器，要我去完成我曾對整個人類許下的諾言。”

“所有的生命都害怕死亡，都在想方設法地逃避死亡，殊不知死亡才是生命的意義，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

說到最後，李子杜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我現在...真的很想死。”

見得李子杜臉上表露出複雜到難以用詞彙來形容的表情，印第安人可不允許復興人類的唯一希望，就此在他眼前自暴自棄下去。

“你和蘇雪怎麼樣了？當年你和蘇雪，可是好一對叫我們好煞羨慕的情鴛鴦。”

李子杜睜開眼睛，淡淡地回言道；“你不用想辦法來轉移我的注意力，你只需知道我會像一臺不死不休的機器一樣，不擇手段地去完成計劃。”

“除非它已經成功，或者是已經失敗。”

印第安人聳了聳肩膀，“這可不是轉移你的注意力，這只是來自於朋友的問候。”

在印第安人的引導下，把思緒放在蘇雪身上後，李子杜不禁低眉沉思了起來。

被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七情六慾，不自覺地愫動了起來。

“我打算...等半年後她來雙雲星找我時，給她一大筆錢，然後就把她安置雙雲星上。最好是找戶可靠的人家嫁了，安安穩穩得度過餘生吧，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孤獨終老。”

聽聞李子杜此言，印第安人不由得皺起眉頭，“為什麼要這麼說？”

李子杜則直接反問道；“那你覺得我能怎麼辦？”

“難不成強行裝成正常人一樣生活，在百年之後，要我以現在我模樣，看著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死去？又或者是讓她一直等我等到老死，也不會有任何的結果？”

“我不喜歡別人欠我東西，我更討厭我欠別人東西。”李子杜以肯定的語氣如此述說著。

印第安人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再次開口問道；“這是你的真心話麼？”

李子杜緩緩搖了搖頭，“想，我是這樣想的。可你要問這是不是我的真心話，我也不知道。”

“因為我沒有心。”

印第安人身子微微往前傾斜，輪到他直視起李子杜來。

“那我真的建議建議你去移植一顆心臟，好好體會一下心痛的感覺。”

說完，印第安人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另外，只要你願意的話，我會讓龍鏡傑給你安排一場手術，給你注射一定量的多巴胺，讓你再次回味一下，擁有七情六慾的感覺。”

李子杜想都沒想地當即否定道；“不用了。情感只會讓我寸步難行。”

說完，李子杜起身來，踩在懸磁代步器上，轉身離去。

更準確一點的說，應該是‘逃走’。

印第安人則是趕在李子杜走遠之前，繼續言道；“不要拒絕得這麼堅決，我讓龍鏡傑派人把多巴胺試劑送到你手上的，我相信你會用得上的。”

待李子杜徹底地消失在視線裡後，印第安人身子往後一靠，靠躺在沙發上閉目回憶起當年的往事來。

把時間拉回到過去。

星世9523年6月3日。

聯合國與AI簽訂和平協議後的第一天。

當時還算得上是人類的李子杜，秘密闖進了聯合國名下的永生實驗室裡。

與之一同闖進來的，便是印第安人。

“冢影，你真的確定要像你說的那樣做嗎？你應該清楚其中的後果。”

印第安人快步追在李子杜的身後，勸言著。

此時，尚還擁有著人類情感的李子杜，以堅定及激昂的語氣回應道；

“殺王將，我已經明確地告訴過你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人類一步一步被自己的創造物所奴役，淪為AI的奴隸。”

“我必須要確定我不會受到死亡的影響，來增加成功的可能。”

說著，李子杜大步走到實驗室的資料伺服器前，伸手從自己的後腦勺下掏出一根資料線來，接入伺服器資料口處，開始了讀取資料庫裡的資料。

此時的李子杜，尚還是半肉身半機械，不能像五年後那樣，直接把這些資料讀取到自己的大腦裡，僅是將之存放在半邊機械身體裡的硬碟當中。

殺王將則繼續極力勸說著李子杜；

“冢影，我知道我無法阻止你，可是你必須明白。”

