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王曉楠將計量提交給業主審計部後，一個月最忙的一段時間就過去了，剛好有時間好好給朱慄講講商務的業務流程。

按照李俊輝的安排，朱慄主要負責合同、報銷、翻譯及供應商管理幾大塊業務。之前叫她熟悉一下計量相關計算，朱慄學得很快，講解一遍，再加上她自己琢磨一番後，竟能自己按照模板填報計量了。但是，她的問題是真多……

“曉楠，這個計算公式為什麼要除以0.97？”

“什麼是預扣稅？”

“業主這個條款屬於霸王條款啊，當時是怎麼談的？”

“這個付款流程簽字表為什麼這麼多不相關部門簽字啊？”

除了問很多問題，王曉楠還發現朱慄非常有趣，尤其是跟他吐槽她第一家公司的總監的時候，被她說得天花亂墜。

為了說明她當時的無可奈何，她甚至為了講故事，還有模有樣地畫起了公司與住所地示意圖。明明直線距離800米，但是隔著一條河哇，只有繞一圈才能到，居然又兩三公里實際距離，所以每天都是蹭車上下班。

“你知道我們那個總監多噁心嘛，我們本來就是如果工作完成了，也沒什麼事，基本上大家都是下班就走。整個部門，乃至整個公司都是這樣啊。後來他作為人資總監，總想搞點事情在領導面前撈工，就想要修改制度。但是他自己也知道難度很大啊，就想那我們部門開刀做試點。你知道後來發生了啥嘛？”

“有一天我們部門開會，他就陰陽怪氣說，有些人哈，當然不是說我們部門的人哈，一下班就拔腿就跑，甚至還沒下班就開始收拾東西要走了。這種風氣不能蔓延啊，所以才修訂了這個制度，大家覺得怎麼樣。”

“其實啊，我們早就在微信群裡面吐槽了個人仰馬翻了，只有他自己毫不知情，傻逼一樣的。”

“見大家都一言不發，他就開始表演了，第一個點名，朱慄，你覺得怎樣？這不明擺著在說我嘛，臥槽，下班不走還等什麼，公司又不管飯，我去賺錢，又不是去賣命，真是雙標狗，一方面要節能，一方面又要搞這種奇奇怪怪的延遲下班制度。”

“還有他拿董事長私藏黃酒去搞關係，被人反手一個舉報。”

“後來人人討厭被辭掉了，笑死。”

他性格比較內斂，在學校的時候除了學習就是打遊戲，也沒有喜歡的女孩子，畢業之後直接被派遣到國外，連線觸女孩子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還每天被工作中瑣事產生，每天像脫陀螺一樣被工作圍著轉。開朗健談、聰明伶俐的朱慄突然出現，像是一束光照進他的生活裡，柔和且溫暖，平靜乏味的生活裡被蕩起層層漣漪，充滿歡樂和笑聲。

“朱慄，你怎麼不去吃晚飯？”下班吃飯了，但是王曉楠看朱慄在位子上一動不動，疑惑地問道，“才沒來多久就開始加班了？”

之前由於是在一個辦公室，飯點是固定的，他們都會一起去打飯，起初朱慄想著剛來還跟大家不熟，都在食堂吃飯，後來索性跟著王曉楠一起打飯回宿舍吃了。但是，今天中午吃完飯去洗碗的時候，偶然看到下水道處被一堆剩菜剩飯堵著，一群蒼蠅飛來飛去，再仔細看看，做飯時幫廚切菜打荷的地方早就已經油汙滿地，雖然工具已經收拾整理放好，眼前這一幕讓本就又輕微潔癖的朱慄一陣噁心乾嘔起來，下午自然就沒有吃飯的胃口。

“你去吃吧，我今天中午吃得比較多，現在還不餓。”朱慄擔心被同事嫌棄矯情，便跟王曉楠撒了個謊，畢竟這麼多人在這裡待了這麼長時間都堅持下來了。

“好吧，那我就先去打飯去了。”王曉楠也不好問什麼，便自顧自去吃飯了。

朱慄在辦公室閒來無聊，就開啟考公行測題開始做題。

不一會兒王曉楠就打好飯進來：“幸好你們去，今天的菜也是一言難盡的一天。”王曉楠從小腸胃消化系統不是很好，還挑食，可能這就是他一米七高，體重只有55kg上下的原因吧，甚至可能還沒有朱慄體重重呢，“剛剛張經理還問起了你為什麼不來吃飯呢。”

朱慄汗……作為專案部唯一的女孩子，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果不其然，王曉楠剛說完就收到張明遠的慰問。

“朱慄，是不舒服嘛，那還是在加班，沒見你和曉楠一起來吃飯。”

“沒有不舒服，張經理，我就是中午吃得有點多，現在還不餓。讓您擔心了，真不好意思。”

