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英說的和兒子兒媳說的完全不同,而且是另一個版本。讓草根一時不知聽誰的好了,問:“那現在呢,起不來又不能自理了,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準備死唄!大頭都走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也不想活了!”李紅英說,草根問:“怎麼就孤苦伶仃的了,你不是還有四個兒女嗎?他們既是兒女,又是女婿和兒媳呀,不可以去跟仔女他們生活嗎?!”
“去跟哪個仔女生活啊,一個二個嫌你嫌出藥來咯了。不如早死,早投胎到好的人家去!”李紅英說,說了還放聲地哭了起來。很明顯她說的不是真心話,要是真心想死的話,絕對不會哭得這麼傷心的了。
這女人呀,有的時候就愛口是心非。不,一旦進入生命的倒計時,還有逆轉的希望。不管是男女還是老少,誰都不想死啊!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寧在世上挨,莫去地底埋吧?!
“老吵,是他們叫你來的,還是你聽說我的情況,自己來的?!”草根還沒想好怎麼說話,李紅英便問了。這女人吶,就是太心細和敏感了。
這麼心細和敏感,怪不著跟不得兒子和兒媳。
歷史的經驗告訴人們,一個人如果一旦進入老年的行列了,最好是眼睛要瞎一點,耳朵要聾一點,嘴巴也要啞一點。
不瞎一點,聾一點,啞一點,任是誰也跟不得兒子兒媳的。試想天天在一個屋簷下吃住,眼睛非常利,耳朵非常聰,話語特別多,又愛管閒事,事事都有自己一份,能不遭後輩人的討厭麼?!
“是他們叫我來的,地龍修成哭媽嶺的公路了,需要選個日子剪綵。打電話叫我來,我就去哭媽嶺幫選日子了。剛剛從哭媽嶺出來在鎮口等車,準備到外縣去,正好遇上了懷念和玉芳開車回來,叫我來我就來了。噢對了,地龍準備搞同學聚會,時間定在十二月一號!”
“是嗎,地龍這下捨得出血了,拿那麼大一筆款子來修一條山區的公路。而且比外面的大公路修得還好,還寬大,真是錢多得燒的。”李紅英說,也不知她要表達個什麼意思,草根便不做聲了。
“老吵,你講我這個病還能治好,重新站得起來嗎?”見草根不做聲,李紅英這才問她最關心的事。
“這個怎麼敢講呢,病的事情誰也不敢打包票的!”知道對方問話什麼意思,草根實話實說道。
只聽李紅英問:“從前芭蕉葉的爸爸,病情那麼嚴重了,你都能讓他從昏迷不醒中站起來幹活咯。我的病情這麼輕,怎麼就不敢講了?!”
“病情可是千變萬化的呀,重的可以變輕,輕的也可以轉重,有很多不可預知的因素藏在裡面呢!再講你不是也昏倒過了,不是去醫院治療才能像現在這樣開口說話的嗎?!”
“開口說話?人家現在還起不來啊?!起不來誰都討厭,生不如死,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停一會,李紅英問:“是不是因為從前沒答應你,討厭人家,記一輩子的仇,不想為人家出力?!”
“怎麼可能,記你一輩子,人家還能來嗎?!”知道對方指的是年輕時候的戀愛,草根想講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可是話到嘴邊變成勸了安慰:“別胡思亂想,好好地配合治療,還是有可能站起來的!天天胡思亂想,有可能真的站不起來了!”
草根正想多說幾句勸慰的話,卻見門被推開進來一個人,他不說了。
“老吵叔,幫我們媽看得病,又開得處方了嗎?”玉芳推門進來問。草根說:“病看了,還沒開著處方!”
“那馬上開方,等一下入殮得了,不馬上得去幫尋地方安葬老鬼嗎?!”
“行,這就開處方!”草根拿筆開了處方,玉芳拿處方去抓藥了。草根又說一些安慰同學的話,便從李紅英的房間裡出來了。
荊懷記和荊懷念買得棺材回來入殮他們的父親荊永祥了,來幫忙的街上人,在主事人的安排下。也展開了工作,搞的搞祭祀,弄的弄吃各自忙開了。
“是蘭先生吧?”主事人瘦高個,和草根年齡差不多。見草根從房裡出來便問,草根說是呀,主事人便說道:“蘭先生,得馬上去采地了!”
