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瑪爾達會」回來以後,萊昂納爾直接去了左拉的梅塘別墅。
左拉夫婦昨天已經從海濱度假歸來了,梅塘別墅又變得熱鬧非常。
見到萊昂納爾,艾麗絲和佩蒂都很驚喜,尤其是詢問了萊昂納爾的身體狀況。
萊昂納爾則表示自己已經完全康復,無需擔心。
隨後,他就拉著左拉先生來到相對安靜的起居室,告訴了他「聖瑪爾達會」和艾麗絲的事。
萊昂納爾有些歉意地對左拉說:“愛彌兒,艾麗絲恐怕要在您這裡再住一段時間,等我解決完「聖瑪爾達會」……”
左拉嚇了一跳:“解決「聖瑪爾達會」?你想幹嘛?”
萊昂納爾露出嘲諷的神色:“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控制我?真是笑話……”
左拉忙問:“你有什麼計劃?需要我幫忙嗎?”
萊昂納爾搖搖頭:“現在只有一個初步的想法,還不夠成熟。
呵……我一定會和教會‘好好合作’,給他們一個驚喜……”
左拉拍了拍他的肩膀:“艾麗絲想在這裡住多久就住多久,放心吧。”
萊昂納爾點點頭,和他輕輕擁抱了一下:“謝謝你,愛彌兒,你一直是我們當中最仁慈的……”
走出起居室,萊昂納爾又把艾麗絲叫到一邊,把事情說了。
艾麗絲嚇得不輕,甚至提出要去“自首”,但萊昂納爾溫柔而篤定的語氣還是撫慰好了她。
他甚至還有心思開玩笑:“你可是全巴黎最好的抄寫員,我可捨不得讓你去當修女。”
艾麗絲這才放心。
直到在梅塘別墅吃過了晚餐,萊昂納爾才乘坐火車回到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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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萊昂納爾籌謀“與教會好好合作”時,姍姍來遲的秋風終於掃去了巴黎的燥熱與惡臭。
一場滂沱大雨後,塞納河又重新恢復了清亮。
雖然距離索邦開學還有一週時間,但是巴黎的秋季社交已經揭開了帷幕。
萊昂納爾沒有想到,自己接到的第一個邀請竟然是來自——陳季同。
這位英法公使的翻譯,親自上門給他送來了邀請函。
與數月前在索邦禮堂相見時相比,他依舊風度翩翩,腦後辮子梳理得一絲不苟。
陳季同微笑著:“索雷爾先生,希望沒有打擾您的工作。”
萊昂納爾連忙客氣:“陳先生,真是意外的驚喜。請進!”
兩人在客廳各自坐下,陳季同從懷中取出一封精美的請柬遞了過來:“我是代表新任駐英法公使曾紀澤侯爵前來邀請您的。
許多文藝界人士都會出席。侯爵久聞您的大名,特別希望您能賞光。”
萊昂納爾接過請柬,面露疑惑:““曾紀澤侯爵?如果我沒記錯,貴國的公使不是郭嵩燾大人嗎?
我在一些沙龍中聽過他的名字,大家都對他印象不錯。”
陳季同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郭大人……他已經卸任回國了。而且不是榮歸,是待罪而歸。”
萊昂納爾詫異了:“待罪?這是怎麼回事?郭大人不是中國少有的開明人士嗎?”
陳季同語氣中滿是憤慨:“開明?正是因為他太過開明,才招致這般下場!
您知道嗎,郭大人在出使途中寫了一本《使西紀程》,記錄了歐洲各國的政治制度和社會風貌。
他主張中國應當學習西方長處。這本書寄回國內後,竟被那些守舊的大臣斥為背叛的象徵!”
萊昂納爾:“……”真是熟悉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感覺自己面前像翻開一冊高中歷史課本。
陳季同的語氣越發激動:“這還不算完,郭大人的副使在使館中處處與郭大人作對,甚至上書彈劾。”
接著陳季同詳細講述了郭嵩燾受到彈劾的三條荒謬罪狀:
首先是披著西裝外套參觀炮臺——堂堂天朝公使,哪怕凍死也不能穿洋人衣服!