“即使不餓也要多少吃一點，你這麼瘦要按時吃飯才行，要是被餓瘦了我們也沒法跟你父母交代啊。”

關於張明遠說話的方式，朱慄來的第一天就領教過了，關心就是關心，非得說“沒法跟父母交代”，這是故意讓人慚愧嘛，無法理解。朱慄還在想怎麼回覆比較合適的的時候，張明遠繼續發來訊息：

“是不是專案的飯菜不合胃口，如果時這樣的話，你隨時跟我、彪總或是凌虎說都可以。”

她真的就是胃口不好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內心煩躁，過度的關心只會讓朱慄壓力更大，忙解釋道：“我老家是雲南的，大廚做的菜除了辣了點，剛好對上我的胃口，我每天都會吃一大碗，腰都圓了一圈。”

大廚主要做湘菜，比起隔離時候吃的菜來說，大廚做的飯菜簡直極品好嘛，除了每道菜都會加辣椒，連小炒白菜也不放過，除了辣一點其他沒毛病，尤其是大廚做的土豆燉牛腩簡直一絕，盛來拌飯吃最香。大家天天要去現場幹活，口味重一些也無可厚非。但是，朱慄不知道的是，因為她的一句話，解救了大家。張明遠看見朱慄的回覆，心想她是在浙江湖州長大的，不習慣吃辣，便在餐廳關心起大家的伙食來了：

“大廚做的菜辣嘛？”

大家早就想提意見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說，這次領導發話了，正好抓住機會調整一下伙食。

來自寧波的吳大師首先發話了：“大廚做的菜確實偏辣，尤其是連小炒白菜，炒空心菜這些素菜都要加辣，辣椒吃多了對胃不好，對身體不好的。”吳大師是出了名的養生大師，推崇中醫，他常常跟大家唸叨，她女兒有一次反覆發燒三天，吃西藥一點作用都沒有，後來去看中醫，吃了一副中藥，很快就好了，而且還不復發，中藥才是治病首選。西藥都是害死人的東西。“大師”之名也由此而來。吳大師五十多歲快退休的年紀，在公司已經待了二十多年了，雖然工作上沒有突出的建樹，張明遠還是發自內心地尊重老員工的意見。

吳大師說完，來自四川卻不能吃辣的，朱慄本家朱新城也連忙附和道，也有其他同事沒發話但是看著張明遠給答覆的。

張明遠看著大家的態度，大概明白一二，轉頭跟正常吃飯的陸凌彪說：“以後的飯菜提醒大廚少放點辣椒，至少保證一道菜或者兩道菜不放辣椒。”

“好的。我待會兒就跟大廚說。”陸凌彪放下手中的筷子，轉向大家，“以後對伙食方便有什麼想法和意見都可以隨時說，待會兒我讓凌虎把大廚拉到咱們生活群，也可以在群裡反饋，大廚也能看得見。”說完又繼續吃飯了。

其實陸凌彪對於分管綜合部這件事一直不滿，綜合部事情繁雜瑣碎，專案部全體員工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全靠綜合部管理，而且凌虎整天做事馬馬虎虎，丟三落四，經常親自交代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涉及到金錢、物資方面的事情也搞得一團糟。一般來說，正規的專案部都會配一個書記分管的，奈何專案部人手不夠，原本安排好的書記也因為特殊原因遲遲未到崗。本來工程上的事情已經夠讓他煩躁的了，結果還將綜合部交給他管，不免心生不滿，但幸好事情也沒有出特別大的紕漏，他也硬著頭皮管理下去。等以後安排有書記到崗，他就解放了。

“喜歡就行，但是晚上不吃飯肯定會餓的，彪總那兒吃的多，你待會兒去彪總那兒拿點零食或者泡麵吃吃。”

“知道了，謝謝張經理。”

才跟張經理道謝完，馬上就收到了陸凌彪的微信：“我宿舍有泡麵，你過來拿。”

這倆人彷彿跟約好了似的，前腳張明遠才發完，後腳陸凌彪就讓她去那泡麵了。今晚但凡不去拿這盒泡麵，都過不去。所以朱慄起身去陸凌彪宿舍了。

到了之後發現門是開著的。出於禮貌還是敲了敲門：“陸總，我來拿泡麵了。”

“你直接去拿，喜歡吃什麼拿什麼。”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專案部李俊輝極其以上的領導都是單人間，其餘的同事是雙人間。陸凌彪竟自費把小小的房間隔出一個洗澡間來，鋪了地磚，並用工地上常用的木方拼接一個大衣櫃能把床剛好遮住，衣櫃外面便是一個小客廳。房間裡面一應俱全，洗衣機、冰箱、還有一個方桌，類似麻將桌，但是上面堆放了吃飯的碗筷等。桌子後面整齊堆放著各種各樣的零食：泡麵、飲料、餅乾、辣條，還有那天他們去超市採購的零食，全部用箱子分裝擺放，這簡直趕得上以前小學的時候學校的零食鋪。

