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瀰漫，空氣裡都是氤氳的水氣。
車輪滾滾，有些晃盪。馬好，駕車人的技術也好。路面雖然崎嶇不平，但馬車行駛得尚算平穩。這讓車內的人並沒有感覺到十分難受。
有溪澗潺潺流淌的淙淙之聲，悅耳動聽。這聲音聽起來有一種空靈的美。只有在山谷，才會有這樣美的溪水聲。
有山斑鳩的叫聲。
有畫眉鳥的叫聲。
還有貓頭鷹，咕嚕咕嚕咕嚕，聽起來恐怖又突兀。
遠處，還有一種鳥，叫得特別大聲，也特別怪異。比貓頭鷹的叫聲還要恐怖幾分，有點像……孩童學鬼叫。無愧知道，那是一種深山裡才會有的大鳥。
在峨月山莊以西的深谷裡，他曾見到過幾回。
這是去哪裡？
是誰把他帶到這裡來的？
他想起自已在國公府看錶演呢！芙蕖的表演即將開場，殿內突然陷入黑暗。然後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荷香。這種香味，與其他的花香不同。若有似無，是一種極為細微的香。
他憑這淡得不能再淡的荷香，知道芙蕖要上場了。
她一定會以一種出其不意的方式登場。
因為她本就是那樣特別的一個女子。
一切普通的出場方式，與她都不匹配。
他有些激動，有些期待，有些欣喜。他暫時忘記了來國公府目的，忘記了要保持警覺。他想看這一場別開生面的舞蹈，一定美若天仙。
但是，他沒能夠看到。突然，他脖頸之後像被一根細針刺入，在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是她嗎？
她識破了他的偽裝，於是毫不留情。
看來，她並不像她表面上表現的那樣天真。他真可笑，她們可是聖衣教！怎麼會天真呢？是自已太天真，大意了！
“還有多久能到？”
是她的聲音。
還是那麼清脆悅耳，只是多了些冷意和威嚴。
她在聖衣教裡，充當著怎樣的角色？是女使嗎？
她要帶他去見教主？
逼問他古家的秘密？
可古寒雲都不知道，他又怎麼能知道呢？
芙蕖，要讓你失望了啊！
“教主，咱們才過楚雄，到大理要晚上去了。前面不遠有個寨子，我們可以去那裡吃個早餐，順便餵馬，休息。”
教主？？？！無愧眼皮動了動。
“醒了？”
是芙蕖的聲音，顯然是在跟他說話。
無愧睜開眼睛，發現車廂裡光線很暗，轉著眼珠子看被撩起的車簾，窗外著雲裹霧的山影往後移著，天色也不敞亮。他想坐起來，但身上沒有力氣。
芙蕖在這昏暗的晨色裡，靜靜看著他。
車廂裡就他們倆人？
“傻了？”芙蕖湊近了些，眼睛裡有了一絲活潑。無愧突然覺得這一絲活潑，讓車廂裡亮了許多。他眨眨眼，笑了：“還沒有。”
芙蕖重新坐直了身子，雙手抱在胸前，有些沒意思道：“我還以為你醒了會很激動，然後不停問：我為什麼在這裡呀？我們要去哪兒呀？你為什麼抓我呀？你的目的是什麼呀？”
她不但學著問，還做著誇張的表情。
無愧無聲笑了一下，問：“那為什麼呀？”
“明知故問！”
芙蕖不再理他，去看窗外山色：“好像要下雨了！”
無愧不知道她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對車伕說。
無愧看了她一會兒，回頭看向車廂頂部。這樣，會舒服一點：“如果我說……，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呢？”
芙蕖回頭，語帶輕蔑：“那你就是在跟我開玩笑！”
“去大理做什麼？”無愧又問。
“我們只是路過大理，我們去……你家！”芙蕖說這話時，拿腳踢了踢他腿：“怎麼樣？是不是很高興呀？”
無愧閉上眼睛。他發現雖然看不太清楚，但只要眼睛睜著，他就想去看她。他看她，腦子就不太好使。
他道：“你知道我家在哪裡？”
芙蕖：“大概知道。具體嘛，還得你帶路！”
看來，是鬼婆辛婼傳了訊息回去。
那她是入谷前傳的？還是飛下懸崖後沒有摔死？
不對，如果是飛下懸崖沒死，芙蕖就不會抓錯他。看來，她們並不知道他和問心是古家的養子。更不知道，古家現在的當家人是古寒雲。
她如果清楚位置，不會帶他走這條路。
芙蕖：“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不然，不會什麼都不問我。”
鳥叫聲突然沒了，有稀疏的雨點打下來。落在車頂棚上，發出啼啼嗒嗒的聲音。芙蕖將車窗放了下來，把窗簾也落下。
車廂裡突然又一片漆黑，誰也看不見誰。
“我是想問你，但你會說嗎？”
芙蕖點燃一盞七彩琉璃風燈，掛到車廂頂上。然後從腰間摸出一個小玉瓶來，倒出一粒綠豆大小的黑色藥丸，遞到無愧嘴邊：“張嘴！”
無愧張嘴，她笑：“真乖！”
隨即將藥丸丟到了無愧嘴裡，道：“吞下去！”看無愧把藥丸嚥下去，她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睡，到地方了我會把你叫醒的！”
說著，將風燈裡的火苗吹滅。車廂重新陷入寂靜，而頂棚的雨點聲卻越來越密了。
當馬車停在一個荒野之途的客棧時，雨下得很大。
天已大亮，但陰沉的天卻讓無愧分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
“起來！”
芙蕖踢踢他：“雨太大了，不好趕路。咱們暫且在這裡歇一歇，順便吃點兒東西。”
他是睡在車廂裡的，他若不起來，她不好下車。
無愧動了動手，發現能動了。暗暗運了運勁，完全無法提起任何內力。他嘆了口氣，坐起來，將身上的被子揭開，疊得整整齊齊，放到一邊。看到自已靴子放在旁邊的木匣子裡，伸手拿來穿上，跟著芙蕖下車。
一下車，才發現他們根本不止三人，而有二十三人！
原來，其他人一直不聲不吭，騎馬遠遠跟著。
男子11個，女子11，再加他一個。
“二位客官，請問是打尖還是住宿呢？”
“有什麼好吃的，都拿出來吧！後面都是我們的人！”
馬拴在樓下，人往樓上走。芙蕖跟著店家走在最前面，無愧其後，其餘人等跟隨。客棧不算大，是建在一片竹林中的竹樓，三聯相依。一處用作餐飲，另一邊用作住宿。屋內桌椅子都是竹子做的，連床也是。人踩在樓板上，有低沉的咚咚響。
屋裡坐著一個人在喝茶，他回頭時，無愧認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