其次是見到巴西國王后起身致意——堂堂天朝公使,怎麼能向小國國王致敬?
第三是在白金漢宮的音樂會上多次索取節目單——堂堂天朝公使,為何要仿效洋人行徑?
萊昂納爾:“……”這味兒也太沖了,讓他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陳季同最後都開始冷笑:“可笑的是,英國報紙還稱讚郭大人是‘所見東方最有教養者’!
但在中國,郭大人已經成了叛徒,是英國人的內奸!”
萊昂納爾只能安慰:“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請允許我對郭大人的遭遇表示同情……
這些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陳季同彷彿找到了知音:“可惜……政府迫於壓力,只能將他召回。
現在他回國後面臨的可能是進一步的審査,甚至有可能入獄。”
萊昂納爾真誠地說:“希望郭大人能平安無事……這位曾侯爵?”
陳季同這才驚覺自己因為義憤填膺,導致談話偏離了主題:“請您放心,新任公使曾紀澤侯爵同樣是位傑出人物。
他是我國已故重臣曾國藩的次子,精通英語,熟諳算學格致,對國際形勢也有獨到見解,同樣主張學習歐洲,改革圖強。”
萊昂納爾點了點頭,外交史上的“郭曾”,他還是有印象的。
陳季同繼續道:“侯爵特別希望與法國各界建立友好關係。
他知道您不僅是文壇新秀,而且對東方文化抱有理解和尊重。
索雷爾先生,像您這樣有影響力的年輕才俊,正是中法兩國交流所需要的橋樑。
您的聲音,可能比許多外交照會更有力量。”
萊昂納爾陷入沉思……
經過一番斟酌,萊昂納爾終於點頭:“我明白了。感謝侯爵的邀請,我很榮幸能夠參加晚宴。”
陳季同臉上綻放出真誠的笑容:“太好了!曾侯爺一定會非常高興。到時候我會派馬車來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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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傍晚六點,一輛裝飾講究的馬車準時停在萊昂納爾公寓樓下。
萊昂納爾乘著馬車穿過巴黎的街道,最終停在了一棟奧斯曼風格的宅邸前。
門楣上懸掛著一面龍旗,在晚風中微微飄動。
公使館內早已賓客雲集。
萊昂納爾看到了不少巴黎社交界的熟悉面孔——《小巴黎人報》的主編保羅·皮古特、已經頗有名氣的作家法郎士……
廳內佈置則是中西合璧:歐式枝形吊燈下懸掛著中國宮燈,牆上既有油畫也有水墨畫。
曾紀澤侯爵就在一大群隨從的簇擁下出現在大廳中。
他年約四十,面容清瘦,身著清朝官服,法語雖然不算嫻熟,但日常交流沒有問題。
簡單的致辭後,晚宴正式開始,萊昂納爾被安排在一張靠近主桌的位置。
餐桌上銀器閃閃發光,但上來的菜餚卻令人大開眼界:
中式冷盤與法式開胃小菜並列,西湖醋魚和鮑參翅肚交替登場,法式焗蝸牛和松露湯也同樣在列。
宴會進行到一半,陳季同帶著兩位年輕的中國人來到萊昂納爾身邊,萊昂納爾連忙擦擦嘴站了起來。
令人驚訝的是,這兩位青年既未穿官服也未著西服,而是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歐式學生裝。
陳季同介紹道:“萊昂納爾,這兩位是我國派往英國留學的官費生,他們與你年歲相近,都是兩國傑出的青年。
這次公使特地帶他們來巴黎,就是希望能廣結善緣。希望你們能成為朋友!”
說完,其中一個身材挺拔、神情堅毅的年輕人率先伸出手:“索雷爾先生,晚上好!我是薩鎮冰!”
另一個年輕人也開口道:“晚上好,索雷爾先生!我叫嚴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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