“‘永生’已經秘密進行了一萬次人體實驗，沒有一個人能在意識被抽出大腦後存活超過一秒鐘，更別提將意識以資料的形式上傳至網路。”

“你雖然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強，但從本質上來說你和我們沒有什麼區別，你創造不了這個奇蹟的。”

李子杜扭頭看向殺王將，“誰說我要創造奇蹟，我要創造的是希望。”

聽得希望一次，殺王將原本激動的情緒頓時穩定了不少，深呼吸幾口氣後，緩緩開口問道；“真的想好了麼？整個人類，都有可能因為你這一時衝動的行為，遭受滅絕之災。”

李子杜直視著殺王將的雙眼，“那就請你們聯合國派兵來與AI一起追殺我，以此來澄清你們聯合國，你們整個人類與我的關係。”

殺王將搖了搖頭，“不值得。”

李子杜反問道；“為了整個人類，有何不值得？”

殺王將則回道；“我是說你不值得。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人們，把手中的武器對向企圖給他們帶來希望的英雄，即便這希望很渺茫。”

“你說得沒錯，這希望的確很渺茫。可不管再怎麼渺茫，希望終究是希望。”

“況且，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英雄。”

說完，資料已經讀取完畢，李子杜拔掉資料線，轉身便向出口的方向。

至此，殺王將已經說不出任何別的話語來，只是跟在李子杜身後，眼睜睜地看著，李子杜獨自一人踏上尋找希望之路的電梯。

終於，沙王將再也忍不住，掏出腰間的手槍，迸發出怒吼聲，對著李子杜一通亂射。

可直到把彈匣給打光，都沒有一顆子彈打在李子杜身上，全都打在了距離李子杜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而李子杜，從始至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靜看著殺王將。

因為李子杜知道，殺王將無法否認自己接下來所行，將會給人來帶來怎樣的曙光。

只是自己必須遭受世人的唾罵與詛咒，要遭受子彈與火藥的洗禮。

已然被一腔情緒衝昏了頭腦李子杜，更是認為自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殺王將衝著李子杜大喊道；“不是要澄清關係麼？那就向我開槍！”

李子杜自然明白殺王將的意思，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槍，一槍射去，竟打掉了殺王將整條持槍的右手。

劇烈的疼痛讓殺王將這個九尺壯漢，痛到滿頭冷汗地跪倒在地上，滿臉猙獰地捂著自己右肩。

可殺王將卻是一點都不怨恨李子杜。

這一槍，僅是讓自己蒙受斷臂之痛。

這一槍，卻是要讓李子杜去面對無盡的死亡與絕望。

只是，令殺王將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子杜又是一槍，竟然直接打爆了實驗室的伺服器。

除開他自己複製的那一份外，算是會掉了有關於永生實驗的所有資料。

徹底地斷掉了，其他也踏上這條死亡之路的可能性。

第二天。

冢影之名以叛人罪的罪名，出現在了聯合國所有通緝各大榜單之首。

正如殺王將所言，人們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了想要給他們帶來希望的英雄，而不再是AI這個敵人。

甚至無不詛咒著他，唾罵著他，妄想毀掉人類與AI之間來之不易的和平，企圖再次挑起戰爭。

時間重新放回到現在。

殺王將靜靠在沙發上，左手撫摸這機械右手臂，喃喃自語；

“為什麼要毀掉永生實驗室呢？”

“不然的話，我也有機會成為像你一樣的幸運兒，與你一同奮戰，而不是讓你孤軍奮戰。”

隨後，殺王將用機械右手臂第三次起響起。

啟動了自毀程式的機頂盒子，瞬間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而殺王將的全息投影，也消失在了月利格酒店8888樓層裡。

PS;

多巴胺；多巴胺由腦內分泌，為腦內資訊的傳遞者，可影響一個人的情緒。

殺王將；為文中印第安人的真名，不是外號。有興趣者，可自行百度印第安人的取名方式，瞭解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