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聽完楚牧的話，沉默良久，說道：

“睡覺吧。”

“你不是要幫我參考嗎？”楚牧問道，“我挺想知道天才大科學家會有什麼建議。”

“明早再跟你說。”黑塔悶聲道，“我現在的建議，就是抓緊睡覺!”

“好吧。”楚牧回應道。

他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呼吸聲變得均勻起來。

他竟然真的睡著了。

黑塔卻有些失眠了。

她曾經覲見過智識星神博識尊，她敬仰於星神無窮無盡的智慧，震撼於星神浩瀚無垠的力量。

她從來不覺得星神會和人類一樣，因為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太大了。

黑塔寧願去相信，星神是一種宇宙規律，人類尚未清楚的規律。

但現在，自己和過去，也是未來的星神，就躺在一張床上。

他口中從來不會因為自己是星神而自豪。

甚至，黑塔毫不懷疑，給楚牧一個選擇的機會，他會毫不猶豫放棄星神的力量，去做一個普通人。

但是，如果他真的就只是一個普通人，這輩子還會遇到卡芙卡和銀狼嗎？

有些幸運，是不幸之後的補償。

星神這種人人渴求的超層次力量，對於楚牧就是一種不幸。

黑塔很好奇，楚牧的前世，究竟是如何獲得這種力量的?

前世的他，和這一世的楚牧，差別又在哪裡?

黑塔沉沉睡去。

……

毫無意外的夢境，起初的一切都是白天的重演。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和楚牧有著一樣的面容，但黑塔依舊能透過微表情，看出兩人的不同。

現實中的楚牧，是木然的坐在那裡。

但這個夢境中的楚牧，表情卻有些陰沉。

等一號走後，黑塔嘗試和他搭話，但他一句話也不說，動也不動，就坐在那裡。

等到中午的時候，運餐電梯送來中午的飯。

他終於從沙發上起來了。

他大口的扒著飯，眼淚悄無聲息的滾落，每一顆淚水混雜著飯粒，又被他吃進嘴裡。

鹹了啊，今天的飯鹹了啊。

再也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再也不會有那種味道了。

……

黑塔看到他哭了出來，反倒心中鬆了一口氣。

哭出來，說明情緒開始宣洩了。

如果一直不說話，情緒一直積攢下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極端的事情。

現在，黑塔至少不用擔心他去尋極端了。

她走到少年旁邊，問道：

“現在能跟我聊聊了嗎？”

對方搖了搖頭，又自顧自道：

“我從小到大，都是阿圓給我做飯。我被關到這裡後，我以為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飯了。但當我吃到第一口飯，我就知道他也來了。”

頓了頓，他語氣放緩道：

“我從來沒有下去過，他也從來沒有上來。我們八年都沒有見過，唯一溝通的橋樑，就是這一餐一飯。

“當我吃到熟悉的味道，我就知道他還在。

“我會吃的很乾淨，哪怕有時候胃口並不是很好。我想讓阿園知道，我在這裡每一天都是開心的，即使我這些年從未開心過。

“這樣的謊話說服不了我自己，更說服不了他。

“我知道他一定會想辦法救我，但我不認為他能成功。

“我知道，只要他不鬧出大動作，大姐就會念著舊情，不會動他。

“我後來透過聽收音機，誘導大姐把你帶來。我知道她一定會給我帶你過來，因為她想要一個孩子。

“我需要你，是因為我需要一個人能夠去廚房，去告訴阿園，放棄救我吧。

“所以，抱歉啊，南方來的小姐，我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你。

“我從來沒有什麼後手，從來都沒有。

“我有的，只是一個願意為我做飯的廚子，他帶給我的溫暖，比我的家人還要多。

“在我心底，他就是我的家人。

“我不希望他出事，但他還是死在了我面前。

“死於，我真正的家人手中。”

他的語氣中有著強烈的憎恨。

似乎前面所有的話，都在醞釀這股仇恨!

黑塔這時說道：

“他的犧牲，是為了掩護莉娜，為了讓你我都能夠逃出去。”

“我知道。”少年低頭喃喃說著，“他是這樣的，他一直是這樣的。他就這樣死了，我的家要到哪裡去找尋?我以後還能去哪，我以後還能去哪……”

這時候的他，展現出彷徨無助的一面。

黑塔見狀，沒由來的生起一種奇怪的情緒，說道：

“和我去南方吧!到那我罩著你!”

少年聞言，沉默了半晌，說道：

“如果你之前沒騙我的話，你家在南方的確有著不俗的勢力，但是，一號可能要對南方下手了啊，不覺得今年新開的軍工廠額外多嗎?”

“戰爭哪有那麼快啊。”黑塔搖了搖頭，“先去了再說唄。”

突然，黑塔的理智猛然迴歸，想起一個問題，急促道：

“等等!你快告訴我，我家在南方是做什麼的?”

但是，理智迴歸的時候，夢境也就意味著結束了。

眼前的畫面定格，那少年離黑塔的視線越來越遠。

黑塔彷彿被一股力氣拖拽著後領，直接拽出了夢境!

她睜開眼，從現實中醒來。

旁邊的楚牧還在睡著，黑塔心中忍不住嘆息。

前世哪裡惡劣了？我看著很善良啊!

莫非，後面會黑化?

黑塔暫時想不明白，會怎麼黑化。

她現在腦海裡對楚牧的前世和現世，分別有了兩個畫像。

前世的楚牧，也許是出身權貴家庭的緣故，從小當做接班人培養，為人並不靦腆，在人際交往中更為的主動。

但是，這樣的楚牧一旦陷入負面情緒中，就會一言不發，誰也不理，真的很讓人懷疑他的心理健康。

不過，關了八年的人，心理怎麼也不會健康吧。

或許，這種情緒處理的失衡，會成為壓垮前世心中善意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現世的楚牧，黑塔聽卡芙卡說過以前的一些事情，她知道這一世的楚牧童年物質條件並不豐富，是在孤兒院長大，被卡芙卡領養。

他懂事的很早，似乎很小就開始賺錢了。

卡芙卡當時說這些的時候，都忍不住的心疼。

這樣的環境長大，造就了這一世的楚牧，性格偏於內向，人際交往很被動。

但他的家人卡芙卡會幫他主動。

所以這算是正面負面抵消了吧。

這一世的楚牧也會常常有負面情緒積壓在心裡，但當卡芙卡察覺到的時候，會開導他說出來，不讓他藏著情緒。

卡芙卡為楚牧做了很多事。

如果沒有卡芙卡，楚牧的這一世，也會是可悲的重複罷了。

黑塔不得不感嘆，楚牧的認知很到位——

他的確有著星海中最棒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