“去尋地方就去尋地方唄!”草根拿羅盤由荊懷記兄弟帶路,就去鎮西邊的山腳下尋穴地了。最後在一處山凹處尋得了地方。
按照西龍地方的風俗習慣,荊永祥五十多歲,還不到六十歲,就算不上老人。算不上老人就不能依老人的喜喪來辦。參加葬禮的人也少,因此就得急死急葬了。
所以尋得地方了,挖金井的人馬上開金井。抬棺的人等金井一挖得,跟著便抬荊永祥去入土為安了。
“老吵叔,你講我們媽,這個病能治好,重新站得起來嗎?”第二早起來吃罷早飯,大家都走了,荊懷記和荊懷念小夫妻便問草根了。
“這個誰敢講呢,病這個東西有很多不可預測的因素在裡面呢!”草根還是昨天在李紅英房裡的那一套說詞,為了給年輕人一點信心。草根話鋒一轉說:“藥能醫假病,只救命長人!以你們媽目前的情況判斷,活下去是應該不成問題的!”
沒想到草根這最後一句活下去應該不成問題的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般。讓荊懷記夫妻和荊懷念夫妻,一個怪一個不好好照顧父母,留下這麼大一個遺患,大吵大鬧起來。
“就怪你們兩個,看不得老鬼和老嘮。這下好了,讓他們回來拼命做,一個死了,一個癱了!”弟弟荊懷念和弟妹玉芳說。
“怎麼怪我們,你們就沒責任了?再講又不是我們攆他們回來的,是他們自己回來的,關我們屁事!”哥哥荊懷記和嫂嫂玉芬回敬道,理由既豐富又充足。
“不關你們的事,你們不嫌棄老鬼老嘮,煮飯菜不吃他們能回來嗎?不回來能有這麼一檔子事嗎?”
“有這一檔子事,我的兄弟哎,摸摸胸口再開那三十六牙行不行?一日三餐,餐餐讓你們吃油渣炒點黃菜腳,你們受得了嗎?”
“怎麼受不了,爸媽的脾氣秉性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吃得你們怎麼就吃不得了?再講吃不得,你們不可以裝吃得嗎,過後偷偷出去加點餐不就行了?你們倒好,直接去外面吃給老人甩臉子,他們能不走嗎?!”
“五十步笑一百步,你們孝順為什麼不喊老鬼老嘮去你們那?站著說話不腰疼,誰不會?!”荊懷記和玉芬揶揄道。
“誰五十步了,我們沒喊著他們嗎?我們喊了,還不止一次兩次呢!他們不去我們那嘛,不信去喊老嘮出來問問,我們喊不喊著他們?!”荊懷念夫妻爭辯道。
“一開始不喊,等人發氣了才喊,他們當然不會去的了!”
“風吹吹高坡,有事先大哥。不是到你們才到我們嗎?”弟弟荊懷念補上一句說:“我也懶得講那麼多的廢話了,清早出門廢話多了不吉利!”
“我也不想和你們講那麼多廢話,你們有腳跑路,我們就不有腳跑路了?!”聽出弟弟荊懷念有走的意思,留下癱瘓在床的老孃讓自己夫妻打理,哥哥荊懷記不由喊了起來。
“喂喂喂,一個二個都書白讀了是不是?!”荊懷記和荊懷念兄弟倆,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屋子都要抬起來了,草根不能不開口說道。
“我講你們兄弟兩個人聽,撇開傳統風俗習慣,我養你的小,你就得養我的老不說。依照現在的法律不贍養老人,就是犯遺棄罪的。輕的三五年徒刑,重的可判十年八年呢!不會是想要一個遺臭萬年的罵名,失去自由去籠子裡呆吧?!”看著荊懷記和荊懷念不吵了,草根問。
“可是我們不能長時間呆在家裡呀,房貸要還,車貸也要還,不工作怎麼還?拿什麼還?”荊懷記和荊懷念各擺各的理由說,真是五十步與一百步。
“不能長時間留下來,就帶老媽子進城裡去唄!”草根說,還用了一句老話:“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總有一天你們也會老的,要是到你們也吃得動不得的時候了,你們的兒女一樣不理你們,你們又會有何感想?!”
“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老媽子送養老院!”兩對小夫妻不做聲也不動,草根提議道:“這樣誰都不用打理,可以安心地去幹工作。”
“全託的,一個月小几千上萬塊錢呢!都翻我們的工資一倍了,我可拿不出。誰造的孽誰出,我走了!”弟弟荊懷念說,還問妻子玉芳:“還愣著幹什麼,你走不走?!”
“你認得走,我不認得走嘛!”哥哥荊懷記說,也問妻子玉芬:“還愣神幹什麼,你走不走?”
“你們都別走,還是我來走!”草根說了,還真背起自己的行囊,拿上自己的手袋走了。
出到大門外草根才說:“老孃真的死在家裡了,看看有不有人去抓你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