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曼羅森堡。
艾蘇文居處，紅色的地毯一直蔓延到最深處，質地純粹的瑪瑙塊鑲嵌在牆壁中，黑曜石做成的門鈴透著冷光。
假如有十天你堅持在艾蘇文門前聆聽，那麼至少有七天，你聽到的不是密報而是一聲聲呻吟。
孤遲聽到裡面的動靜，皺了皺眉，艾蘇文怎麼又找了情人？直到裡面的人說了句話，他怔住了——那聲音與他的有七分相似。
心裡突然湧出一陣說不上來的噁心。
他冷了臉，怒火中燒，用力敲了幾下門。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艾蘇文低聲哄著那個男孩，緊接著是輕微的穿衣服的聲音。
“進。”
艾蘇文穿著一身黑色的睡袍，戴著金絲框單片眼鏡，正彎腰點著燈，淺淺的青色血管在那雙白皙的手上格外分明。他脖子上有一個咬痕，看深度那情人沒敢用多大力氣。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晚上來找我。”艾蘇文嘆道。
“什麼時候的事？我竟然沒有發覺。”孤遲冷聲問。
“你進行授權禮的那日。”
“那天你喝醉了，躺在榻上，半裸著，手裡的酒杯落在地板上，酒水在你的胸前淌著，鎖骨上還有一點……我不知道你那天夢到了什麼，眉頭緊蹙著，臉上還都是淚。”
孤遲眉毛皺起，他對那次的夢毫無印象，他竟然那麼失態的嗎？
“孩子，是我的錯，你十五歲那年……”
孤遲拿劍指著他的喉嚨，艾蘇文絲毫不慌，依舊輕佻地笑著看他。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孤遲問。
“孩子，是我對不起你。我雖然對你生出了感情，但也沒有碰你不是，希望你能看在這份上放過我。”艾蘇文說，“你今天找我，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讓你看到這一幕，我實在抱歉。”
呵，放過你，誰來放過我啊。你死不死，活不活又關我什麼事？孤遲心想。
孤遲輕笑一聲，他看著艾蘇文細長的眼睛，看上去充滿真誠，舉手投足間一點都沒變，端的是斯文敗類。
血族貴族艾蘇文，陰險狠辣，風流成性。
“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一個關於你身世的秘密。”艾蘇文繼續說道。
孤遲猜到了什麼，但他不敢細想，一直以來他都把艾蘇文的話奉為宗旨。他六百七十二年來堅持的信仰在今夜破碎得徹底。
空氣靜默，床上裝睡的男孩兒翻了個身，孤遲指向艾蘇文的劍絲毫未動。
“說。”
“……當年是徵澤把你交給我的。”
“我本以為你是他的孩子，結果不是。”
“埃德教堂裡的蝙蝠只見過徵澤一次，看見他抱著你出來。”
教堂？孤遲眸子一斂，收回劍，掩飾眼底的嫌惡。隨後，他化作殘影從艾蘇文的房間離去了。
呵，呵呵呵，哈哈……整個房間迴響著艾蘇文的笑聲，他彎著腰，雙手捂臉，嘴角的弧度漸漸變大。笑聲許久才平息，艾蘇文眼角笑出了淚來。
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吸血鬼呢，從小被他騙到大還沒有對他下殺手……
他就是拿準了孤遲不會殺他，小時候無論怎麼折磨孤遲，眼裡都沒有一種名為恨的情緒。
艾蘇文走到床頭，掀開被子，瞅著那個與孤遲相像的男孩兒淺笑，說道：“別裝了。”
男孩兒睜開眼，眨巴兩下，一副無辜的模樣，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眼眶還紅著，似乎純良無害，格外惹人憐。
如果不是聽到他與傭人的對話，艾蘇文還真以為他是什麼純良小白兔呢。
“看到他長什麼樣了？”艾蘇文笑問。
男孩點點頭。
“好看吧？”
男孩頓了一下，又點頭。
艾蘇文一把將他撈出來，讓男孩兒趴在他腿上……
以前找過和孤遲長得九成像的，但聲音不像，這個連聲音都像了七分，就是性格……孤遲可不會恨人，而且比他會裝多了。
艾蘇文把男孩的頭往下摁了摁。
……埃德教堂已經變得破敗不堪了，佈滿了灰塵和蜘蛛網，蝙蝠盤踞在神像雙手合十的胸前，被突然前來的吸血鬼驚得震了下翅膀飛了過去。
受洗池的水早就幹了，誰能想到一些被冤枉為吸血鬼的人類孩子曾淹死在裡面了呢？教堂是一個藏汙納垢的骯髒地方。那個泛著光的十字架，即使佈滿蜘蛛網，在人類看來也是神聖的，其實裡面腐壞得讓人不忍直視。
此次前來，不僅是因為艾蘇文說的秘密讓他產生疑惑想要來探一番究竟。他恍然覺得這裡有什麼在吸引他，包括九歲那年在密室遇到扎納特，還有十五歲那年又走到密室門口碰見那檔骯髒極了的事。
密室裡有什麼呢？
沒有想到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他在推開門的瞬間還是感到噁心。
厚積的灰塵飄落，孤遲早有預料的躲過它們的熱情洗禮。
床頭的鎖鏈生了大片的鏽，床單和原先一樣凌亂，桌子上的羊皮卷也落滿了灰塵。不用看，孤遲也知道這不會是他要找的東西。
屋子簡陋的要命，過於空蕩的書架立在床尾顯得格外不搭。孤遲用衣袖掩出口鼻，將書架移到一邊，那種奇怪的牽引感變得強烈起來，他蹲下身子敲了敲牆，果然發現了一箇中空的地方。
他甩了下手指，指甲變得足有三十厘米長。
孤遲沿著一道較大的縫隙將指甲伸了進去，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手指屈起，用力一摳，石頭掉了下來，露出包裹著東西的髒黃色布。
他將布挑到一邊，指甲收回。眼前是一個散發淡得幾乎聞不出來椒木香味的盒子，藏東西的傢伙還挺心細。
他此時心裡卻莫名感到一絲害怕，在害怕什麼呢？
孤遲深呼一口氣，卻不防被嗆到，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狼狽過了。
展開盒子裡的羊皮卷，裡面竟是徵澤的字跡，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都沒變。
他到底瞞了他些什麼。
徵澤·彌爾頓，我與你到底有什麼糾葛？
孤遲緩緩展開羊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