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個奇女子，年紀輕輕，談吐卻是不俗。”

女人放下報紙，輕笑道。

少年低垂著頭，附和道：

“南方並非都是愚昧的庸才，那裡也有奇人。”

“但這些南方的人才，都會為我所用。”女人笑道，“這個報道或許有些誇張不實的地方，但選材不錯，突出了南方的愚昧和北方的開化，彰顯了聯盟的民心所向，可以當做一個宣傳典型。”

頓了頓，她的語氣一變，冷冷說道：

“你剛才的呼吸亂了。”

“我對這個人很感興趣。”少年抬起頭，笑道，“我和她或許有一樣的靈魂，都向往自由。”

女人沉默，盯著少年的臉看了片刻，隨即笑道：

“那我可以把她帶來給你認識一下，你也到婚配的年紀了，該接觸異性了。”

“還太早了。”少年搖頭道。

但他明白，女人認定的事，從不會因為他的意見而更改。

看似是提議，但其實是通知。

她就是那樣霸道。

女人站起來，看了眼表，時間已經到了。

藥效差不多也吸收了。

她收起公文包，說道：

“我要走了。”

“等等。”少年這次出奇的叫住了姐姐，低聲道，“我有個提議，想試著停藥幾天，再……”

“別說了。”女人直接打斷道，金色的眸子死死盯著少年，“這種事，不要再提!”

頓了頓，她語氣放緩：

“你在懷疑我嗎？我不會害你的。這是父親為你研製的藥，專門治療你的眼疾。”

“我這樣，還有什麼治療的必要呢。”少年嘆息道，“姐姐，我快要看不到你了。”

“你!”女人看著少年，欲言又止，隨即嘆了口氣，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不是這個藥，你早已經瞎了?”

她的語氣低沉：

“藥效是有的，這是父親留下來的藥，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父親吧。”

“我沒有不相信。”少年搖了搖頭，“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女人聞言，沉默良久，疲憊道：

“那就不要再提了。”

“那答應我另一件事吧。”少年輕聲道，“上次說的收音機，能給我這裝一個嗎？”

“我每天給你念報紙就夠了吧。”女人揉了揉眉心，有些身心俱疲。

“我想聽聽音樂。”少年問道，“可以嗎？”

“怎麼和七號一樣，都喜歡音樂，那種東西我只覺得嘈雜。”女人皺了皺眉，轉過身去。

她淡淡道：

“我知道了。”

房門再度關上，鑰匙將門反鎖。

腳步聲在走廊中越走越遠，大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又不關燈啊。”少年走到門前的位置，拽了一下燈的拉繩。

咔噠。

白熾燈的燈絲緩緩冷卻熄滅。

屋內迴歸黑暗。

少年坐回沙發上，手摸到扶手的下沿，用指甲又刻了一筆。

這樣的刻痕，足足有三十條。

楚牧被困在這個房間，已經一個月的時間。

這裡有一條運餐電梯，很小，每天拉響黃銅鈴鐺，熱騰騰的餐食就會從電梯運上來。

但是餐具都是固定在上面的，這似乎在防止房間裡的人獲得致命的武器。

楚牧只能坐在電梯口吃，這電梯口很小，長寬不到半米，杜絕了逃跑的可能。

再拉動一次鈴鐺，電梯又會收回去。

理論上，餐食是無限量供應的。

但楚牧從不會吃多。

他不是被豢養的豬玀，被人投餵就毫無自制力的吃。

他已經做好了在這裡長久熬下去的準備，儲存健康的體魄，靜待時機。

這一個月時間，他能夠接觸到的人，只有那個每天準時到來的女人。

透過旁敲側擊的交談，楚牧大概明白自己的處境，對這個世界也有了一定的認知。

楚牧開始疑惑，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樣一個地方?

當初，自己找藥師懇求一具新的身體。

藥師沒有說話，然後自己眼前一黑，醒來就來到了這裡。

楚牧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真的獲得了一具新的身體，到了一顆新的星球。

但後來就越發覺得不對勁。

自己哪來的七個姐姐?

為什麼大姐要囚禁我?

這不像是一具新的身體，更像是楚牧誤入了某具身體。

這身體的主人叫做楚木。

一字之差。

難道是魂穿了嗎？

自己取代了原來的意識?

楚牧覺得不太可能，畢竟藥師慈悲為懷，不可能為了給楚牧一具身體，殺掉無辜的人。

這不符合藥師的命途。

藥師這樣做，必定有祂的深意。

楚牧心中的不解，直到聽到黑塔這個名字，才得以解開。

如果只是黑塔這個名字，還會有些不確定，是不是重名。

但報道里提到了卡芙卡，銀狼，星，還有三月七。

五個人名都對上，這就不能說是巧合了。

楚牧大概明白，自己現在是在哪裡了。

他以前聽星說過，黑塔有個模擬宇宙專案，星是這個專案的測試員。

星曾經還想拉楚牧一起參加的。

但現在看來，她把三月七拉進來了。

至於卡芙卡和銀狼，以楚牧對這兩位家人的瞭解，八成是黑進來的。

她們，是來救我的嗎？

楚牧心中不禁感受到一股暖意。

他現在隱隱有個猜測，那就是這個世界，似乎是自己前世記憶所演化的。

透過模擬宇宙這個介質，楚牧不再是單純的回憶起過去，而是實際去體驗過去發生的事情。

這樣做有何目的?

藥師是想透過這種方式，讓我變成前世那個他嗎？

前世，叫做楚木?

這傢伙給我改了個字，叫做楚牧——

是想讓我去做童話故事裡那個，無憂無慮的牧羊人嗎？

可惜啊，我註定成為不了那樣自由的人。

你欠了星神一屁股債，我怎麼可能自由的了啊!

想到這，楚牧不禁苦笑。

他其實，很不想有外人捲進這件事中來，尤其是自己的家人。

卡芙卡，銀狼，你們不該進來的。

這是星神的佈局，入局皆是棋子啊。

但楚牧知道，不管自己怎麼想的，卡芙卡和銀狼是一定會進來的。

這一世的楚牧，有著很棒很棒的家人。

這是上一世所沒有的。

楚牧想起了當初在深藍星的孵化器裡，那男人談及家人的時候，那一聲嗤笑。

那時候的楚牧，不明白為何祂如此冷漠。

家庭，不應該是很溫馨的嗎？

現在，楚牧明白了。

家庭，也能如此冷漠。

這番對比，越發覺得卡芙卡和銀狼的可愛了。

說起來，自己這一世，還有一個家人來著，一直活在卡芙卡口中的家人。

這麼多年了，還沒找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