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震對蘇烈的挖苦不以為意。
繼續苦澀地說:“那天本是我選的地方,我又有些著急。因是密會,便都沒有從人在側。甄厲假借有機密文書讓我看,趁機給我下了銷魂散,此藥為北地大內所出。無色無味,專治丹田。我中毒之後,便被甄厲破了氣海!緊跟著便用我家小性命要挾於我!”
“說我想聽的!”
“是!新朝初立,我即在徐州持漕渡生意,漸漸起家,南下建康。後涉足北地私商,會中多有爭鬥之事。十五年前,為著會里兩名死囚,便結識了甄厲,那時他還是刑部徐州司主事。”
蘇烈也不搭話,靜靜聽著。
祝震喘了口氣,繼續說:“本來只是人上的事情,雖牽連日深,卻多是我求他。十二年前,他忽然命我送了三船貨過河,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生漆。自此便泥潭深陷,不可收拾了。”
“接著說。”蘇烈冷冷地說道。
“後來便愈發大膽,牛角,桐油,鹽,船工,鐵匠等等全都送過。”
“現在還送嗎?”
“送,三個月前送了一批桐油。”
“來過什麼?”
“我接過人,但我不想知道,也不敢問。還有兩批北地來的女妓,全都賣入了建康。”
“那你覺得甄厲是北地的諜子還是單純為了錢?”
“我是純為了錢。甄厲怕是北地諜子。”
“……”
蘇烈突然不問了,重重地嘆了口氣,“祝震,你看命罷!本官保不了你!你抓緊說說你家小的事情,看看本官有沒有辦法?”
…………蘇烈和祝震的對話持續了一個時辰。
棧橋邊的戰事已經結束。
陳新派出人手,拿著蘇烈的令牌回南尉府搖人。讓南尉多派人手帶幾名軍醫和仵作前來。好查驗屍首後,爭取多找出些蛛絲馬跡。
至於祝震,屆時自有人給他處理傷勢。
…………
天光放亮,直到南尉人馬抵達之後,蘇烈才留下老劉,自已垂頭喪氣的往家趕。
又賠上了好幾條府衛的人命,卻撿回來這麼個燙手山芋。
這回是真攤上大事兒了!這份案卷要是由自已審完再上報,說不得就得炸了鍋!不會是別人,肯定是自已的鍋炸!
走私的全是戰略物資,可見主事之人權勢之盛,手眼通天。這種系統性的通敵走私,絕對是一個體系所為。這種恐怖巨獸,蘇烈的小肩膀兒可扛不動。
十幾年經營下來,不定多少諜子被安插進了大梁。沒個幾年工夫根本挖不清楚。靠著中尉這點人,嚇唬嚇唬江湖人還湊合。
眼見著潑天的功勞就在眼前,蘇烈愣是不敢搶。
有命立功也得有命領賞不是?何況咱能立功的地方還多著呢!
…………
蘇烈先是求見老爹,兩人聊了會兒,蘇烈把自已的想法,顧慮都一股腦說了。鎮南侯倒是很支援,一臉欣慰:“沒事,季老匹夫還欠爹一個好大人情呢!”蘇烈才打消了顧慮。
回到南尉,稍作休息之後。辰正之時,蘇烈已經到了中尉府。
朱勝,袁立聽完蘇烈彙報,面面相覷。
袁立心裡也哆嗦,自已也太烏鴉嘴了吧?真牽出個謀反大案!
三人心有靈犀,袁立試探著先開口:“將軍,咱們上報廷尉吧??”
朱勝果斷點頭。
蘇烈接了一句:“大人,可否稍晚些?容屬下查抄了祝震家宅?”
朱勝看了袁立一眼,:“對,先查實了再說!”
…………
天光大亮之時,三四百人持刀披甲,圍了祝震在南城的宅院。宣稱要捉拿十八航首惡祝震。
四面合圍,驅散窺探之後,南尉巡卒重重密密的守住了正門戒備。四個黑袍人無聲無息的先進了府。
巡卒們圍了祝宅卻一直不動手。直到巳正,南城都尉蘇烈親自到場,下令拿人!
陸續有密遮的驢車進場出場。兩個時辰之後,南尉府大隊撤離,留了兩什人手貼了封條,守衛在宅院裡,等著捉拿同黨。
…………
廷尉季晴棠季大人是真正的天子心腹。封鎮北侯,與蘇澤同為大梁四大國侯,威嚴深沉,不苟言笑。
廷尉府掌廷律,監察百官。行止無需三司照準。
麾下繡青司面上就有五千司隸校尉,暗地裡不知多少諜子暗探。
明著在大梁人面前出現過的只有一個繡司主簿胡紅袖,號稱紅修羅。大梁臣民,凡是在繡青司外被胡紅袖當面亮過身份的,輕則捨命,重則破家,慘則滅族。
至於繡青司中的其他人等是何面目職級,坊間從無得知。
連江湖上神侃吹牛都不敢直呼繡青司名號,言必稱繡司針使。是名副其實的皇朝第一間諜機關。
未初,廷尉季晴棠大人準見。重重警衛之下,朱勝帶著蘇烈入了廷尉府後殿。
季晴棠此時斜倚著案几,一邊把玩著手中茶盞,一邊傾聽朱蘇二人稟報。面前一道紗簾,隔絕了外間視線。
蘇烈站在明間堂前稟報原由。
他不知道盤算了多少遍,原原本本的敘述到夜救祝震,祝震為保命牽出了甄厲,便戛然而止。
簾後的季晴棠不言不動,似是琢磨沉吟。
堂上一片靜默,過了一會兒,朱勝已汗溼官衣,後背出現了一片明顯的汗漬。
簾子被兩名侍者撩了起來,清瘦的廷尉大人移步到了明間,深深地審視了蘇烈一會兒。以蘇烈的敏銳感知,其中意味,自是心知肚明。但他仍是不動如山,呼吸綿長。
半晌之後,廷尉大人只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話:“此事辦的不錯。便再多給你們半日功夫。繡青司戌末去南城尉提人。”
朱勝,蘇烈深深揖下,異口同聲:“多謝大人!!”
二人逃一般出了廷尉府後殿,不言不語,匆匆外出。朱勝早已是汗透官衣,整件衫子上半截都溼透了。
蘇烈得到示意,上了朱勝的馬車。朱勝一迭聲的催,趕緊走。
待馬車駛出一段後,朱勝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阿烈,這廷尉府最好一輩子別去啊!”
“是啊,是啊,太嚇人了!不過我看廷尉大人挺體貼下情啊?還多給咱們半天功夫,讓咱們抓緊時間審一審祝震?”
“挺聰明的孩子老說胡話!”
“半天工夫,那是廷尉大人酬功!讓咱們趕緊把首尾料理乾淨。另一層意思,若是將來有事,別怨他,已經給了咱們半天功夫了!”
蘇烈不寒而慄,這是真有些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