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可剛坐下就有些後悔，還不如坐軟墊。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坐下去。

車輛顛簸，蘇可手掌按在洛爾肯胸膛上。

少女的手指纖長，每一寸肌膚都像玉雪凝成，細膩柔嫩，一看就知道被保養得極好，狩獵者的手，卻沒有任何傷疤和勞動的痕跡。

洛爾肯在蘇可身下，她幾乎坐在他的肚子上，一時之間連呼吸都異常小心，她的手指抵在他心口處，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感受到他皮肉下狂跳的心臟。

好想觸碰她，順著她的手指撫摸，握住她的手腕，然後一點點探進她的衣袖…

洛爾肯幽深的雙眸變得更加詭暗深邃，身上的孤寂和壓迫隱忍感更強烈。

但這些蘇可都一無所知，她只是望著對面的迪維（畢竟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可看的），期盼著能快點到下個城鎮。

被蘇可注視著，臉上是不出差錯的笑，但迪維的手卻慢慢收緊，心底說不出的煩躁。

第三次了，已經是第三次公爵大人在他和洛爾肯之間選擇洛爾肯了。他不是在置喙公爵大人的決定，公爵大人無論做什麼都是正確的。只是這樣的趨勢令他很不安，凡是涉及到公爵大人，他都不強勢，又敏感又脆弱，雖然明面上看不太出來，但實際上只要一點風吹草動，他就會受驚得整宿整宿睡不著。

比兔更像兔的性格，就比如現在，對洛爾肯的厭惡之後，又是恐懼和不安，害怕被頂替，害怕被拋棄，想了很多，不停在揣測蘇可的意圖。

……

走了三四天，路程剛走到一半。除了第一天，蘇可欺負了一下洛爾肯外，之後都很乖地坐得安靜。

這天，他們早早入城並停下，蘇可不想待在房間裡，出去到市場上玩，因為是突發奇想，也就沒告訴迪維，只帶了一直跟在身邊的寵物洛爾肯。

在狼國看見其他種族的動物並不奇怪，雖然食草動物相比較為稀少，但也不是沒有。

來往的居民對洛爾肯並不好奇，倒是對蘇可的髮色有些驚奇，混雜了白、灰、黑，同時代表三個不同的階級。很快就有人因此認出她，朝她投去異樣的目光。

蘇可被人注視慣了，並不在意，洛爾肯倒是冷眼掃過去，把人嚇個半跳，嘟囔兩句走了。

“——”

突然，從巷子深處傳來一道刺耳的不知名叫聲，短暫急促，像尖叫到一半被人猛地掐住脖子。

蘇可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以為是哪個小孩在尖叫，但很快想起來，這是致使洛爾肯和迪維發動暴亂的另一個因素，在狼族領地普遍存在的一個現象——黑暗市場。

黑暗市場，卻擺在明面上，允許人口買賣、奴隸買賣，允許毒藥買賣、情報交易，當然，也有普通的交易，但大家都還是更喜歡看噱頭。

由此甚至衍生出狼族最大的黑暗交易拍賣所，摩爾索斯拍賣會。摩爾索斯意為“死亡之主”，因此這拍賣會又稱之為死亡拍賣會。

說是拍賣會，卻並不拍賣具體的實物，而是拍賣一種情緒價值，專為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例如，一隻兔子，客人拍賣下它，但並不把它帶回家，而是決定它的死亡或虐待方式，然後和所有在場的客人，共同欣賞這血色盛宴。

令人脊背發涼。

蘇可在巷口站了片刻，腳尖對著巷子，卻始終沒有抬腳。

洛爾肯安靜地站在蘇可的身邊，注視著蘇可，他的視力很好，所以能輕易看見蘇可眼中的茫然與掙扎。

他抬手抱上蘇可的肩，對寵物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逾矩的動作，但蘇可此時神情恍惚，沒精力追究。

小狼輕輕地就倒在他的懷裡，後背貼上來，整個人氣質冰冷的，被他偏高的熱氣一暖，就融化了些，如冰雪雕刻般的肌膚暈上紅，像天山的白雪中飄浮著幾抹晚霞。

“我們回去吧，主人。”洛爾肯的聲音輕輕的，但卻像是警鈴敲醒了蘇可。

蘇可垂下眼，點點頭。

她沒有動作，於是洛爾肯很自然地抱起她，讓蘇可坐在他的臂彎上，直到旅店，蘇可也始終沒有反應，只是木著臉，兩眼空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們出去的事沒告訴迪維，迪維也沒發現。他能感知到蘇可的心情不好，但不知道是為什麼，為她做所有的事，像以前那樣逗她開心，無論是扮醜還是用東西哄她都不管用，反而蘇可更不願看他。

知道緣由的洛爾肯一句話也不說，看著迪維滑稽的表演，放下尊嚴卻只能將小狼越推越遠，心裡拊掌大笑，更瞭解蘇可的心，又幾乎每日每夜的陪伴，所以很輕易的、在短短時間內，獲得了蘇可更多的依賴。

本來寵物與主人的關係，現在更形影不離。只可惜，小狼好像散失了一點“欺負”他的興趣，雖然還是會時不時故意為難他，但也不再那麼去羞辱他了。

真可惜。洛爾肯眼裡流露出遺憾。

……

馬車抵達主城。他們在城內下車，換上了另外一輛，華麗、專屬於王族的車輛。

馬伕也是王宮裡的傭人，穿著富貴，衣服上掛滿了琳琅滿目的珠寶，蘇可上車時淡淡掃了一眼，發現居然都是真品。

坐在馬車上，蘇可頭一次主動握上洛爾肯的手，不安地握緊，換來洛爾肯安撫性的揉捏。

這一幕自然落入迪維的眼裡，他的眼中閃過訝異。

他總是冷淡的、高高在上的公爵，只會接受別人的奉獻，卻永遠不會伸出手的冰山上的人物，哪怕表達自己的親近也是透過“懲罰”的上級對下級的方式…什麼時候有過這樣？

主動去握一個人的手？主動去尋求一個人的安慰？

心中累積的恐慌在此刻綿延不絕地溢位，冰冷瞬間席捲他整個身軀。