“好的，謝謝陸總。”說完，朱慄挑了一桶康師傅香辣牛肉麵準備要走，突然屋內傳來一聲“操~”，陸凌彪從裡面走出來，一隻耳朵還掛著耳機，顯而易見是剛剛打遊戲輸了才出來的。

“你今天晚上都沒吃飯，一盒泡麵哪裡夠。”只見他邊說邊拿袋子在零食堆裡翻出一袋零食遞給朱慄，“之前跟你說了，想吃什麼自己來拿，你自己還客氣啥。”

朱慄也不客氣地接過陸凌彪手中的零食。自從上次跟他和王曉楠出去一趟之後，發現兩人之間更加熟悉了一些，便半開玩笑似的貧道：“有好吃的不吃是傻子，有便宜不佔是笨蛋，沒有跟你客氣啦。”

“切~以後飯菜有什麼不合胃口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講，如果實在不想吃就來我這裡拿零食吃。”陸凌彪說切的時候居然嘴角上揚，居然笑了，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本來想裝裝高冷的，但是在朱慄面前一秒破功。

朱慄一聽，不對勁啊，這話怎麼跟張明遠說的一模一樣，不過想著他倆剛剛應該在一起吃飯也就明白了。

“你別聽張經理說的，我就是不太餓而已。想不到讓大家擔心了。”

“嗯，剛剛已經跟大廚說過了，以後飯菜少放點辣椒。凌虎已經把大廚拉進生活群，有什麼意見也可以在裡面說。”

“哈？”趕緊拿出手機手機開啟微信，果然如陸凌彪所說，凌虎還附上一條訊息說有什麼意見可以在群裡說。朱慄感到慚愧，一直以來她都不是挑事的人，做事習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圖個大家方便，張明遠這一波操作倒像是感覺剛來一新人就在挑毛病，尤其還是挑綜合部的毛病，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忙跟陸凌彪解釋道，“對不起，張經理一直關心我沒去吃飯，本來是想讓張經理放寬心，結果……”

陸凌彪根本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單純地關心她而已：“不要想太多，關於飯菜的問題食堂有意見簿，有意見大家也不去提，張經理正好想找個時間跟大家好好聊聊飯菜的問題，今天趁機問一下大家，結果大家都覺得飯菜太辣了。”

被陸凌彪這麼一安慰，朱慄瞬間覺得輕鬆了許多：“陸總真會安慰人。”說完提起零食示意，“謝謝啦。”

回到辦公室，見朱慄滿載而歸，打趣道：“這麼多零食，一看就知道去大戶那兒了。”

“感覺我再不去啊，專案部要掀起腥風血雨，明明，只是單純不想吃飯。”

說完，繼續回座位上做題。

“為什麼考公還有這種題目啊。”朱慄看著考公務員行測考試找數字規律題範疇，加減乘除冪次開根號全都試過了，但是依舊一籌莫展。

王曉楠一直好奇朱慄在哪裡幹什麼，趁機過來瞅一眼。看了一眼題目後不禁吹噓道：“這種題目不是很簡單嘛，我可是拿過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獎的。”

“這麼牛逼，我不信，要不我們來打個賭？”

“賭什麼？”

朱慄思考片刻說道：“如果你做出了呢，明天我給你洗碗，如果沒做出，明天你給我洗碗。”

王曉楠皺著眉不可思議地笑道：“這是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賭資。”

朱慄想著關於她不去吃飯這件事情帶來的蝴蝶效應已經出現了，乾脆跟王曉楠坦白她不去吃飯的原因。反正即使輸了，也只是從洗一個碗變成洗兩個，並沒有什麼區別。

想不到王曉楠立即答應了。隨即把電腦上的題目轉向他，只見他拿著筆在紙上演算，竟有模有樣，思路比她之前用的方法多了幾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眼看朱慄覺得自己要輸了。

三分鐘過去了，王曉楠放下手中的筆：“算了算了，我覺得還是洗碗適合我。”

朱慄從椅子上跳起來，無意識地就拍了一下王曉楠的肩膀：“我就說嘛，哪有這麼容易，我都思考很久沒算出來的，真開心，明天終於不用洗碗了，感謝黨和國家，感謝人民，感謝cctv，感謝王總，感激涕零。”

“快快看一下答案解析怎麼做的。”王曉楠知道這一題選A，他拿到題目套用方法一試，就知道答案了。

倆人一起翻出答案解析來看，答案選A，兩人看完解析後不禁嘆道：其實很簡單，就是想不到這個方法而已。

朱慄看完答案之後，心情大好，竟有些餓了。便去燒水泡麵吃。

王曉楠回到座位上，看著忙活著燒水泡麵的朱慄，心情不由得也跟著好起來。

只是，我想輸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